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中原中也拽了起来。
“那你也可以现、在、去、死。”
干部先生揪住对方衣领的手渐渐收紧, 却终究没能狠下心。
松开手,他只是板着一张脸,转过身去,双手抱胸。
“找个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拦你。”
“我不要!”
憋了一肚子气,中原文也瘪着嘴咬紧牙。
他的声音很闷,又夹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
可中原中也搞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能觉得自己这么委屈。
委屈到每次没说几句就开始生气。
连这次也一样。
这算什么?难不成还能是代沟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更觉得疲惫许多,“管你你也不乐意,不管你你也不接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狠狠地吸着鼻子,中原文也只觉得自己再一次在他面前露了怯,丢了脸。
他色厉内荏着,简直就是纸老虎一般低吼道:“我已经说过了。”
“谁管我都可以,只要不是你!”
小号的橘发少年激动得浑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气晕过去。
“以前都没有管过我,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和费佳说的一模一样,这个人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装好人?”中原中也嗤笑一声,“我一个黑手党,需要在你面前装好人?说出去怕不是能笑……”
“好了,都停下吧。”
拉伊莎使劲拍打着冰场围栏,制止了两人愈演愈烈的纠纷。
“你们就没有一丁点让人安生的时候,是吗?”
她抓起刀套戴在冰刀上,一下冰就冲着这两人走来。
见她居然连训练都暂停了,中原中也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他掸了掸自己刚才踩过的椅面,悄悄坐下后才清嗓说道:“拉娅,你还有比赛要忙,不用担心……”
“知道我有比赛还要给我添堵的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被打断了训练,冠军小姐怒不可遏地竖起眉毛。
“一个两个的,永远不叫人省心!”
说罢,她一扭头盯着中原文也,逼问起来,“费佳和你都说过什么?不许说谎,不许遗漏,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拉伊莎很少生气。
或者说,很少在中原文也面前生气。
以至于今天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烧得他没敢隐瞒半点信息。
“不知道费佳用了什么办法,在实验室里找到我之后,他就把我带出来了。”
中原文也的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告诉我……”
【“你也许知道,有个人,比你更早地逃离了实验室。”
戴着哥萨克帽的黑发少年敲击着已然废弃的实验罐外壁。
他的语速分明不慢,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拖拉。
“那个人叫中原中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外面的世界过得还算不错,只是……从来没有想起来过你。”
“想要见见他吗?”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抛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诱饵。】
“然后我就见到他了。”
回忆起初见,中原文也更觉得委屈。
“和费佳说的一样,他过得很好。”
然而这份“好”,却与只能活在实验罐中的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垂下头,散落的橘发遮蔽了他的神情。
只能从语气中依稀辨别出一些情绪。
“本来以为他也许会想要见我的……”他顿了顿,“不过后来他的朋友们倒是都来陪我了。”
他也只能接受“中原中也更加重视朋友”这一点。
同样记起那次惊鸿一瞥,中原中也顿时哑然。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对方的存在,因而当时也只顾得上震惊,没能给予任何反应。
至于后来又出了旗会集体失踪的事情,他便决定把自己的身世问题暂且往后放一放,等找回友人们再探究出身世也不迟。
当时的他哪里知道对方就在等着自己找他?
即便他那时不一定能在费奥多尔手中找到关于自身身世的线索,也无法否认他确实把友人放在了对方之上。
“再见面之前,费佳也提醒过我。”
中原文也忽然低落起来。
“他说中原中也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调查实验室的事情。”
【“无论如何,中原中也都不会愿意让他的恋人知道自己并非纯粹的人类这一件事。”
费奥多尔同中原文也面对面地交谈着。
“所以,他很可能会来杀掉你以抹掉最后一点证据。”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见到他吗?”】
“我回答‘是的’。”中原文也偏过头去,“然后就见到了他。”
并且果然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是比自己面对着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时更加强烈的杀意。
于是。
他决定先动手。
只是他也始终弄不清楚一件事。
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停手呢?
明明……是来杀掉他的,不是吗?
说一句不那么好听的话。
还不如当时就被杀死。
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尤其是拉娅——知道自己只是个实验品了。
中原文也做着深呼吸,尝试稳定住自己谈不上规律的心跳。
他随手抹了抹脸,便抬头看向拉伊莎:“如果中原中也可以,那我呢?”
“我一定能把你放在第一位,学你最喜欢的花样滑冰,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少年磕磕绊绊地列出向费佳咨询到的可以称得上是“优势”的事项。
“反正我们长得一样,我还能做得比他更好!”
他紧张到差点咬伤舌头。
“所以……”
“你可以一直看着我吗?”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直视着他,温柔地和他说话。
这样就足够了。
他要的又不多。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拉伊莎叹了口气。
“不仅仅是你,应该说是你们。”
不然也没办法及时制止这两个人之间不知道第几次的争吵。
她摇着头,直截了当地否定了中原文也的观点:“但不是说你足够好就可以代替中也的。这是两码事。”
“就像你和费佳说的那样。”
“中原中也个子又矮,还不是正经人类,酒量差到了几乎算得上一杯就倒——说句题外话,这点才是我最头疼的——而且港口黑手党的事情永远会比我重要。”
“然而,不管他是中原中也,还是什么‘试作品·甲二五八号’,他是无可替代的。”
伸手按下已经开始升温的中原中也的头,拉伊莎拍了拍中原文也。
“当然了,你也是不能被代替的。”
“从我的角度讲,我并不推荐任何一个人奋斗的目标是成为‘第二个谁’。”
冠军小姐以自身近十八年的经验总结道。
“每个人都应该成为‘自己’。”
“去成为中原文也吧。”她耐着性子鼓励道,“而且这件事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感受着头顶上被手掌抚过时的力道,中原文也垂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才应下,他便听拉伊莎换了个话题,接着说起来。
“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刚才那番话我都可以不当真,不过只有一点,我必须要问清楚。”
比起之前杂糅了无奈还有温和的语气,她现在忽然严肃许多。
“你想要学习花样滑冰的原因是什么?”
“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吗?”
中原文也默认了。
而冠军小姐自然不可能对这点坐视不管。
她蹙眉摇头,连嘴角都使劲地向下弯着,以示自己强烈的不赞同。
“在你没有喜欢上花滑之前,我是不会支持你学习的。”
“如果你不能明白为什么的话,我会给你法国站的门票,你可以完整地观看完所有比赛。看完之后,你再告诉我,你对花样滑冰的感觉如何。”
把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抓进掌心里,中原中也小声问道:“我没有票吗?”
少女顺势将五指塞进他的指缝中,弯起眉眼笑了一下,“那你还会去看我东京站的比赛吗?”
“当然不能错过。”干部先生弯曲手指,十指紧扣,“你就算不给我,我也会搞一张来。”
只是……她好像非常执着于让自己去看东京站分站赛。
是错觉吗?
第40章
10月31日下午, 法国,波尔多。
好不容易赶在入场时间结束前坐进观众席,小林缘长出一口气。
她把袋子装好的花束和瓜子形状的抱枕放在腿上, 随后准备接过闺蜜拎着的手提袋。
手提袋里也放了两个小一圈的金丝熊玩偶。
“怎么看个比赛你还要带这么多东西啊?”
闺蜜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没有放开手提袋。
“算了,我拿着吧。不过两个玩偶,又不重。”
既然闺蜜都这么说了,小林缘也没和她客气, “我带的才不多。我上次带的比这还多,都没好意思扔, 这次肯定能扔进去。”
她从手包里翻出笔记本,紧张地抚着书脊。
“拉娅只在青年组的时候来过一次法国,回去就吐槽这边冰太湿了差点滑到崴脚。我还以为她不会再来法国比赛了呢。”
这个动作明显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不过今年真的很奇怪……你不知道我在羽田机场看见她的时候有多惊讶!她明明说过不会来日本的……”
“不是说她有可能像维克托一样, 准备退役,然后向教练发展吗?”
“维克托也没有要退役好吧!”小林缘把笔记本和瓜子抱枕一同抱紧,“媒体说的那些话怎么能信?之前还有媒体说她谈恋爱了呢!结果呢?不就是……”
“她谈了。”
“她没有!”
一低一高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内容却截然相反。
小林缘和闺蜜一起顺着声音转过头。
她俩身边坐着的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一起来的。
这两人中年长一些的穿着西装, 而年幼些的则是一看就很柔软也很保暖的针织羊绒衫搭着黑色风衣。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再加上完全相同的发色和眸色。
她敢断定, 这两个人必定是兄弟关系。
只是这样出挑的发色……
她绝对见过。
小林缘在记忆深处挖掘着。
她依稀记得, 在羽田机场时, 拉着拉娅行李箱的那个人好像长的就是这样!
然而她话还没出口, 便听闺蜜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不是那个绯闻男友吗?”
身为混乱邪恶乐子人, 她可是从头到尾一直跟进“Kiss Camera”事件的,自然不可能忘记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
“咳……”
两人中明显是哥哥的那个人颇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头,刚要说话便被另一人抢白道:“她没同意。”
哥哥瞥了他一眼, 便礼貌地对她俩笑了笑,“遇见我们的这件事还请不要声张。”
与此同时,弟弟也在喋喋不休地拆着台。
“别人来都准备了玩偶要送给拉娅,他空着手就来了。”
“他压根没表过白,和拉娅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们完全不用在意,反正事实就是他们两个顶多算认识,绝对没有这种关系!”
哥哥的额头上几乎要迸出实体化的十字。
即便如此,他仍然很努力地耐着性子,咬着后槽牙道:“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闭嘴。”
“我才不听你的!”弟弟始终坚持,毫不动摇。
因而哥哥也威胁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在节目结束后把你扔下去。”
“扔!”弟弟立即回嘴,“那样我就能比你还早看到拉娅!”
小林缘看得见,哥哥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而弟弟显然一点住嘴的意思都没有。
在弟弟接着说话之前,哥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绕过脖子,捂住他的嘴巴。
随后,他对小林缘两人点点头,略微抱歉地笑了笑。
“抱歉,家弟有些吵闹。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不用在意我们。”
饶是如此,小林缘也根本没办法忽视弟弟那双充满控诉的眼睛。
比哥哥更加清亮的宝石蓝里写满不服气。
不用想都能猜到对方若不是被捂上了嘴,恐怕又要说出“说不过我就动手,真不大丈夫”之类的话。
抓紧手中的笔记本,小林缘将视线移回冰场之上。
她记得这个人,并且很确定他就是当时在羽田机场接拉伊莎的那个人。
如果从这一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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