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才向干部先生摊开右手,“你的出入证呢?”
干部先生不明就里地从西装内侧摸出那张说不清到底发没发挥作用的出入证,在对方的示意下放在她的手上。
拿到出入证的下一秒,拉伊莎便把它塞进自己左手臂的纱布夹层里。
随即,她指向门外道:“文也没跟着你一起,我不方便到处跑,你现在去找他。”
“可……”出入证不是已经被你拿走了吗?
还没反应过来,中原中也刚想说话便被对方硬梆梆的“出去”堵上了嘴。
少女抬头时露出的眼圈泛着眼妆都遮掩不住的红。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但只这一眼就足以让世上任何人无理由投降。
按照对方的要求,中原中也只能走出医务室的门。
站在门外,他转过身还想再嘱咐些什么。
然而拉伊莎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泽茜,关门。”
被忽视了许久的泽茜就坐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座位上。
听到偶像的话,她的手比脑子还快,在第一时间完成了命令。
并不厚的门板被少女指挥着,差点直接拍上门外站着的某人。
之所以是差点,完全是因为帽沿的存在拯救了他的脸。
而面对着这扇紧闭的门,干部先生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生气了。
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不明就里地后退一步,中原中也撞上了终于找到医务室的中原文也。
他同小号的自己对视一眼,便见对方缓缓地挑起眉毛。
“哈?”更加清亮的少年音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被赶出门啦?”
而这份幸灾乐祸简直和费奥多尔还有太宰治相似到了一定程度。
惯例发完嘲讽,中原文也抱着小林缘塞给他的花束,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第42章
带着小林缘送来的花束, 中原文也顺利达成“把中原中也关在门外”的成就。
他坐在拉伊莎指出的空座位上,瞄了一眼门板问道:“中也怎么惹你生气了?”
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拉伊莎轻哼一声, “你知道了也没用。”
那家伙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的话,那么谁都不可能真正解决。
她一点也没有做出解释,只是接过中原文也转交的花束,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分明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拉伊莎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直接从他身边经过。
她甚至都能和跟在身后的泽茜·勒鲁瓦和中原文也有说有笑, 但就是一眼都没有看向杵在门外的那个人。
把干部先生晾在一旁,冠军小姐拉着泽茜一起离开了赛场。
她并不准备回到之前自己居住的酒店。
如果回去的话, 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把中原文也打发回去之后,拉伊莎以最快的速度在泽茜的酒店里办好入住手续。
她谢绝了泽茜要来帮忙的好意,只是拜托对方去取些换洗衣物。
等到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拉伊莎才卸下一切伪装, 换上浴衣,窝进沙发里。
她一动也不动,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
那个手机不断震动着, 屏幕亮起又熄灭。
未接来电已经积累了五六个。
而对方也终于偃旗息鼓般停下了拨打电话的行为。
直到这时,拉伊莎才拿起手机, 一条条地划掉通知栏里的信息, 只留下了未接来电的提醒。
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旁显示的小小的6, 她抽来一张纸巾, 使劲按在眼角。
狠狠地吸着鼻子,她忽然更怨上了对方。
找不到她的时候, 就不能多打几个,一直打到她接通吗?
这难道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
尤其现在又没什么来自港口黑手党那边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够把她放在第一位,在她身上多花些时间?
她的确不喜欢法国站的冰面。
但既然这是协商之后大家都接受的结果, 那也没什么可争议的余地。
只要比赛过程中注意一些,就算是法国站的冰面也没什么关系。
可谁知道会偏偏这么凑巧,为了减少分数损失而撑的这一下,反而造成了脱臼的后果。
这怎么可能是她想要的?意外事故难道还要算作是她的错吗?
而且就算确实是她的错,又怎么轮得到他来说话?
他是在危险边缘行走的人,对于这点她说过什么吗?
既然没有,那他又凭什么指责只是不幸受伤的她?
相处了这么久,怎么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手机屏幕再也没有亮起。
纸巾上也已经糊了大片的眼影。
少女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一屁股坐到化妆台前,开始卸妆。
感情是感情,生活是生活。
难不成没了男朋友就不比赛了吗?开玩笑。
比起男友,还是比赛叫人省心。最起码只要评委公正打分,她不是不能认输。
但面对中原中也……
拉伊莎捏住假睫毛的末梢,一狠心直接撕了下来。
随手把假睫毛扔在桌上的小垃圾桶里,她润湿了化妆棉抹掉脸上剩余的妆面。
不管自己有没有错,面对中原中也,她才不要做先低头的那个人。
至于对方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这不正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吗?
少女眼疾手快地按住眼角滚出的水滴,越想越生气。
连泽茜都知道关心一下她难不难受疼不疼,中原中也呢?
他倒是一句“记得疼就不要有下次”就打发完事了,搞得好像她乐意受伤一样。
还敢暗戳戳嫌弃她窝里横。
天地良心,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横到哪里去?
扔掉最后一块卸妆棉,拉伊莎站起身,准备洗漱。
但桌上的座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只好伸手接起。
电话中传来前台饱含抱歉的声音:“不好意思,十分冒昧地打扰了您的休息。前台处有一名男性自称是您的朋友,希望和您取得联系。请问您意下如何?”
前台的谨慎无可厚非。
对于名人来说,私生粉这种人并不少见。有的甚至能拿出各种证据证明自己和偶像之间的“关系”。
而从运动员的角度讲,他们多少也算有些名气,自然避免不了这种问题。
“他长什么样子?”
“一身黑西装,戴着圆顶的软呢帽,橘发蓝眼,身高并不算出众。”
经过前台的寥寥数语,拉伊莎完全能够勾勒出那个人的模样。
说不定他现在正着急,拳头都握得紧紧的,只等着自己赶紧说出同意的话。
如果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对吧?
她轻飘飘地转了半圈,像风中下落的花瓣一样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麻烦你把电话转给他。”
随即电话的另一端便换了一个人。
他有着拉伊莎再熟悉不过的声线。
在电流的滋滋声中,他便用这样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今天要住在这边吗?”
虽然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拉伊莎想要听到的,但看在对方找到酒店来的份上,她仍然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电话那边的人接着问到:“那你明天比赛的考斯藤要怎么办?”
“让文也或者泽茜帮我拿一下就行了。”
还没能听到那句话,拉伊莎明显有些不耐烦。
她暗自里吸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用嘴巴呼出。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就要休息了。”
“你……”电话中的声音稍有些迟疑,尾音也拉得长了许多。
拉伊莎不由得挺直了后背,就等着那句话的到来。
“你为什么生气?”
这话一出,拉伊莎整个人的气势都卸了劲一般。
她惫懒地仰躺进沙发中,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没有生气。”
连这种问题都要来问她,她又有什么气好生?
“你都不想看见我,怎么可能没生气?”
电话中的声音不见半点迷茫,只是满满的疑问。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知道她在生气还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中原中也果然是世界上最蠢的那个大笨蛋。
拉伊莎又一次窝进沙发里,缩成一小团。
她耷拉着眉眼,怏怏道:“没有。”
他当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少说了很多而已。
“我只是……”她抓来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
从过去到现在,他总是有很多话都没说出来过。
唯一把该说的话说出来的那次,还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很喜欢你。”
喜欢到甚至能瞒着费佳准备惊喜。
“但是我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备赛的同时还要和男朋友生气,这种事她才不想要经历第二次。
……不对。
在音乐节时,他俩就没有个正式关系。
而音乐节之后,他们更没有在明面上确定过什么。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之间也并不是情侣关系。
那么他真的有把自己当成是她的男友吗?
还是说仅仅是和旗会那几个类似的定位?
“我需要一些独属于我的时间。”
拉伊莎拢紧浴衣的前襟,莫名打了个寒颤。
“用来静心,顺便思考一下。”
沉寂良久,电话那端才传来低沉的一声应答,“那我等你想完。”
他的叹息声已经很轻了,按理说不应当听得这么清楚。
可它仿佛就贴在耳朵边上一样,让人觉得心一下凉了半截。
拉伊莎不禁把自己缩得更紧。
这样的话背后隐藏着的是她以为的那句话?还是仅仅代表了单纯的“等待”?
她才没有想要让他等,更不是想要彻底推开他。
她只是……
到底在只是些什么,拉伊莎自己也说不清楚。
挂断电话后,她便按照自己最开始说的那样,放好满满一浴缸的温水,直接坐了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沉入水底。
温暖的水流和黑暗的环境总能给人一种回归母体的安全感。
而这也是能让她最快找回比赛状态的方法。
天大地大,比赛最大。
至于中原中也的事情,等自由滑比完再想也不迟。
转天下午练习时,拉伊莎才再一次看到坐在观众席中的那两抹鲜亮的橘色。
微抿双唇,她刚一结束练习,便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泽茜拦住了。
虽然只是全程在医务室内旁观,但泽茜已经完全能猜到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拉伊莎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肯定会影响到她在比赛中的心情。
这在花样滑冰中并不少见,甚至男单那边的格奥尔基·波波维奇都以自己的感情生活作为本次赛季的主题(他对外宣布的主题为“心碎”)。
因此,情感在花滑表演中所占据的比重可见一斑。
而拉伊莎每次表演都具有着绝佳的感染力。
而今,这份感染力能发挥出几分着实是个问题。
少女忧心忡忡赶上偶像的脚步,也不敢细问,生怕让对方心里更不好受,“拉娅,你还好吗?”
听到泽茜的问题,拉伊莎闭上双眼定了定神。
“不会有问题的。”
她睁开双眼,凝视着对方,像是在告慰,又像是在陈述。
“我可是拉伊莎·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考虑到在场的其他人,冠军小姐的声音放得很轻。
可落在泽茜的耳朵里却像坠了铅块一样,沉甸甸的,颇为安心。
“是我担心过度了。”泽茜抱歉地笑了笑,“不管什么问题,您一定都能解决。”
但愿如此。
“倒也不用为此道歉。”
拉伊莎浅淡地勾了下唇角,勉强充当作笑意。
“会担心我才正常,毕竟你那么喜欢我嘛!”
第43章
自由滑的比赛顺序是由短节目分数排名决定的。
泽茜短节目排名第四, 所以第三个上场。
拉伊莎则是第一,因此她的比赛顺序仍是最后一个。
也许是经过了调整,今天的冰面并没有起雾, 而这也能够说明冰层的湿度比昨天也小了不少。
随着广播内导播的声音,面带微笑的少女滑至场地中央。
“现在上场的是客场作战的短节目第一名,拉伊莎·陀思妥耶夫斯卡娅,17岁。自由滑曲目是流行乐《White Knuckles》。”
导播信手拈来地介绍着。
“看来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观众们的应援足以说明一切。”
看到场地中的少女抬起手在空中挥动随即握拳, 观众们也逐渐停下了欢呼,和她一起等着音乐开始。
当她摆好准备姿势时, 一切属于“拉伊莎”的情绪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了主宰冰面的女王。
少女双臂环绕着干枯荆棘,上半身的造型仿若一团燃烧的火焰, 但它并没有选择任何暖色搭配。
墨蓝色渐变的考斯藤上缀满星河。
盘起的发包不带有任何装饰品, 极为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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