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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春酒(美食)——斜栀

时间:2021-12-14 10:02:22  作者:斜栀
  晚间吃得清淡为宜。
  林绣左思右想,山楂苔干还算清脆适口。
  泡发洗净黏液和苦水,和鲜山楂一起开最大火快炒。将出锅时,扔两个红细尖椒进去。红的有山楂果与尖椒圈,绿的有苔干和葱丝,不等炒老发蔫就盛出,秀美灵动的像一幅初春田园画。苔干清脆爽快,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因此又叫响菜。
  江霁容夹起一筷,脆嫩中还夹杂着微甜,果真很清新。说到清新他看向今日穿着棉布衣裙、插碧玉发簪的林姑娘。
  林绣不知他所想,后厨的菜已剩不多,正盘算做些什么好。墙角堆着的冬菇与冬瓜皆圆鼓隆冬,倒是可以自成一菜。
  江霁容还没坐多久,一道亦汤亦菜的碧绿双冬也很快端上来。青碧碧的一大碗带着热气,消解油腻。加了火腿片,更加鲜美丰润。
  喝在口中,顺滑而有奇香,明明不见荤腥,却有肉的丰美。
  林绣笑吟吟地解释,“是加了鸭架同煲。”
  收拾另一桌客人的碗筷回厨房,庄娴附在她耳边笑道,“尽是素菜,倒像是要给追求苗条的姑娘们吃。
  刚说完,坐在柜台后算账的桃枝突然站起来,朝食店外一指。
  一道人影轻飘飘地往下坠。坐在门口的大汉吓了一跳,旋即眼疾手快揽住她。
  林绣心道不妙,奔过去一看,竟是个熟人。
  薄唇俏脸,黛眉淡扫,是那日弹琵琶的冉女郎。
  “请问有吃的吗?”声音细弱,让几人都不免心惊。
  看她身体纤瘦,嘴唇发白,怕不是低血糖。林绣急忙摸出糖块给她服下,又喂了小半碗饴糖水。
  喝完后歇息片刻,她这才有力气说话,强撑着站起来就拜,“多谢姑娘和几位相救。”
  林绣赶紧把人扶起。
  江霁容隔了块丝帕给她把脉,末了神色认真地问,“此症是初次犯吗?”
  冉娘子锁紧秀眉想了会,还是摇头,“最近总头晕盗汗,气力不支。”
  他松开手,收回目光淡淡道,“暂时无碍,以后定要按时吃饭。”
  听她答应的没刚才那么痛快,林绣忍不住发问,“是乐坊主人克扣你们吗?”
  冉娘子忙摆手,“坊主待我们极好,是是我自己想身姿窈窕。”
  伶人乐师们作息不定,又免不了喝酒陪侍,保持身材很难。有心气硬的,光靠着挨饿也瘦下来。若当晚参加宴席,回去后还会扣喉咙逼迫自己吐净吃掉的食物。
  林绣闻言皱眉,这细腰都双手可握了,还要追求苗条。和现代极度爱美的少女简直没什么两样。
  她想起什么,转身回厨房。
  女郎慢慢饮着糖水,逐渐恢复了活力,和她们有说有笑。尤其同程郎君很投缘,脸上飞起红霞。
  不一会,林绣掀开帘子端出两盘金灿灿的吃食。
  “给几位郎君佐茶吃。”又招呼着冉娘子也来尝一尝。
  这脆皮菜包最宜就茶佐酒。往常的菜包要挂糊下油锅慢炸,外壳金黄酥脆,表皮有如雪花般的薄纹。再蘸上豆酱,抹匀辣子,馅里填满炸花生米碎,好吃是好吃,太易发胖。
  她顾及冉娘子的忌口,便用春饼的办法来做。大铁锅不加油,和块软和面团,轻轻往锅内一甩,再迅速提起。最下层的面糊就稳稳贴在锅上。如此的饼皮又韧又脆,不刷油也可利索揭起,并不粘锅。
  至于馅心,厨房还剩青菜、冬笋、蘑菇、鸡蛋几种,煮熟切了,或丝或碎,包进薄薄饼皮中。
  调味不能太重,否则前功尽弃。就像她曾吃过的以健康瘦身为噱头的绿色汉堡,揭开面包片,里头满是沙拉酱和蛋黄酱。除了心理安慰之外,对减肥没有一点帮助。
  芝麻油略一点就提起瓶子。其余不过醋汁蒜水,再加豆豉和少许咸菜丁。一小把香榧子去壳剥出后碾碎成脆仁,坚果一样又脆又甜,增加口感和香气。
  林绣拿起饼一看,薄薄的皮被内馅撑得丰满,快要支撑不住,透出中间的色彩明艳,好像减脂般鸡蛋灌饼。
  看冉娘子想吃又纠结的样子,林绣很详细地给她讲起减肥知识,末了又语重心长,“欲速则不达。”
  断食减肥到最后极易掉头发,还会面如菜色。像冉娘子这般低血糖的,晕倒了再从小罐里挖勺黄糖或蜂蜜泡水喝,伤身体不说,先前吃的苦全白费了。
  林绣怎么看自己也像个絮絮叨叨的老母亲,冉娘子注视自己的眼神却全是崇拜的星星。
  冉娘子听得用心,很是感激不尽,“林姑娘懂得真多。”
  又道,“回去也要向莺儿她们讲一讲。”
  她夹起个卷子细细咀嚼,层层叠叠,每一口都有不同感觉。尤其是中间夹着白生生的果仁,像平日里不能多吃的油瓜子仁一样,在舌尖爆开,满口生香。
  “若坊里天天能吃这般清淡的好味道,瘦下来容易多了。”
  乐坊里的吃食好像突然嗅到了商机的味道,林绣笑道,“若有机会,我可以往坊里送些瘦身的小食,让姑娘们尝一尝。”
  她兴奋起来,眼里亮晶晶,“如此甚好。”
  “待我回去向坊主禀告,她一定极愿意。”
  不过才说了一会子,不知不觉间已是四处漆黑,明月高照。冉娘子放下茶盏,盈盈拜别。
  夜深了,姑娘家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程郎君执意送她回去。
  怕她害怕,又忙补充,“我只远远地看着姑娘,绝不靠近。”
  冉娘子见他如此,也不再推脱,只深深一福礼,“那便多谢郎君。”
  林绣提上一盏灯追至门外,塞进冉娘子手里。又看向程郎君,“路上小心。”
  他面上一臊,后悔刚才那副胆小鬼一般的倒霉样子全给人瞧见。
  七月十五,圆月高悬,照在长长往往的路上。冉娘子挑着灯走在前头,程郎君护在后头,月光与灯光斜织出长长的影子,像行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
  路两旁高树茂竹影影绰绰,真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
  倚着门框目送他们相携远去,背影成双,林绣感叹一声,“真好”。
  “确实。”身后响起低低一声应答,清凉如玉。
  等等,江大人怎么还没走?
  林绣猛地回头,正撞上他含笑的双眼。
  她尴尬地别开双眼,赶紧抬头望天,“我是说月色真好。”
  江霁容端起杯盏,清茶中映着一轮圆月,稍一晃动,就碎成点点金光。
  他略一点头,今夜月色确实很好。
 
 
第29章 新酿酒与大生意   蓑衣黄瓜和南瓜盅
  三两天以后, 程郎君果然带回消息,快至中秋,官售酒的名额果然悄悄增加了几个, 却并不大肆放出消息。林绣赶紧撰写好申请托人递上, 没过几日,就有了回音竟真的批准下来。
  她接了文书,不由感叹着, 稀松平常里也总有不间断的好运气。
  桃枝舔着熟梨糕, 很有些惊奇,“绣姐姐, 说实话吧。”
  她凑过来, “你是不是买通了差役。”
  对如此小事,官府向来都拖拖拉拉的, 这次办事效率怎如此之高。
  林绣也摸不着头脑,莫不是看自己小店经营的好,率先巴结一下?
  她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那厢官衙内也有人留心到此事。
  度支部一青衣玉带的小官员来此巡查, 拿起新售酒酿的文书,不由微微皱眉。
  官卖酒向来一应难求,不过三五人的小店, 怎得的名额。
  官差小声答道,“店主人来头不小, 江学士和晋州长史也总是光顾。”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应答一声,重新把文书塞回去。又想,改天自己也定要去拜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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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执照和酒曲,庄娴风风火火开始酿酒。果酒不必过度发酵, 几天即成。
  酒肆大部分按角按碗卖,毕竟多是中产前来用餐,绿林好汉一样大喝一坛的依然是少数。
  林绣也凑过来掺合,高中生物课自己也曾酿过葡萄酒呢,虽然最后全喂给阳台边绿植。
  红布巾扎口、黑釉雕花的小酒坛子这么摆出一溜,真是有模有样,也叫人赏心悦目。
  林绣是看着舒心,不过店里就显得狭小了。看来扩大店面亟待提上日程。
  她一直惦记着买铺子的事,这天终于有空,往隔壁送上两篮亮晶晶熟梨糕。
  麻婆正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去脚店。见林绣来问,很豪气地一摆手。
  干脆全部包出去,让她两厢打通合作一家。
  林绣和身后庄娴对望一眼,眼神中俱是喜色,忙奉上匣子里的银钱。
  麻婆点清钱,而后淡淡一笑,“只是我还有一顾虑。”
  林绣忙开口,“阿婆尽管说。”
  “后院的花花草草栽了许多年,如今也搬不走。”她叹一口气,眼神飘向远处,“希望姑娘们帮着浇浇水就好。”
  林绣一眼望去,后院碧绿绿黄嫩嫩的一大片,皆迎风摇曳。
  她心中一动,平日里忙着干这干那,从没有静下心来侍弄花草的时候。
  现在看来,这般生活也很不错嘛。
  “那是自然。”庄娴答得爽快,麻婆重新笑起来。
  谈了一上午,收获颇多,也饥肠辘辘。
  麻婆笑着从里间端出碗甜圆子,“快要走了,让姑娘们再尝尝我的手艺吧。”
  圆子小小一个,像是用冷井水淘过,韧韧的极有嚼劲。
  甜甜糯糯,馅心柔软,却很容易咬断。
  林绣吃着很痛快,她最恨嚼不碎扯不烂的一团棉花。
  吃罢辞别麻婆,转个身就回到家。
  林绣逆着光抬起头,状元及第粥的幡旗有些沾灰,仍在阳光下飘摇翻飞,很亮眼的一抹色彩。
  她低声喃喃,不多时就能换上新的了。
  庄娴也如此应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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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时间一瞬而过,契书很快拿到手。
  原来小店只主营早晚两顿,现在店面扩大、人手算是充足,昼食也可以张罗起来。
  珠梨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营业额飙升,账目实在太多太乱,让她都快支撑不住。
  林绣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信心百倍,干劲十足。
  甜圆子店面比自家稍大,不过中间有堵灰墙格挡,需拆了重来。
  工匠吱吱呀呀推墙垒土,一会又嘶嘶啦啦粉刷起来。
  平日觉得烦,可现在这声音听着,怎会如此悦耳呢。
  林绣搬来把胡椅,吸着杨梅露监工。这位师傅同她相熟,手艺到位,粉刷的两边铺子不接缝一样白。
  庄娴顺便在那边墙上随手而画,这样远观更舒展自然,两间浑然一体。
  装修很要花些功夫,林绣干脆提前几天和食客们说抱歉,挂上歇业的招牌。
  忙忙碌碌几日,总算有空闲歇会。
  林绣拿起好久没用的长把刀,仔细磨一磨还是明亮如新。她顺手捞起根黄瓜,顶上带小黄花,正是不老也不嫩的年纪。
  两根木筷垫底,防止切断。林绣手起刀落,“唰唰”几道白影闪过。
  黄瓜正值壮年,就惨失于长把刀下,成了转着旋的一长缕儿。
  她满意地打量一番,不油也不腻,清碧小菜,最能下饭。
  正想着,翕动鼻翼,空气中的味道有些熟悉。林绣把那点子无端升起的愁思压下去,又忍不住笑自己,还没到深夜伤春悲秋的时候呢。
  桃枝跑过来拈起一条,仔细端详着,不由啧啧称奇,“这样的胡瓜,真没见过。”
  不开火炒菜,饭做得比平日快的多。天还没全黑就张罗上了桌。
  今晚晚饭不过糙米粥和几样小菜,再配碗凉浸浸的果酒。几人围坐一起,擦明小灯,也乐得清闲。
  林绣光顾着喝酒,正经饭没吃多少。
  珠梨摸她的脸,微微发烫,“你醉了。”
  林绣仍笑眯眯地接话,“才没有。”说到后头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大舌头。
  灯光昏暗,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影子斜长,话音密密,仿佛回到了很久前的饭桌上。
  小时候家里工作忙,她经常自己出门买饭。
  熟食店门口挂着红底白字宋体的巨幅招牌。最里头大喇喇摆着块圆木砧板,镶着一圈圈晦暗而生动的断纹。幽光隐秘、走向粗糙,鲜活的像是刚从原始森林伐下来。
  原始森林的背后,是油腻腻的布巾,吱吱呀呀却永远也听不清的电视剧,以及说话懒洋洋的老板娘。
  扎羊角辫的小学生捏着十块钱,“给我来一碗酱菜,要萝卜丝和甜须须。”
  “叮”声,电灯旋开,扑棱蛾子重见光明,争着扑那灼灼亮光。
  老板娘声音还是带着点儿懒劲,“再送你碟蓑衣黄瓜。”
  只要伸出手能抓住,可那碟小菜转瞬间就不见了。眼前一会是短短圆圆的手臂,一会又是店里刚收拾干净的桌子。
  实在捉不住,就松手吧
  她趴倒在桌子上,身边传来话音朦胧,“绣姐姐,你要送谁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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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就连了早晨。
  林绣想起昨晚的醉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桃枝颇有些添油加醋,“不知谁昨晚哭个不停。”
  我明明才喝了几碟子果酒。
  莫不是她们驴我?林绣摇摇头,赶紧忙活起正事,把这段记忆剔除出脑子。
  乐坊离移观桥几里地,乘马车不久就到。
  林绣提着东西跳下车,不由倒吸口气。杨柳腰的,银盆面的,樱桃唇的,放眼望去全是美人。
  桃枝和珠梨抱着两个大食篮跟在自己后面,也是忍不住东望望西看看。
  此刻天光正好,更显美人生动如画。小桥流水,乐声绵绵,软语香风吹得人骨头都酥了。
  那位弹琵琶的冉娘子先迎出来,笑吟吟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又转身介绍,自己随后跟着走出的就是坊主。
  林绣忙见礼,抬头一看,竟是个有些年纪的女子。
  坊主略勾起唇,“坊里吃食都是我做的,如今正缺一位得心的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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