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问:“李夫人是木先生害死的吗?”
杜筱宁:“李平是这么说的,他还说,那天晚上,他和李贞一起看到的。”
少年马上学以致用,“公子刚才说了,他的话不可全信。”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说的是真话,他和李贞都看到木先生把李夫人推下湖,李贞为什么没有把事情说出来?那是她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目睹母亲的死亡而不发声?”
寿风想了想,觉得以他目前的水平很难跟三公子就这件事情展开讨论,他还是比较合适做盯梢又或者是当保镖这样简单不费脑的体力活。
少年善解人意地向三公子建议:“公子,这种事情问我哥或是公孙先生会比较好。”
杜筱宁:“”
她没好气地看了寿风一眼,叹息:“出息。”
不管是李夫人还是李惠,她们的死或许都跟木先生有关系。锁定凶手并不难,难得是怎么找出他的杀人动机,以及李平和李贞这对姐弟的反常。
杜筱宁的目光落在李贞的名字上,她眉头微蹙,轻喃说道:“我先前在李贞聊天的时候,没发现她有刻意隐瞒什么事情。难道是我看错了?应该不可能的。”
“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展昭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寿风赶紧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哥。
杜筱宁则是抬头瞥了展大人一眼,随即又低头研究她的事情。
展昭走过去在杜筱宁的另一侧坐下,“去陈州的人回来了。”
王姨娘和李夫人的娘家,在陈州。
杜筱宁抬眼看向展昭,“有什么消息吗?”
“自从王姨娘嫁给李道之后,这姐妹俩就没有回过娘家。王家曾经是陈州有名的望族,后来家道中落,十分艰难,多亏了李道这个女婿相助,才能从困境中走出。”
杜筱宁一听就抓住了重点,“为什么王姨娘嫁给李道之后,她们姐妹就不回陈州了?”
“具体什么原因,短时间内难以打听清楚。据说是因为李道要纳王姨娘的事情,令姐妹二人对家族生出了许多怨恨,从此便不回去了。”
短短两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却很大。
如果王姨娘是欢天喜地的嫁,肯定没有怨恨。
如果李夫人是心甘情愿让李道娶,也不会有怨恨。
能让出嫁的女儿十几年不回娘家,那心里得有多少的怨恨,才能她们这样铁石心肠?
杜筱宁望向展昭:“还打听到其他事情吗?”
展昭跟她对视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当然有,你先叫一声好听的。”
杜筱宁“哦”了一声,笑着喊:“展大人。”
就这?
“三公子委实太敷衍了些。”展大人说。
谁说不是呢,三公子到了开封府之后,跟公孙先生就像是朋友似的直呼其名,对张龙赵虎几人都笑着喊大哥,唯独对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展大人,礼貌而生疏。
敷衍了些?
于是三公子挑眉,“你想听我怎么喊?”
展大人长腿一伸,姿态帅气潇洒,“先喊声哥来听听。”
展大人你在说什么?
想听我喊你哥?
我怕你消受不起啊展大人。
杜筱宁笑了,她双手环胸,那双眸子瞅了展昭一眼。
忽然,她凑了过去。
展昭:???
一抬眼,就对上了杜筱宁的眼。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杜筱宁那双凤眸就在展昭的眼前,近得他能数清上面卷翘的睫毛到底有几根。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只看得见他一人,仿佛多么深情似的。
展昭愣住。
随即听见杜筱宁十分动人地喊了一声,“哥。”
展昭顿时头皮发麻,怕是要被三公子玩坏了。
然后杜筱宁翻脸跟翻书似的,瞬间便敛了笑,语气十分正经,“好了,说正事。”
展昭:“”
展大人轻咳了一声,没再卖关子,话锋一转,就把话题拽回了王家的事情上。
“王姨娘在嫁李道之前,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家姓杨,也与王家一般是当地名门,后来家道中落,可惜的是杨家没能像王家这般找到个好女婿,从此一蹶不振。”
杜筱宁:“所以是王家毁约在先?”
展昭点头,那双黑眸落在杜筱宁身上,别有深意地说道:“木先生名叫木易。”
杜筱宁心想这还用得着你说吗?
经过昨晚,谁都知道木先生跟王姨娘关系非常不一般。
“展大人怀疑木先生是王姨娘出嫁前的未婚夫吗?”
“此事还在查。我已经派人去盯着木先生了。”
杜筱宁点头,他们虽然有发现,但不能打草惊蛇。展昭已经派人盯着木先生,就不怕木先生接下来还有什么举动。
她现在倒是有点想见王姨娘了,再不行,见一下李贞也行。
杜筱宁:“我想去李府走一趟?”
“又去李府?”展昭偏着头,黑亮的眸子跟她对视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了,“怎么?李府里的什么东西让你有瘾吗?”
三公子坐着一动不动,凤眸盯着他,像是跟他对峙似的。
半晌,展大人觉得有些吃不消,微微偏开头,笑叹,“行吧,带上寿风。”
杜筱宁:“”
说得好像她不带,他就不会让寿风跟着似的!
第14章 浮世绘13 “太不容易了,好在如今一
杜筱宁去李府的时候,管事见她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让她在前厅等。
管事直接让碧铃带着她和寿风去了西跨院。
西跨院是王姨娘住的地方,杜筱宁来了李府不少次,每次都没见到王姨娘。
王姨娘要么去了大佛寺,要么有其他的事情,总之她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出面,而杜筱宁也没什么事情非要见王姨娘不可。
清晨时还十分晴朗的天空,忽然就变得阴沉。
碧瑶领着三公子到西跨院,几天的时间,碧瑶已经被三公子的花言巧语哄得指东不往西,完全把三公子当成自己人了。
碧瑶像是拉家常似的,跟三公子说:“听说今日天还没亮,王姨娘就请大姑娘到了西跨院。”
杜筱宁想起了昨晚在李平屋外看到的事情。
三更半夜的,王姨娘还在等木先生。
天没亮,又让人请李贞去西跨院,她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与东跨院相比,西跨院的景致明显要讲究许多。
庭院两边种了白色的垂丝海棠,一团团的花看着像是白雪似的,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就像雪花似的飘落。
杜筱宁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碧瑶轻轻“啊”了一声,“大姑娘出来了。”
枫木回廊上,李贞拖着脚步走了出来。
她看着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汗,见到了杜筱宁和碧铃,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身体一软。
碧铃大惊失色,“大姑娘!”
在杜筱宁身边的少年已经像风一样窜了过去,他将人扶着,“李姑娘。”
她却没有看向寿风,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杜筱宁。
杜筱宁走过去,神色温柔,“李姑娘,怎么了?”
李贞见她靠近,如释重负地软下了身体,她整个人靠在了寿风身上,眼睛不断在流泪。
李贞:“三公子,姨娘快死了。”
杜筱宁:“!”
这不是杜筱宁第一次见王姨娘。
上次见她,是在开封府,那时王姨娘痛失爱女,悲痛欲绝,哭得脸都有些浮肿。
如今见她,虽然一身素缟,却难掩风华,想来年轻的时候该是个绝世佳人。
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王姨娘望向杜筱宁。
“三公子近日很喜欢到李府做客,开封府有这么闲么?”
不等杜筱宁说话,她又笑了,“不对,我怎能这样说呢,毕竟三公子到李府,是为了惠儿的事情。”
杜筱宁看得出来,王姨娘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狂乱了。
她站在那里,端庄的优雅的,可是她的身体在发颤,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状。
杜筱宁想靠近她。
寿风却扣住了她的手腕,“公子。”
王姨娘见状,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梨涡,看着是很甜的笑容。
眼角虽有细纹,风韵不减。
“三公子是怕我吗?”
杜筱宁站在原地,没说话。
她微蹙着眉,那双总是带笑的凤眸此刻显得清亮沉静,仿若看透了人间悲喜似的。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走过去。
李贞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就昏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
管事匆匆忙忙去找大夫,木易死在东跨院,事情乱成一锅粥。
杜筱宁本想自己留在李府,让寿风施展轻功回开封府通知展昭,谁知寿风少年很尽职,说他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三公子。
等李府的人到开封府,开封府的人再来,黄花菜都凉了。
杜筱宁当机立断,让寿风将西跨院的人都请了出去,只留王姨娘一人。
“王姨娘,李姑娘说,你杀了木先生,你自己也快要死了。”
王姨娘微笑着,她缓步走向大门,长长的裙摆在后面拖曳着,仿若盛开的白莲。
“我的亲姐死了,丈夫也死了。我本以为一切将要苦尽甘来,可天意弄人,惠儿死了,木易也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少年。”
“木易是化名,他本姓杨,曾经是你的未婚夫。当年李道陪你姐姐回陈州时使了不入流的手段,令你不得不委身于他,是吗?”
王姨娘扶着门框,一动不动地看着杜筱宁。
过了良久,她移开目光,转而看着屋外随风飘落的雪白花瓣。
她想起自己认识木易的时候,还不是王姨娘。
那时,她叫婉容。
木易也不叫木易,他叫杨瑧。
王杨两家,世代交好。
她和杨瑧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家早就为他们定下婚约。
可是在她十五岁的那年,出嫁的姐姐和姐夫到陈州后,她就毁了。
李道好色,见一个爱一个,他有了姐姐还不够,还想要她。
姐姐本是不同意的,可李道此人卑鄙无耻,他去威胁父亲,他想要的人,一定要得到,否则,就断了王家所有的财路。
王家早些年,早就穷怕了。
过上了好日子,又怎会愿意重新一无所有?
就是父亲愿意,叔伯们也不愿意。
父亲跪在姐姐的面前,请姐姐松口。
那时,她还以为姐姐是一心一意站在她这边的,在跟杨瑧相约私奔的前一天,她去跟姐姐道别,却被姐姐用迷药放倒。
再度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躺在她身边的,是李道。
那一天,她觉得自己好痛啊,痛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
李道一直抱着她,哄她,说只要她愿意跟他回汴京,他什么东西都能给她。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心中有恨,与家人恩断义绝。
到了汴京,从此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曾经她所信赖依靠的亲姐,与她近在咫尺,是毁了她一辈子的仇人。
“三公子常年在芳华楼流连,想来听说过许多伤心人的故事。”王姨娘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隐约带着笑意,“这些年,我一直很伤心。直到木易来到汴京。”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没成亲,他离开了陈州颠沛流离,他来到汴京,想尽办法接近我。”
再见面的时候,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满面风霜的成熟男人。
半生流离,重逢时两人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
王姨娘:“见到他,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杜筱宁看着王姨娘,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她身旁,与她看着外面飞舞的雪白花瓣。
阴沉的天下起雨来,雨打在屋顶上,发出响声。
王姨娘说:“可是我姐姐认出他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
李道已经老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在李府,她可以只手遮天。
但是姐姐不愿为她隐瞒,还说要告诉李道那个东西,她没想害姐姐,她只是想拿李平要挟,让姐姐保守秘密。
“可是木易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杜筱宁蹙眉,说道:“是木易把李夫人推下湖的。”
“是。”王姨娘应了一声。
“可李夫人的遗书是怎么回事儿?”
王姨娘冷冷一笑:“还能怎么回事?她早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早知她要寻死,也不用脏了木易的手。”
杜筱宁望着她,目光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她温声说道:“你何必非要作出这样冷血绝情的姿态?”
王姨娘闻言,神情顿时变得错愕。
一阵风夹着雨水迎面而来,打湿了杜筱宁的鬓发。她转身,与王姨娘相对而立。
“李夫人的遗书,明明是李贞写的。那个小姑娘,她本是带生病弟弟出去找母亲的,却不小心与弟弟一起目睹了母亲被害。她绝望气愤害怕,却又那么勇敢而艰辛地保护年幼的弟弟。其实你知道李平看到了一切,你也知道遗书是李贞写的,但你不想赶尽杀绝。”
王姨娘:“”
姐姐死了,可四岁的李平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木易怕会出什么纰漏,要斩草除根。
接着就是李贞收拾母亲的遗物,说是看到了母亲留下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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