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渝眼角微抽,觉得这个小姑娘怕是真的要赖上他。
“这样啊”端王恍然,然后笑着朝杜若渝祝贺,“恭喜杜尚书,筱宁钟灵毓秀,稍加点拨,将来必是朝廷栋梁。”
杜若渝没什么表情,心想朝廷栋梁就算了,这个小姑娘日后被给他整出什么祸事就成。
“义父放心,不会有祸事,您不会后悔的。”
杜若渝:“”
他怀疑这个小姑娘会读心术,但他没有证据。
于是,杜筱宁就这么成为了杜若渝的“三公子”,她到杜府已经五年了,杜若渝从没后悔过收留杜筱宁。
他遇上奇案,或是狱中犯人不配合,审讯迟迟无法突破的时候,只要带上杜筱宁去,让她旁听,她准能猜到犯人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有时甚至还能诈出关键证物。
杜筱宁什么都好,唯一让杜若渝头疼的,就是她与端王颇有渊源。
端王那个家伙,看似对他的义女不闻不问的,私下的时候又喜欢旁敲侧击想要知道杜筱宁的事情。
杜筱宁过得舒心,没心没肺地跟汴京的公子哥儿们吃喝玩乐的时候,端王就喜欢阴沉着脸,说子不教,父之过,若渝对自己严格要求,怎么就如此放任义子在外头胡闹?
如今杜筱宁去了开封府,也算是有个正经差事,而且还是杜筱宁十分乐意去的,可端王见着他就皱眉,说六部那么多挂闲职的地方,你怎么让她去了开封府?你知道她在查什么人吗?
想起端王,杜若渝瘫着脸,在心里疯狂吐槽。
心想既然你这么关心她,当初怎么又让她认我当义父呢?认你当义父岂不是更好?
吐槽归吐槽,该关心的事情杜若渝还是要关心的。
杜若渝说:“杨四郎跟随圣驾出城避暑,因为与潘世聚众斗殴,被皇上赶回家中闭门思过去了。我虽并不十分关心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打群架的事情,但杨四郎此时与潘世翻脸的事情,在我看来或是蓄谋已久的。”
杜筱宁一怔,笑道:“义父似乎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杜若渝也不隐瞒,“有的事情在汴京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杨四郎的母亲柳氏,长了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那时杨四郎的父亲还是兵部侍郎,杨侍郎年轻时是个风流多情种,传闻他对柳氏一见倾心二见钟情,花费了许多代价才将柳氏迎进府里。可柳氏出身成迷,杨侍郎也及少提起。我在刑部翻阅卷宗时,曾经翻到一个无疾而终的旧案,有个姓柳的池州人士状告杨侍郎侵占良家妇女,他的胞妹便是被杨侍郎强占了。”
杜筱宁精神一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杜若渝默了默,“怎么说呢?那个旧案发生的时候,恰逢杨侍郎病死。杨侍郎病死后,柳氏因打击太大,紧随而去。”
杜筱宁:“这么巧?”
杜若渝抿了一口冷茶,笑着说道:“你也觉得巧吧。我也是觉得很巧,更巧的是那个池州人,在状告杨侍郎强占良家妇女后的第三天,就跳了护城河。”
杜筱宁的心猛然一跳,又是护城河?
第34章 彼岸花20 “筱宁,你想找的东西,找
杜筱宁以前不觉得, 如今听自家义父说起那位柳氏和她兄长的事情,又想到了任敏玲也是死在护城河说实话,利国利民的水利工程如今在她眼里, 就像是受了诅咒的死人河。
杜筱宁默默无语。
侍女思瑶奉上热茶,不仅给杜筱宁泡了她常喝的养生茶,还为杜若渝换了一杯新茶。
杜若渝端着茶,“想什么呢?”
杜筱宁双手交叠着搁在桌面上, 手指无声地敲了敲, “我在想, 这护城河里到底淹死过多少人。义父是觉得那个跳了护城河的池州人, 并不是自杀吧?”
杜若渝目光赞许地看向杜筱宁, “可惜有些时日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 都死了, 很多事情无法溯源。”
杜筱宁沉思了片刻, “义父,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杜若渝看向她。
“我在查一桩案子,本该是一个少女跳河自杀的事情, 可她死前写过一本书稿,书稿里除了她本人的经历,还写了许多女子的过去。那些女子, 皆是来自异乡,被圈养在一个北城的地方。那些女子出身较好, 骨子里都带着些离经叛道,与一般养在闺阁的女子颇有些不同。她们都是被人拐骗的,拐骗后从此失去自由,在北城的高楼里以色侍人。其中有宁死不屈, 死在高楼的,也有受尽折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活下来的。”
杜若渝听着杜筱宁的话,神色有些凝重。
杜筱宁打量着杜若渝的神色,“义父听到这样的事情,似乎并不惊讶。”
杜若渝莞尔,“你也说了,这是一个少女写的书稿。你的百味书斋什么书稿没什么?比这本书稿光怪离奇的本子多的是,我有什么好惊讶的?”
为了显得自己的话是真的,杜若渝又补了一句,“不过她小小年纪,又是个村间的小姑娘,能想出来这样的事情,也是难得。”
杜筱宁:“”
义父在敷衍这事情上,是真的很不走心。
杜筱宁没想隐瞒杜若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去过寻乐园。”
杜若渝一怔。
杜筱宁:“我不止去过寻乐园,我还去过问仙楼。义父听说过寻乐园和问仙楼吗?”
杜若渝捋着胡须,“当然听说过。几年前,我也是去过寻乐园的。唔,不止我,开封府包大人啊,展护卫啊这些人都去过,就是端王——”
话语一顿,杜若渝侧首望了杜筱宁一眼,接着说道:“他也是去过的。”
杜筱宁“哦”了一声,“那是之前的寻乐园,这事情我听展大人说过。可是如今的寻乐园,已经不是过去的寻乐园。义父,任敏玲的书稿里写到一个叫长青的女子,竟然跟问仙楼里的长青同名同姓,甚至遭遇也差不了多少。”
杜若渝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
杜筱宁看着杜若渝的神色,终于确定,她的义父或许知道这些年一直有女子被圈养的事情,可他不知道如今的问仙楼做的就是这种勾当。
于是,杜筱宁将她和寿风夜探寻乐园和问仙楼的事情告诉了杜若渝。
杜若渝怒声轻斥,“胡闹!”
站立在旁的思瑶神色一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杜若渝:“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闯入龙潭虎穴,你怎可如此胡闹?谁给你的胆子?!”
杜筱宁不以为然,“什么龙潭虎穴?那地方偏僻地很。大概是里面圈养的都是弱女子,护院都十分松懈。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一根头发也没少。”
一根头发也没少?
杜若渝的目光落在杜筱宁缠着纱布的右手上,差点犯心梗。
杜尚书深吸一口气,他再次觉得让杜筱宁去开封府当闲差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端王那个家伙在杜筱宁的事情上总是与他阴阳怪气的,但在此事上,也没说错。
六部那么多挂闲差的地方,他哪个地方不能找?还非得要找开封府。
——真是撞了邪。
撞了邪的杜尚书神色阴郁。
杜筱宁恍然不觉的模样,她将话题扯回圈养女子的高楼之事上。
“义父,你方才与我说起杨四郎的母亲柳氏,是不是怀疑当年她也是被人圈养的?”
杜若渝板着脸:“我可没这么说。”
杜筱宁弯着眼:“可你这么想。”
义女太聪明,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杜若渝沉默不言,似是在心里拉锯,半晌之后,他终于跟杜筱宁说道:“柳氏的事情,我曾经试图追查。可是那个自称是她兄长的池州人,已经死了。我又暗中派人去池州调查,池州当年曾有柳姓的人家,在当地家底甚厚,家主育有一子一女。二十五年前,他们举家到汴京省亲,回去之后,主母一病不起,家中女儿也不见跟回汴京。后来家主与主母都双双病逝,他们的儿子也离开了池州。此人是不是跳河死去的那个池州人,已经无处可问。”
“那义父知道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圈养年轻貌美的女子,送给汴京的达官贵人吗?”
杜若渝意味不明地看了杜筱宁一眼,“你查的还挺深。”
杜筱宁眉眼弯弯,“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要不是会读心,哪里能跟杨四郎这些人玩得转。
“圈养女子之事,我有耳闻,也曾经试图去查,但是线索都断了。杨家的那个混小子,行事看似荒唐,不是省油的灯。你既然能查到他头上,想来是有一定的把握。”
杜筱宁闻言,不由得笑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向杜若渝,语气有些俏皮,“义父一看我对此事有一定的把握,怕耽误我破案,所以赶着来给我提供线索了,对吧?”
杜若渝:“”
杜尚书瘫着脸,“不对,我是看着你好像又在作妖,赶着来提醒你别作了。再作,手该要废了。”
“好好好,义父说什么都好。我不作,我明天就回开封府的书楼翻卷宗,行了吧?”
杜若渝轻哼了一声,站起来,甩甩衣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严父形象,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翌日,开封府书楼。
公孙策整理着桌面上的卷宗,看杜筱宁又找出任敏玲的那本书稿来看。
公孙策笑着说:“难道她的书稿里,还能再藏有什么吗不为人知的秘密?”
杜筱宁从书稿中抬起头来,“我觉得应该有。”
公孙策:“为何?”
“杨四郎这人我知道的,从任敏玲的死开始,我们做的事情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虾须镯开始,到藏金阁,到寻乐园问仙楼和李琦,哪一件事情没有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明明想要开封府将此事查个底朝天,可我与展大人三翻四次找他,他又不愿坦言相告。”
杜筱宁低头,又将手中的书稿翻了一页,轻声说道:“我觉得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没有发现,杨四郎才会做出如此姿态。”
公孙策:“你说圈养女子之事,杜尚书也曾试图去查?”
杜筱宁点头,“嗯。义父说每次有些许眉目的时候,线索就断了,估计有人不给他查。”
公孙策想了想,笑着说道:“此事听起来牵连甚广,想来早有人盯着杜尚书了。只是谁也没想到,任敏玲一个小小孤女的死,能与此事扯上关系,才能让我们阴差阳错、顺藤摸瓜,将此事扯了出来。”
杜筱宁面上带着微笑,“我总有种预感,这事情很快就能圆满解决。”
公孙策望着三公子脸上的笑容,想起自己和包大人初见杜筱宁时的模样,那时候,不论是他还是包大人,都没想到这青年会有如此能耐。
杜筱宁低头,专心翻着书稿。
忽然,她“咦”了一声。
公孙策看过去,“有发现?”
杜筱宁白皙的指落在书稿的某个位置上,“公孙,你看这一段。”
今日是端午节,我又见到了长青,她坐在护城河边往里面扔粽子。
见我来,她笑着与我说——
听闻你家的柳树已经活了几百年,能成精了。万物有灵,这些活了许多年岁的树能保佑人心想事成。我有一个愿望,此生大概无望实现,但还想去求一求神明,你能帮我吗?
公孙策看着那一段话,愣了下。
杜筱宁:“在任家村的村口,有一棵大柳树,据说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公孙策:“你觉得长青许愿的东西,在柳树上?”
杜筱宁点头,“去看看呗,有用没用,都先去看看。我敢笃定,书稿里的长青,就是问仙楼顶层的那个美貌女子。”
公孙策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杜筱宁想着长青,又忽然想起来了张先生。
她笑着跟公孙策说,“我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画画还是能看的,我画一张长青的画像,你拿去给张清平,看他有什么反应。”
公孙策并不反对,“也好。”
片刻之后,杜筱宁将长青的画像交给了公孙策。
公孙策一看,有些诧异地看向杜筱宁,“这似乎不止是能看吧?”
三公子的画功有点厉害,看画中人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便能知晓,栩栩如生的。
杜筱宁背着手,一副深藏不露的高人范儿走出书楼。
公孙策看着她的背影,扬声问道:“去哪儿呢?”
杜筱宁头也没回,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找寿风一起出去玩啊。”
杜筱宁没能找到寿风,因为寿风让展大人提溜着去干别的体力活了。
今天能陪她去任家村的人,变成了展大人。
展昭看着神情意外的杜筱宁,忍不住挑眉,“怎么?展大人陪你去还不乐意?”
杜筱宁没有不乐意,她只是有些纳闷地扫了展昭两眼,“可展大人平日不都很忙么?”
展昭已经取了佩剑,“平日很忙,今日不忙。走了。”
杜筱宁:“”
好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走就走呀,谁怕谁。
杜筱宁和展昭去了任家村村口的那棵柳树下。
柳树依然在,那个总喜欢坐在柳树下等候情郎来接她的少女,已经杳然无踪。
杜筱宁仰头,看着郁郁青青的柳树枝叶,感觉想要在这儿找到长青的许愿信,似乎有些难度。
城外大佛寺就有许愿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许愿信。
可这柳树上,有没有红色的许愿信,一目了然。
杜筱宁忍不住叹息,要是她不止会读人心,还会读树心就好了。
展昭看着杜筱宁的模样,想了想,将手中佩剑交给她。
杜筱宁有些懵逼:“展大人,这是作甚?”
展大人言简意赅:“上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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