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权伸手,将朝云楼了过来。
他笑着安慰:“对家再眼红我的生意做得好,也不敢弄出人命来。”
朝云:“可佃户纵火——”
“或许他只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才不小心把火折子落在了竹林呢?”王明权笑吟吟地安慰着朝云。
被王明权搂过去的朝云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原本笼在她眉心的轻愁此刻消失不见,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也变得平静无波。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菊花上,虽然面无表情,可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郎君是个善心人。”
展昭昨夜做了噩梦,身心俱疲。
然而想到约了杜筱宁一起去竹林,心里又觉得很愉悦。
他起了大早,开了房门。
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寿风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了一跳。
寿风:“哥,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展昭:???
寿风暂停练剑,少年站直如松地立在院子里,抬手比划了一下,“你这里,看着像是整夜没睡,跑去偷鸡摸狗了。”
展昭:“”
展昭阴恻恻地看了寿风一眼。
寿风立即整了整神色,“我、我的意思是说,哥你昨晚是不是在彻夜思考案情,整夜没睡好?”
彻夜思考导致没睡好是真的。
但思考的不是案情。
展昭心底叹了一口气,走到寿风面前,伸手弹下少年的额头。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操心,练你的剑去。”
寿风:“”
少年看着展大人远去的背影,抬头摸了摸刚才被弹过的额头,小声嘀咕——
“什么啊?前几日还说我这么大了不通人事,要让王朝大哥他们教教我,如今又说我是小孩王朝大哥说得对,单身汉就是善变”
然而展大人一去不回头,自然也听不见少年的嘀咕。
“善变”的展大人今天起得早,他出门的时候掐指一算,觉得这个点杜筱宁应该还是在杜府的,本想去杜府等她。
然而昨夜杜尚书那铁面无情,拿着那碗口粗的木棒玩命儿地往杜筱宁身上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展大人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了太多。
——还是别碰上杜尚书为好。
于是展大人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转而去了百味书斋。
展昭在离百味书斋很近的路口,遇见了杜筱宁。
三公子还是一袭素白的衣衫,眉眼带笑,不徐不疾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日出而作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而来,汇集在路口,插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杜筱宁一抬眼,就看到了展昭。
她笑着走过去,与展昭并肩而行。
杜筱宁:“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开封府一趟。”
展昭:“为何?”
清晨的秋风微凉,将两人的衣带吹起。
杜筱宁:“因为我想先去看看李命贵。”
李命贵只是一个寻常的佃户。
人至中年,没有大富大贵,一年中日子过得如何,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他前年运气不好,庄稼没有收成,家中妻子又因病去世。
今年风调雨顺,该是个丰收年。
前一刻他还在庆幸今年运气好,下一刻,他就被人带到了开封府。
墨香居所在的竹林起火了,别人都说是他纵的火。
“两位大人,我真的没纵火啊。我走的时候,枯草都已经烧完了,火星都没有,不可能会燃来啊!求两位大人去小人的地里看看,那地方离墨香居的竹林,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啊!”
李命贵见到了杜筱宁和展昭,二话不说就扑倒在地,哭得老泪纵横。
杜筱宁被李命贵吓了一跳。
她退了两步,“你先起来说话——”
也不知道是她的声音不够大声还是怎么回事,李命贵好似没听到,扑在地上专心地哭诉着——
“两位大人,求你们放了我啊!我的女儿今年及笄,虽不算顶尖的漂亮,却也清秀。已经有好几户人想要上门提亲,我想着今年大丰收,日子好过些,就给她谈一门好亲事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会想不开要去纵火呢”
展昭有些头疼地掐了掐没心,忍无可忍地沉声喝道:“李命贵。”
李命贵被展大人那充满威压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下,抬头看向他。
展昭微微一笑,“在开封府,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无凭无据,不会把你带回来。”
李命贵望着展大人,吓得又哭了起来。
杜筱宁:“”
杜筱宁:“事情还没查清楚呢,谁也不能说就是你纵的火。不然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李命贵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杜筱宁,“这、这位大人,我真的没纵火啊!”
杜筱宁看着佃户那老实巴交的模样,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嗯,如果你不是纵火之人,开封府会还你清白的。”
或许是因为三公子温文儒雅的,看上去又平易近人,笑容也好看,因此李命贵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
他抹了抹脸上的泪,爬了起来。
杜筱宁指向一旁的椅子,“您坐。”
李命贵受宠若惊,在椅子上坐下。
杜筱宁一看李命贵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暗叹了一声。
她不觉得李命贵撒谎了,可如果撒谎的不是李命贵,难道是跟他一起去的村民撒谎了?
杜筱宁问李命贵,“你昨日为何提前离开?”
李命贵:“村里的二狗子急匆匆跑来,说我家中的老母亲摔了,头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让小的赶紧回去。”
杜筱宁看向展昭。
展昭点头,“他的母亲确实摔伤了,可他并没有回家。”
杜筱宁不由得好奇,“你不是急着回家看母亲吗?”
“我、我是啊!可、可我中途有事耽误了!”
“什么事情耽误了?”
李命贵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展昭见他那样,也不由得关切问道:“你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不是你纵火。你若当真是有事情耽误了,不妨说出来。若是有人证明你当真是离开了地里之后再也没有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可、可是”李命贵快急哭了,但还是不说。
展昭眉头微蹙,语气凛然:“都这时候了,有什么事情能比你的清白更重要?”
李命贵这下是真的又哭了,“大人,我不能说啊!”
展大人:“”
展大人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别人不愿意说,他也不能严刑逼供不是。
李命贵看着就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那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呢?
杜筱宁用了读心术,然后她听到了李命贵的心声——
我确实是有事耽误了啊!
村头的王寡妇来找我,跟我说娘的伤没有大碍,她帮忙把伤口包扎好了才离开的。
王寡妇说她帮了我大忙,又说我身上的衣服太破了,让我去她家帮她劈柴,她顺道帮我补补衣服
劈柴补衣服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说出去的吗?
杜筱宁听着李命贵的心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由得多看了李命贵两眼。
李命贵被她那清亮的眼睛一看,顿时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杜筱宁于是没再看他,转而问展昭:“展大人,李大娘摔得严重吗?”
“额前的头皮擦破了,面积比较大,二狗子看见的时候大娘额头的伤口还没处理,看着比较吓人。”
杜筱宁“哦”了一声,“那大娘有没有说她是怎么摔伤的,有没有人帮她?”
展昭转头看了眼三公子,心想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微微笑着跟杜筱宁说:“有,说是村头的王寡妇路过,见她摔倒了,好心扶她起来,还帮她清理伤口包扎。”
杜筱宁微微点头,王寡妇也没有骗李命贵。
再看看李命贵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杜筱宁不由得汗颜,就他这样,他跟王寡妇暗度陈仓的事情能瞒得住才奇怪吧?
既然李命贵不愿意说。
杜筱宁也不想逼他。
等他真急了,自然会说。
于是杜筱宁站起来,看向展昭。
展昭也很自然地站起来,与她一同离开。
李命贵:???
李命贵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大声喊道——
“两位大人,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
杜筱宁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只见三公子笑了笑,“问你自己啊?什么时候有人能证明你真的没离开之后又回去,就什么时候放你回家。”
李命贵:“”
第41章 觅芳踪04 “若是不能走,展大人背我
开封城外的竹林, 若是没有被一场大火烧毁,确实是个好所在。
此地虽在郊外,可交通却很方便, 竹林被绿水环绕,远处有青山。如今竹林已经被烧毁,杜筱宁感受不到在其中是怎样的感受,但走在环绕竹林的小道上, 便能听到庄稼人们的歌声。
不见秋天的寂寥, 感觉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展昭走到小路的拐弯处, 跟杜筱宁说:“村民说, 李命贵是在此处往竹林扔火折子的。”
杜筱宁微微颔首, 没说话。
展昭:“秋高气爽, 竹林里有枯叶。枯叶易燃, 蓄意往竹林里扔火折子, 确实很容易引起火灾。筱宁, 你看。”
展昭伸手拍了拍的杜筱宁的胳膊,指向竹林西南的方向,“昨日傍晚, 村民们都在那边干活。纵火并不难,想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这个地方离村民们忙活儿的地方,一马平川, 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李命贵为何要选在这个地方扔火折子呢?”
杜筱宁微微一笑, “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显眼吧。”
展昭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农民身上,笑着说道:“唔看来三公子对此事的看法与我相同。”
往竹林里扔火折子的,不是李命贵。
或许只是一个身量体型跟李命贵差不多的人, 又或许是有人故意装成李命贵的模样,在此纵火。
展昭问杜筱宁:“昨天的目击者也在那边的地里忙活,你要不要过去找他们聊天?”
杜筱宁抬眼望向展昭,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展大人让我陪你来,不就是让我去陪他们聊天的么?如今我人都来了,自然要满足展大人的心愿。”
展大人望了三公子一眼,半是开玩笑地说道:“原来三公子对我这样好。”
杜筱宁凤眸里盈满了笑意,接过他的话茬调侃着说道:“可不是?能让我这样千依百顺的,展大人还是独一份儿呢。”
千依百顺?
独一份儿?
展昭愣了下,侧首打量着杜筱宁。
三公子的五官委实好看得不像话,他有时这样看着杜筱宁,心中都会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性情也是好得不像话,看似肆意随心,可良善与温柔都已刻在了骨子里。
——难怪他会因为杜筱宁而断袖。
展昭想,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他立刻就带回陈州去见老母亲,管他是男是女呢?
一不小心,展大人想的有点多。
想得太多的展大人有些恍惚,于是一直藏在心中的、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
“对我千依百顺,是无论我想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做吗?”
杜筱宁愣住,“你说什么?”
展昭一看杜筱宁愣住的模样,很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心中暗骂自己:混账,我在说些什么呢?!我是魔障了吗?!
他心里一边唾骂自己,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哈哈说道:“没说什么,我是说,这路你能走吗?”
杜筱宁看了看通向西南方田地的小道,小道很窄,坑洼不平。
又不是下雨天到处是泥泞,有什么不能走?
但她却想逗展昭:“若是不能走,展大人背我吗?”
展昭:“”
背他?
展昭瞄了一眼杜筱宁的身板。
从前他取笑杜筱宁身材太瘦,硌得慌。可如今一看,却什么都不一样了要是真把三公子背过去了,展大人担心自己今晚做梦,大概就不是做三公子被杜尚书打断腿这么简单的梦了。
展大人木然着脸,跟三公子说道:“背是不可能背的。要不,我把你扔过去?”
杜筱宁:“”
算了,还是自己走吧。
昨日跟李命贵一起的村民,有三人。
杜筱宁首先找的,是一个叫李大牛的村民。
李大牛年龄四十左右,黝黑的皮肤,笑起来憨厚老实。
李大牛嘴巴朝两丈远处的地努了努,“喏,那就是昨日命贵烧过的地。”
农民有时候为了省事,会直接将地里的枯草收集在一起点燃。那块地上,还有枯草烧过留下的灰烬。
李大牛说:“命贵昨个儿本来是要等我一同家去的,我们本是说好了晚上一同喝点水酒的,谁知大娘摔了,二狗子便来喊他回去。我理应要与他一起去看看大娘的,可我家婆娘分给我的活还没干完,只好让他先回去了。”
杜筱宁打量着李大牛,“昨个儿李命贵走了之后,又回来了?”
说起李命贵离开了又回来的事情,李大牛也很迷惑,“对,我远远见着了,还纳闷呢。正想问他乆拾光怎的又回来了,谁知却看到他在竹林小道拐角的地方站了片刻,他离开后竹林便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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