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曹氏舍不得,她攒了十几年啊,后半辈子都靠这个了,“咱们不能少点么?”
温长贵白了她一眼,没好气:“你晓得曾顺那老东西账簿里写了什么东西么?要是把这些年的帐真一闭不落的记下来,咱们这些东西都不够填进去的。指不定还得典卖家司。我这酒楼就不说了,数额拼拼凑凑,差一点还能求个轻罚。你那胭脂铺子可是大头,稍微打听一下都晓得京城的胭脂水粉铺子比酒楼挣钱得多。到时候你的账簿数目要是对不上,哭都找不到地儿!!“
“胭脂水粉再挣钱,那也是我挣得!没了我,旁人的铺子能挣这么多?”曹氏也不傻,她能把铺子做的那么红火就是脑子灵得很,“再说,咱也不留多,一箱金子也不行?”
“竟然还异想天开地留一箱金子?我看你是没睡醒!”
“我干了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丽人妆的名号打出去,我花了多少心思。给我拿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吧?旁人的铺子请掌柜,不能一点本钱不出……”
“出本钱出的铺子的出息都成你的了。每个月一两百两地糊弄她。”
曹氏于是不说话了。
“你若有本事求得姑娘对咱们网开一面,你就留。”
曹氏哪里有这个本事?
“没有这个本事就赶紧挖!”
温长贵也不想这么老实,可是他不老实没办法。一家子老小的命捏在别人手上,生不由己。
大半夜的,两人挖箱子还避着仆人。毕竟他们自己都敢贪墨主家的钱财,也不敢相信那些奴仆是个手脚干净。这么多银子要是被人魔咒一两块,他们是真的要典卖家司了。
两人扫干净木箱上的土,抱着金银首饰和金条回屋里。
四下里静悄悄,夫妻俩关起门来大半夜对着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发愁:“拿出来容易,送回去难。除非把这些金子以姑娘的名义存到汇丰银庄,到时候跟这两年的出息一起拿给她……”
“也只有这么办。”
曹氏还是肉疼,脸上的肉都抽抽了,“就是这话头儿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已故夫人交代的吧?”
温长贵本还在想用什么理由,曹氏这一开口就给他点醒。
确实,小东家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林氏。林氏什么样子的人,说过什么话,她也不晓得。若是曹氏信誓旦旦说银子就是林氏交代她扣下来,待到安琳琅成婚之前挖出来做压箱底的嫁妆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为人母的都有一颗慈母之心,给女儿留嫁妆天经地义。
“也说得过去。”曹氏眼睛看不得这些东西,看一眼她心就疼一下,“那你老大家怎么办?”
这些年可不止他们一家子往口袋里拿东西。温长富下起手来也没手软。他作为账房,酒楼的银子都从他手里过。温长富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给家里连吃带拿就是靠在酒楼顺手牵羊。温长贵可怜他老大没本事,对他拿银子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可那些小数目单看没什么,隔三差五拿一回。数量一加起来,就大了。
“我可是跟你说好了,你老大干的事儿,别想咱家替他兜底。”曹氏一想到这一家人就膈应,这些年老大家吃他的喝他的,老大家的还总是背地里拈酸地挤兑她:“他要是被东家给收拾了,那是他活该。”
温长贵一听这话就心烦,当下不乐意听了。啪嗒一声锁上箱子。
安琳琅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主要目的就是拿回应得的。
至于这些人还继不继续用,那就看后面的能力表现了。生意人人都能做,但不是人人都会做。这个曹氏确实有点脑子的,一个古代女子能想到这么多手段,确实是有点灵气的。安琳琅目前还没有看到胭脂铺子和成衣铺子的账簿。温长贵是绝对不能用了。但这曹氏不一样。如果两家店的情况不是太让人不能接受,安琳琅还是偏向于再给她一次机会。
会做生意的人,用的对了,就是个敛财的好帮手。
看了大半夜的账,头昏眼花,明日还要继续。七间地段好的商铺如今才看了三家,还有四家没有去看。安琳琅想到原主每个月总共只拿到千八百两的出息,实在怀疑是不是所有的商铺都在贪墨。
林氏留下来的人总不能全都是中饱私囊的人吧?一个衷心正直的奴婢都没有,那也太过了!
“罢了,”安琳琅越想越觉得头疼,“先睡吧。”
……
这一夜,自然是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安琳琅心里不能踹事儿,一旦踹事儿就容易失眠。她在床榻上硬生生翻滚到三更天敲响才迷迷蒙蒙地睡过去。
次日一大早,顶着干涩的眼睛怕上马车,安琳琅还得去城西走一趟。
大齐京城的建筑是以南为贵,西次之。溢香楼和松阳巷子都是在城南,这块地界的所有买卖天然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西街那边拥有京城最大的瓦市和声乐场所。京城最大的花柳巷就在附近。换句话说,这里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也多,商铺开在这也十分赚钱。
另外四间商铺有两个位于西街的中心区域,另两个就稍微边缘些。
安琳琅一盘算这商铺的位置,心里忍不住咋舌。
林氏怎么会有这么多嫁妆?林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富裕啊?当然,安琳琅也没去过金陵林家,她只知道林老太爷是个地方知州。知州的俸禄也不过千两银子吧。养活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估计一点不剩。林家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嫁妆给林氏?贪污受贿么?
只能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安琳琅是无法理解士族与普通老百姓之间鸿沟般的财富差距。
她一面感慨林氏的嫁妆丰厚,一面马车就停在了一间书局的门前。
安琳琅想着一路过来发现的商区特点,看着这个书局就很不能理解。在这种地方开书局?首先这一点她就不是很能理解。花柳巷就在附近,来这里逛的能是什么正经读书人?指望他们嫖完娼心生愧疚,再折来书局里洗涤一下心灵么?
这不是鬼扯!
先不说安琳琅的困惑。等真的下了马车,站在书局的门口,她才感受到什么叫门庭冷落。
这偌大的书局,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安琳琅下了马车进门,里面就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在柜台后面,正一手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着。除了他,还有两个半大少年抱着鸡毛掸子靠在墙角打瞌睡。书局内部冷冷清清,一个买书的客人都没有。
安琳琅进来,那掌柜的,姑且称之为掌柜的。连抬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写大字。书架旁边两个打瞌睡的少年听见动静倒是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发现是个姑娘,又闭上了眼睛。另外一个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到安琳琅跟前:“客官是来看书的还是买书?”
“看书?”安琳琅是知道后世很多书店也提供免费看书的场所,难道这里也有?
“是,道藏书局是设有专门看书的场地。”
这书童好似读过书,说话文绉绉的,有点意思。
安琳琅心里以后,但还是点了头。
书童没有因为安琳琅是个女子就冷落,抬手引着安琳琅往后面走,“我们掌柜的最是爱书之人,也乐得与读书人方便。寒门子弟求学之路多艰,若是能予以一点帮助便予以一点帮助。姑娘也是一样。读书使人明智,姑娘爱书便是同志之人,尽管进来看。”
突然之间被做了慈善,安琳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等随这书童绕过书架到了后面,后面竟然像个后世图书馆一般摆放了诸多桌椅。
此时这桌子旁边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多数是衣裳朴素的读书人,捧着道藏书局的书正如饥似渴地读着。期间还有小书童拎着水壶,看谁的桌子上茶盏没水了,还给续上一杯水。
书生们埋头苦读,偶尔还会与身边人低声说上两句。很有后世图书馆的意思。
作为一个钻到钱眼字里的商人,安琳琅看到这一幕有一瞬间的失语。顿了顿,她拉住书童,问出了一个很铜臭的问题:“……这样看书,收钱吗?”
引路的小书童忽地一愣,扭头诧异地看着安琳琅。仿佛她问出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安琳琅眨了眨眼睛:“……书局开张,东家是为了盈利赚钱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姑娘,我们东家是最品行高洁的人。既然开门给这些寒门学子行个方便,自然是不会收那等黄白之物的。”
安琳琅喉咙一哽,顿了顿,又问出了一个更铜臭的问题:“你们掌柜的这么做生意,这铺子还经营的下去么?估计成个几年就该关门了吧?”
“姑娘!”小少年生气了,“您若非进来读书的,就请您出去!这里不是您玩笑的场地!”
安琳琅:“……”
小少年很生气,也不接待安琳琅了,丢下她就气呼呼就要走。
安琳琅喊住他:“……等等。”
少年回头,一脸不乐意:“不知姑娘何事?”
“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就说东家来了。”
少年脸色一僵,瞬间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双更合一
道藏书局在外面看不大, 进去才发现内有乾坤。这么大一个地方居然用来开书局,真的是……安琳琅并非书局不配,而是这个位置用来开书局实在是暴殄天物。
她被书童恭敬地请到书房, 奉了茶便立即退出去找掌柜。安琳琅端坐在窗边, 看着满屋子的书籍多得从桌边堆到了书架上, 心情有点莫名。
看得出这个掌柜确实是爱书之人。安琳琅自己虽然很少去看, 其实也爱买书。只不过她事情多, 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但作为一个大学生,她总体来说是尊敬读书人的。只是一想到这些书都是用她的钱买的,她脑海里不自觉冒出孔乙己的一句话: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安琳琅:“……”
这书局的掌柜来的很慢, 明明人就在外面前堂,安琳琅喝了差不多两盏茶他才不紧不慢地过来。跨进书房抬眸一看四五个人立在里头, 掌柜的眉头立即蹙起来。
安琳琅开门见山:“怎么称呼?”
“学生姓夏,名志师。东家唤学生志师便是。”夏掌柜慢悠悠地作了一揖道。
安琳琅也干脆,直言过来查账。
夏掌柜让她稍等片刻,自己则走到书桌旁打开其中一格柜子,取出了里面厚厚一叠的账簿。
这幅坦荡的模样倒是令安琳琅颇有些诧异。护卫立即上前接过,兰香端着递到安琳琅的跟前。安琳琅取了其中一本翻开, 字迹非常工整。一字一句简练概要, 没有一处涂改。最重要的是,都是类似骈文的文言文。
安琳琅啪地一声合上了账簿,皱起了眉头:“夏掌柜是读书人?”
夏志师点头,背着手,眉眼中清高之色掩藏不住:“学生是天启十六年的考生。只是学生才疏学浅,没能学而优则仕。考了十五年只中了秀才,惭愧。”
“……”安琳琅他快不惑之年的模样,总算明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桶水不响, 半桶水响叮当。
天分没够,反倒是把读书人的花架子给摆弄到极致。安琳琅挑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问了一下。夏志师跟个不事生产的少年似的,回答清高得差点没把安琳琅给噎死。后面她也懒得再开口,连蒙带猜的,看了最近一个月的账务。收支费用记得清清楚楚,奈何月底就是没有结余。
果然如此,安琳琅懒得与他废话,带着人起身就打算离开。
夏志师本以为安琳琅无论是夸赞还是批评至少说句话,结果安琳琅就这么离开了。若是这少女说了什么他倒也可以应对。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志师不知为何有点忐忑。
小书童端了茶水过来,见掌柜的在,伸着脑袋往书房里找了找:“掌柜的,东家人呢?”
“走了。”夏志师心想着不过是小姑娘,“你怎么才奉茶?太失礼了。”
小书童被斥了一句觉得莫名,连忙叫屈:“不是啊掌柜的,东家一来我便奉茶了,这是第三杯!”
夏志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起身往门外追。
到了门口结果别说影子了,安府的马车早已绝尘离去。他心里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虚,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直气壮。毕竟一个名声在外又功名在身的秀才,多少人家请他去做事。当初在诸多邀约中选定了道藏书局是看在安大人的面子上,今日让她等了又如何。
安琳琅坐在马车里,翻看着这做秀一样的账簿真的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不得不说,林母留下的几间不错的商铺,真的是各有各的气人。安琳琅的耐心已经告罄。一个一个搞突袭,估计已经达不到最开始的效果。指不定这些掌柜的私下互相通过消息,拖得越久越查不出东西。
将账本一丢,她改变主意:“接下来的铺子不去了,先回府。”
与其她一个接一个地去现场看,不如召集这些掌柜去安府。经营得如何虽然单看账面太绝对,但不能盈利的铺子肯定有问题。不管是本身生意的问题还是经营掌柜的问题,有问题就得整改。
安琳琅打开嫁妆清单,林氏的嫁妆铺子做的生意五花八门。从酒楼到书局,胭脂水粉到药材。一共二十个铺子,几乎每个铺子卖的东西都不同。
捏了捏眉心,这样做生意不能说不好,而是太费神了。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矩,不能精通的话,铺子生意的好坏就全是掌柜凭口说。安琳琅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传令下去,让所有商铺的掌柜下午带上近三年的账簿去安府。”
马车外的护卫应诺,立即就下去办。
回到安府之时已经是午时,再有一会儿就该用午膳。安琳琅才下马车,苏嬷嬷就在等着。见她眉眼中隐约有异色,安琳琅就问了一嘴。
“老太太有看中的姑娘了,”苏嬷嬷道,“都转盐运使司运同大人的庶女。”
苏嬷嬷处知晓安琳琅喜欢秦婉,此时特地过来知会一声。
盐运?古代管盐的是朝廷重要部门。安琳琅虽然不知这都转盐运使司运同是个几品官,但跟盐运有关的官不管职位大小,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安琳琅的眉头蹙起来,下了马车便匆匆往府中走:“怎么突然看中这家姑娘?先前不是还在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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