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裴执澜的手也按在墙上,道:“干什么都好,看看雪,看看天,看看梅花,干什么都可以……”
唐韵无奈的笑了,道:“四殿下不是最厌恶浪费时间的行为吗?”
裴执澜道:“分人。”浪费在你身上就不讨厌。
唐韵胳膊盖在眼睛上笑,她觉着自己这一天中的笑的程度,快抵上之前一个月了:“殿下,你原来也会说……”
她忍着笑,点头鼓励:“挺好的,以后这种话也可以多说一点。”
裴执澜知道被笑了,也生不起气,道:“快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唐韵不肯走,耍赖皮:“殿下明天睡醒了还会爱我吗?”
裴执澜不理解,但很警惕:“你明天睡醒可能会不爱我了?”
唐韵蛊惑他:“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睡呀~”
裴执澜这下真的走远了,道:“放心,谁要是能进来叫你移情别恋,我就把他腿打断。”
唐韵意料之中的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也回床上躺下。
她摸了一下头上的簪子,没舍得的拆,这发髻是殿下亲手给她挽的,他不甚熟练,挽的歪歪扭扭。
可爱屋及乌是不讲道理的,她觉得顶顶好看。
【宿主……我真的觉得,谈恋爱影响了你的理智判断,从你不拆头发就能以小见大。】
唐韵坦然承认,道:“是好像有了些牵制,不如之前自由,但比之前幸福很多,我喜欢这种有牵挂的感觉。”
她又正面回答了它的问题:“不会影响判断,我很清醒。”
【宿主,一旦你的计划失败了呢?值得吗?】
唐韵闭上眼,道:“不知道,可不尝试肯定会后悔。”
入夜,宫里逐渐安静下来。
栖梧宫侧殿,梅姑姑的手指上梅花形的戒指荡出一道水色的光,水色卷着浅红色,慢慢悠悠飞向了唐韵的寝宫,化成一朵梅花的形状,飞进了唐韵的身体里。
唐韵睡梦中,听到了神秘悠扬的歌声,那声音温柔的拂过她的脑海,引着她不停向下,下沉到一片漆黑中,前方突然亮起了光。
她在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成了一只小猫,眼前是熟悉的朱墙青瓦,但不是她曾去过的任何一座宫殿。
宫女们结伴走过,唐韵试图跟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这感觉跟上一次进入裴执澜的梦境倒是十分相似。
唐韵互换了一下系统,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安分下来,没多久她看见了一个熟人从她面前走过。
那是十五六岁的梅姑姑,梅姑姑从她身旁走过,唐韵发现自己就可以动了,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只能跟着梅姑姑一起走。
这是梅姑姑的梦境?
唐韵猛地想到那枚泠卿留给她的梅花戒指,她以为只有可以发动阵法才会让那枚戒指起作用,现在看来是只要使用灵力那枚戒指就会做效。
她这两日常用灵力帮梅姑姑调理身体,这戒指攒够了灵力,自动开始使用了。
唐韵无意窥探梅姑姑的记忆,爪子往下一压,试图强行破阵。
前头稳稳端着推盘的梅姑姑一个踉跄,痛苦的扶住了头。
唐韵见状立即收手,怕伤到梅姑姑不敢再动,拧眉蹲在了原地。
少女梅姑姑面露疑惑,但她很着急,把托盘上的药摆到中间,匆匆端着走了进去。
唐韵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只得抬腿跟上,进去前,她抬眼往上望,宫门口挂着的牌匾上面写的是鸾凤阁。
是皇后的寝宫,殿下娘亲的寝宫?
下一秒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穿着凤袍的女人倚在贵妃榻上,手支着头,拂开了梅姑姑的端来的药:“梅儿,执澜今日如何了?可有进展?”
梅姑姑为难的摇头:“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皇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差,一抬手把面前摆放的药掀翻了:“不同不同!本宫的病都是被他气出来的心病!本宫付出了那么多,不顾自己身体把灵力都渡给他,图的是什么?”
梅儿苦着脸,不敢不答:“娘娘是为了让殿下天赋一骑绝尘,成为下一任的王,造福火铄洲子民。”
她立刻道:“但是殿下的天赋确实是极为殿下种最好的,灵医不是说了,殿下只是太小了,身体无法承担强大的灵力,这灵力才先沉睡了,等殿下长大就好了。”
皇后越听越烦躁,端庄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一岁这么说,两岁这么说十岁还这么说,是不是等他一百是一千岁了,还要这么跟我说!”
唐韵皱起眉,她上次来就知道皇后对殿下有不满,但不知道是这样。
殿下觉醒的天赋观恶史无前例,是不是也跟皇后有关?
皇后看着梅儿惊惶的表情,缓缓平复呼吸,道:“你说,是本宫错了吗?可本宫何错之有?他和本宫生来就该为火铄洲争利,以子民富足为己任,这是皇室的责任,错了吗?”
梅姑姑低头道:“娘娘没错,只是殿下还小,您对他……对他太严格了,十几岁的孩子,这么久的修炼时间,做不好又是那么重的惩罚,只会让殿下对此更加厌烦。”
皇后若有所思,突然大笑出声,道:“你说得对,吾儿是重情之人,扔他一盆花杀他一个人都要叫他难过些日子,若是……若是本宫死在他面前,他又无力击退敌人,能否激起他的意志?”
唐韵一惊,然后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可能。
梅儿也面色大变:“娘娘,娘娘不可啊!”
皇后笑着笑着又剧烈的咳完了腰,她恨声道:“有何不可,左右本宫也没两年可活,我活着还碍着陛下的眼,死了还能给我儿铺路。”
她拿起贵妃榻上的酒壶,倾倒入口,道:“不过,确实还有不可之处,本宫如今在执澜眼里,恐怕都比不上他宫里的一草一木吧。”
梅儿担忧的望着她:“娘娘……”
皇后整理了下自己的裙子,道:“传本宫旨意,把四殿下带回鸾凤阁,这一年,本宫亲自来教养。”
唐韵猜测成真,心沉沉的坠了下去,她恼恨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虎毒不食子,她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先给蜜糖,再喂砒霜,殿下根本不可能逃不出这份亲情陷阱。
到这来第一次,唐韵产生的退却的心。
她接下来的无能无力,未来可以逆天改命,可在已经发生了的记忆之中,她又能为殿下做什么呢?
第 71 章 美强惨记忆2.0下
应皇后的懿旨, 裴执澜被接到了鸾凤宫中。
唐韵朝他看去,他比她上次看到时已经长大了不少,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只是一双眼黑沉沉的, 没有半点光, 内敛锋利, 像一支被裹在剑鞘里的剑。
“母后。”裴执澜请安。
皇后对他招了招手,见他迟疑, 温声道:“本宫这两年身体越发不行了,也想通了,本宫只有你一个儿子,我想在临死前多和你说过几句话。”
皇后又唤了一声,唐韵清楚的看出了裴执澜眸中的怀疑,可他还是过去了,默默的低下了头, 任由皇后给他整理衣领。
就算知道可能是钓鱼的饵,他也不舍得拒绝。
裴执澜好像总是受不了这样的温情陷阱, 皇后骗他的时候他上了当, 几十年后, 她用同样的把戏骗他,他又上了当。
他对外没有能被攻击弱点,作为儿子他勤奋隐忍,作为四殿下他强大张扬,于是恶劣的人, 就用无法舍弃的羁绊欺骗他,给与母亲的宠爱,灵兽的忠诚。
这些常人生来就拥有, 并没有多稀罕的感情,轻易就能把他骗走。
像是感情集市里最廉价的一只小狗。
唐韵心如刀绞,可她也是加害者中的一员,连指责皇后的话说的都没有底气。
裴执澜被留在了鸾凤宫里,这一年,他不用没日没夜的练剑,也不再被关在狭小的院子里不得出,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多,一下子全部被满足。
皇后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对待他,每天晚上留他一起用膳,见他喜欢吃梅花糕,亲自下厨去做,还告诉他他们口味相同,她未嫁时嘴爱外头齐天楼的梅花糕,
夏天池里的荷花开了,她带着裴执澜在湖上泛舟,跟他讲怎么捉鱼怎么赏荷,用手帕擦他溅湿了的脸。
一天晚上裴执澜发了热,皇后一晚没有睡,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她体弱,如此一折腾,裴执澜刚好,她就病了起来。
唐韵眼看着裴执澜从谨慎怀疑,到后来越发沉溺其中。
他因为灵力自卑,为了哄病中的皇后开心,头一次迈出皇宫大门,一路磕磕绊绊,给皇后买来了她未嫁时最爱的梅花糕。
他努力的去学习皇后无意跟他提的每一件事,皇后欣慰的笑容或者拍一拍他的头,都是他最爱的奖励。
唐韵看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溺进了以爱为饵的沼泽里。
皇后选在裴执澜生辰的那一天,实施她的计划,裴执澜喜静,在他生辰这天支开所有仆从,母子单独度过也不会惹人怀疑。
那天鸾凤阁中的浅白色帷幔是用鲜血染红的,大批的刺客冲了进来,裴执澜的灵力被封印,武力根本难以对抗杀进来的高灵力刺客。
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母后死在了他的眼前,听她道:“我儿以后要做个好王。”
裴执澜的世界天塌地陷,被一脚踹进了绝望的深渊,他为了维持现在的亲情,竭尽所能,可还是被毁掉了。
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过生辰母后就不会屏退下人,如果不是他无能,母后就不会被人杀死。
是他害了母后……对他那么好的母后。
唐韵看着裴执澜崩溃,看着他身上溢出红色的灵力,然后那灵力越来越暗,彻底变成黑色。
他双眸布满了血红的丝,用狠辣的手段,虐杀了屋内所有的人。
人死光了之后,他坐在院中自己扔出去的尸山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手指用力的屈起,往下按,像是要剖掉自己的耳朵一般。
皇后火红色的魂珠飘了出来,裴执澜捧着那颗魂珠,坚定的目光中带着狠劲:“母后,大仇未报我不能以死谢罪,您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让他们殉你。”
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信仰,并不断重复着:“我一定要让他们殉你。”
唐韵仰望着他,他的信仰是建立在谎言上的空中楼阁,看着高大宏伟,经不过轻轻一推。
信仰倒塌的痛苦,若是具象比喻,可比灭国的痛苦。
人从此沦为仇恨的奴隶。
唐韵却心里恶欲翻涌,想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自她爱上裴执澜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总有一天要为曾经的欺骗付出代价。
如今这惩罚来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用什么欺骗的,现在就被什么折磨。
她对裴执澜的爱化作一把尖刀,一寸一寸的扎进她的胸口,她心疼他到恨不得自己代替他经历这一切。
可她做不到,在已经发生的记忆里,她无能为力。
裴执澜开始调查刺杀皇后背后的主使,同时他遵从着皇后的遗愿,接纳火铄洲,处理政务,努力向一个好王靠拢。
他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母后的牌位是他精神力量的源泉,他永不疲惫,为这个国家努力着。
兜兜转转又是一年,他终于在找到了一丝线索,顺着调查下去,结果触目惊心。
当年的刺客都是火铄洲王室中擅长幻术的侍卫。
生辰宴的那一日,刺向母后的第一刀,是他在幻境中刺下去的,因为母后死了,他身体里的原本属于母后的灵力悲切,才随之苏醒。
一切都是计谋,只是为了唤醒他的而灵力。
唐韵看着裴执澜把那张纸拿起又放下,他颤着手看奏折,和大臣会面,直到晚上才重新拿起那张写满了背叛重若千钧的纸。
卑微的期待破灭,只还是那张纸,他完整的站在那,却好像破碎了。
从始至终都是欺骗,他的母后不爱他,那温柔是假的,关心是假的,甚至那场壮烈的死……都是假的。
皇后爱的事火铄洲,裴执澜只是她爱火铄洲最趁手的工具而已。
裴执澜的眼眶红的滴血,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晕开了字迹,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手是红的脏的,他耳边喋喋不休,都是在咒骂他弑母,怨毒他给火铄洲的不够。
他浑身都在打颤,他恨自己身体里属于母后的灵力,他不顾一切的抽离自己的灵力,五脏绞痛,喉咙里涌上腥甜。
唐韵看他倒在雪地里,他又成了那只没有人要的廉价小狗,她上前蹭了蹭他,蹲在他一旁。
裴执澜的体质没能让他冻死在雪夜里,他大病一场,没病死,也无人探望,他就看着血红的帷幔,昏昏沉沉度过了寂静的一场病。
病重时会叫母后,时而温柔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恼怒怨恨,可都无人应答了。
观恶,能听见他人恶意的天赋,强大又让人恐惧,他注定是人人躲避的人。
裴执澜不愿意为那样的母后去死,也不愿意再遵从她的意愿。
但习惯像一具甩不掉的沉重枷锁,他厌恶做王,又控制不住去做王该做的事。
唐韵就在这个记忆里看着裴执澜成长,他肆意妄为的做事,任由自己名声越来越难听,他的功绩不为人知,恶人恨他,受他恩泽的人恨他。
他好像抵抗了皇后,自己也不停的在向下坠。
可他又会在雨里给花草撑伞,陡坡前用灵力帮老人推车,在孕妇摔倒前踢过去一把椅子。
他冷着脸,漫不经心的做这些小小的善事。
唐韵常恨不得替他哭一哭,闹一闹,他遭受的不幸,都该压迫出一个叛逆不讲理的坏蛋,可他不曾,他从来不曾是个合格的恶人,只有硬壳子,心软的不像话。
她为他难过,难过的说不出话。
长恨海之中,阿依妲看着眼前越来越淡的水幕,知道这是戒指灵力枯竭的前兆。
她看着颇为冷静的小猫咪,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容易沉浸记忆中无法自拔,她守在这,就是怕阳和被困在记忆里。
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阿依妲伸了个懒腰,面前的水幕突然亮起了刺目的金光,最坏的可能发生了,记忆中的人感情抽离不出,灵力强行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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