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意如按着蒋乔做到梳妆台前,抿着嘴笑:“这可是你说的,我将来向你讨时,你可不要后悔。”
“才不会呢。”蒋乔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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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仍是细雨连绵,慈安宫却是乌云压顶。
陈嬷嬷从昨晚回到慈安宫起,就跪在正殿中央,除了半夜青珠替她看着眯了一会外,无片刻休息。
此时许太后穿戴完毕出来,看到的是苍老憔悴许多的陈嬷嬷。
“奴婢有罪,请太后娘娘饶恕奴婢。”见到太后,陈嬷嬷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许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陈嬷嬷,你知道的,你一向最得哀家的意。”
陈嬷嬷浑身一抖:“奴婢知道,昨个奴婢未能重视温嫔和温秀女接触之事,才造成如今大祸。”
其实说来,昨个许太后也忽视了这个事情,但主子怎么会有错呢?
“你知道就好,哀家告诉你,没有下次了。”听闻陈嬷嬷的话,许太后面上透露些许满意,又纠正道:“如今是温宝林了。不过也不算是大祸:这温家两姐妹,姐姐蠢得无可救药,妹妹是自作聪明的傻子,不要也就罢了。”
“只是可惜张太医和赵太医了,还有许总管,都是好不容易熬上来的。”许太后颇为惋惜:自己就这样失去三个用得颇为顺手的棋子了。
陈嬷嬷心中一松:这件事在太后这里就算过去了。
恰在这时,青珠进来回禀:“禀太后娘娘,温宝林前来请罪,正侯在殿外。”
而此时殿外的温宝林满心委屈,恨不得嚎出来:昨个温绣问她借人,说的是想晚上自个儿挑个喜欢的花来装点,谁想到她这个好妹妹是用来害别人的呢!
害得她不仅被牵连降位,还得一大早过来给太后请罪。
许太后厌恶地撇过脸:“哀家不想一早上就被蠢货脏了眼。”
青珠会意出门,将温宝林客气请回去了。
许太后在殿内命红珠扶起陈嬷嬷,交代道:“你不必再跪着了,张太医和赵太医服侍哀家多年,理应好好照顾出他们出宫后的生活。”
陈嬷嬷起身应是,明白这是许太后在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
服侍多年,为太后做了不少事情,自然该好好“照顾”一下。
这样想着,陈嬷嬷又往自己身上揽了一件事:“太后娘娘,温秀女既然自己没本事,这秀女之中不乏愿意向太后投诚的”
许太后点点头:“既然这样,你自己好好挑拣挑拣吧。”
陈嬷嬷露出喜色,告退下去,重振士气,打算好好为许太后做上几件有用的事,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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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竺葵事件水落石出后,整个复选都按着程序走完。
蒋乔和薛意如也顺利通过检身和礼仪这两关。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八,定好的最后一关——殿选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修)
三月初八,玉堂满日,是钦天监算出来举行殿选的好日子。
说是殿选,但为着二月倒春寒以来,难得的晴好天,陈嬷嬷一早就带来太后的口谕:殿选的地方从撷芳殿改作御花园。
众位秀女都表示太后娘娘英明:冷冰冰的大殿哪里比得上春和景明的御花园呢,就算选不上,也可以饱览一下御花园的宜人风景呀。
于是,早上辰时才过,秀女们已经在御花园排好了队,坐在雕花石凳上,等着太后与永宣帝驾临。
这次排队可不是像上次那样随秀女们自己排的,而是按照家世一个个排好的。
这样一来,蒋乔可就夹在了娴安郡君和那位孤傲的沈秀女之间。
左瞧瞧自带气场、仪态完美的娴安郡君,右瞧瞧浑身散发清冷、满面傲气的沈秀女,蒋乔在心底一声声地叹气,回头偷偷瞧了薛意如好几眼。
薛意如偏还偷笑,故意和身边的常秀女讲悄悄话。
蒋乔回过头,挺直腰板,发誓再也不瞧薛意如半眼。
秀女们都在静悄悄地等着,和缓的春风卷起的是一颗颗满怀激动的心。
终于,许太后在万众期盼下登场了,由陈嬷嬷亲自扶着。后头是浩浩荡荡一群宫女宦官,手上提着一个个食盒。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诸位秀女赶忙从石凳上起立,按着礼制行叩拜之礼,向许太后请安。
“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许太后语气温和,示意众秀女平身落座。
等到许太后坐到凉亭里摆好的绿檀凤椅上,诸位秀女才真正坐下。
许太后扫视一圈,点头道:“哀家这一瞧,可都是些好孩子呢。如今皇帝还在上朝,哀家先同你们见见,等到皇帝下朝,这殿选才算开始。”
而后许太后右手轻轻一挥,那些提着食盒的宫女宦官就鱼贯而上,将盒里备下的点心摆到放茶水的雕花石桌上。随后又如潮水般,整齐划一地退到一边。
“哀家听说,你们早膳都未用几口,便特意备了些精致点心——离皇帝下朝还有好一会儿那。”许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按大晋朝礼制,皇帝于卯时上朝,一般在接近巳时的某个时间段下朝——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
而秀女们今早自是少用早膳,多选择珍珠白米粥之类的清淡膳食。
一怕口中吃完食物留有异味,二怕吃得过多导致系在腰间的丝衿系得不紧,穿起长裙来没有纤腰袅袅的美感,给永宣帝留下坏印象。
得了许太后赏赐的点心,秀女们又起身,异口同声地福身谢恩。
见秀女们仍是拘谨的模样,没人去动面前的点心,许太后就又笑了起来:“你们不必拘谨,自己先吃茶聊天吧。”
然后吩咐身边的红珠:“去将端妃请来,免得哀家无人说话,秀女们被哀家看着又不敢动。”
看着红珠领命而去的背影,秀女们几乎都为端妃的到来而有些忐忑:太后的侄女,手握凤印,代行皇后职能(秀女们还不知道端妃凤印被没收之事),该会是个怎样的妃子呢?
蒋乔眨巴两下眼,心中倒没有什么感觉:端妃呀,从原书那点章节就可以看出,是个爱抓权力,想生皇子、想做皇后,但偏生越活越糊涂,专注拖许太后后腿一百年的人。只要不过于得宠、不怀皇嗣,在端妃面前都是比较安全的。
有了许太后刚刚那几句话,秀女们总算动了起来,捏起一小块糕点慢慢啃着,一桌上彼此相熟的就时不时说点话——许太后的面子不能不给呀。
蒋乔那一桌,沈秀女自是个傲气不搭理人的,娴安郡君只端起一盏茶慢慢品着,还剩下一位秀女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蒋乔无人可以搭话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在啃点心的间隙偷偷看了许太后两眼。
她坐得近,看得自然比旁人清楚一点,也顺带想起原书对许太后的描述。
许太后可谓是先帝后宫的一个传奇。
另一个传奇,是许太后终生的敌人,在先帝万紫千红的后宫中盛宠二十多年的施贤妃,同样扶持施家直上青云,生下了先帝最为宠爱的儿子顺王,与孝安太后之死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许太后是先帝最后一届的秀女,不到一年就将施贤妃挤下后宫得宠第一人的宝座,结束施贤妃的时代。之后,三年坐上贵妃之位,抚养孝安太后遗下的嫡子——即永宣帝。同时利用自己的枕头风,扶持许家重新崛起。
当时,先帝已经年近花甲,好色荒唐,许太后不过二八年华——可见许太后的坚忍手段。
而今,许太后也才三十出头,面容依旧美丽动人。
却为了端出太后应有的模样,穿了老气沉沉的墨绿色菊纹暗花宫装,用老奶奶般和蔼的语气同秀女们说话,看着确实令人觉得颇为怪异。
大约是这桌坐了娴安郡君的缘故,许太后的目光总是落到这儿来。
蒋乔将头埋得低了一些——许太后城府极深,,一看就是娴安郡君最后要刷的大BOSS,自己就别吸引许太后注意了。
莫约过了两刻钟,端妃到场了。
端妃逶迤着一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梳着规矩的高髻,看上去走得是和娴安郡君一个路子——雍容大雅,有皇后范儿。
不过细细打量,就能看出端妃面有薄汗,钗环松动,见了秀女们请安也不顾,可见是路上遇见了急事。
“什么事这样慌张,在秀女们面前也这样。”许太后有些不满意地瞧着端妃。
她叫端妃来,原是想让端妃在秀女们面前展示一下,好立个威严端庄的形象,为日后收服新人、拿回凤印铺好路。
谁想端妃就这样忙忙匆匆地过来了。
端妃喘的气略略有些急促,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太后娘娘,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皇上的龙辇了,是往柔仪殿的方向去的。”
看那样子,永宣帝是下完朝就直奔过去的。
许太后一惊:若是朝会无事,一个时辰就结束也是有的事,但永宣帝怎么往柔仪殿跑呢?总不能是忘了选秀这事吧。
“红珠,你去柔仪殿瞧瞧。”许太后侧头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便有个中等个子的宦官走到太后面前行礼:“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来人生的白胖,长着一张憨厚讨喜的脸,正是永宣帝近身侍候的大宦官——何长喜。
何长喜请过安后,又深深福身,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奴才依照皇上吩咐,来向太后娘娘传话。”而后,附在太后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许太后听罢,略一挑眉:“你回去告诉皇帝,哀家知晓了。”
何长喜再福了一身,步履匆匆地离开。
端妃面带急色,向许太后问道:“太后娘娘,何公公说了些什么?”
许太后却摇摇头,并未回答端妃的问题,而是向诸位秀女朗声道:“皇上如今在柔昭仪那儿有走不开的要事,恐怕不能来参加殿选了。”
众位秀女听闻此话,皆是面面相觑,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她们都听家里提点过,柔昭仪身为从前施贤妃的侄女,简直复刻了施贤妃的人生轨迹,一入宫便是盛宠,是当今的后宫第一人。
如今竟然让永宣帝弃选秀于不顾,可见其在永宣帝心中的地位。
蒋乔也是微微睁大了双眼:她记得原书开篇是直接将殿选略过去,从新妃嫔入宫开始讲起的,谁想到这殿选永宣帝压根没到场。
端妃则是在心中恨骂:柔昭仪这个狐媚子,竟勾引皇上到这般地步!
只盼明日御史们得知此事,能上书弹劾柔昭仪无后妃之德、扰乱国事就好了。
许太后端坐着岿然不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何长喜同她讲得自然更详细些,不过事关不安分的施家和顺王,自然不便透露。
于是许太后缩略缩略,就有了方才那句令人遐想万千的话——许太后非常乐意给柔昭仪拉一波新仇恨。
至于永宣帝的名声,许太后可不甚在意。就瞧着昨晚永宣帝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自己的人,许太后觉着自己方才的话都算客气留面子了。
再者,永宣帝是公认的爱好美人,算是遗传了先帝。但所幸行事有度,于朝政上又算勤勉,御史们才放下写折子的笔。今日这话传出去,让御史们多动动笔也好,让永宣帝头疼几天。
“至于如何殿选,皇上的意思,是让诸位秀女各自作上一幅画。”许太后清清嗓子,对永宣帝的决定也颇感新奇:“画的内容就按照诸位秀女的喜欢来——或人、或物、或景、或事都可以。皇帝还说,不论画技,取天然之态即可。”
“如此作来的画,便可看察诸位秀女的性情、品行。皇上想以看画为见人,由此选画留人。”
“从辰时三刻至申时三刻,便是诸位秀女的作画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句施家和顺王的描写
第十章 (修)
许太后宣布完殿选新规则,含笑鼓励了秀女们几句,便着人将秀女们带回储秀宫作画。
作画所需的笔砚、宣纸、彩墨等一应物品,已由得了消息的殿中省迅速备好送到储秀宫了。
秀女们有的蹙眉咬唇,面有难色: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都惯是在女红上下功夫的。而且只有那些个高官世家,才有余钱余力供女儿学得琴棋书画,她们父亲皆是小官,哪里会作画呢?
不过皇上说了,不以画技论高低,总得搏一搏,万一就被皇上相中了呢?不会作画的秀女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重新振作精神。
蒋乔却是神色自若,心头还有一些小雀跃:她先前还吐槽自己几乎没有一个和古代相关的技能,如今这工笔画就派上用场了!
感谢小时候铁面无私,每周按时扭送她去学工笔画的保姆。
领了水彩笔砚,众人各自回房构思。
蒋乔在屋中皱眉思索:自己已经决定要通过选秀,这画自然要给永宣帝留下印象才对。
嗐,好想知道原主当初画的是什么。
不过,永宣帝虽是说看画选人,但应当也得看看秀女们的家世。
蒋乔想起那一盘松软美味的翡翠枣泥糕,觉得自己的入选几率应该比一般秀女要大一点。
“姐姐想好画什么了么?”蒋乔转头询问薛意如,却发现薛意如已经在桌上铺好纸开始作画了。
“不是说按自己喜欢的来么?我从小就爱走山玩水的,就想着画一幅山水图。”薛意如浅浅一笑,说这话时,手不停笔,英挺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
“姐姐加油。”蒋乔做了个鼓劲的动作,便不再打扰薛意如,想好主意就动手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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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下午申时三刻,便有宫女来准时敲门收画。
大部分秀女都顺顺利利交好了画,其中自然有些意外——有位秀女的画,在收画时,被同屋的秀女不慎失手泼了盏茶上去,糊成一片。时间紧急,重画自然是不可能了。
看着那位被毁掉画的秀女,不管不顾冲上去扯同屋秀女的头发,被宫女拉开后又哭成泪人的崩溃样子,蒋乔撇过脸去,心头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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