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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水怀珠

时间:2021-12-15 10:01:53  作者:水怀珠
  皇帝失声冷笑:“长乐,不必听他狡辩,他当年求娶你不成,怒而生恨,所以想要借朕之手灭掉苍龙军,如此一来,你便只能委身于他了。”
  风声不停,皇帝的蛊惑也不歇:“他为娶你,可以密谋害你家破人亡,明知自己跟你父兄之死脱不开关系,却还能故作深情,与你做举案齐眉的夫妻。长乐,此人就是个至奸至恶的卑鄙小人,无情、无义、无耻!你该杀的人是他,而不是朕!”
  居云岫眼里悲恨的泪水濒临决堤,皇帝大声道:“快杀了他,长乐!给你父兄报仇雪恨,快啊!”
  居云岫头一转,忍泪瞬间,抬手示意,扶风忍无可忍,挥剑砍掉马蹄,皇帝从马背上摔下来,被扶风一剑制服在地上。
  “陛下!”王琰大叫,紧跟着被拽下马,扣押在刀下。
  皇帝闷头摔在地上,浑身剧痛,待得回神,眼前映着一把凛凛寒剑,惊恐瞬间袭向他全身。
  “都是一丘之貉,不必再分伯仲。”
  居云岫冷声说罢,皇帝面前落下一卷黄绫帛书,一方盛着墨汁的石砚,一支羊毫笔。
  对面的王琰看在眼里,莫名其妙。
  璨月放完东西,退回居云岫身后,居云岫道:“拟下罪己诏,把当年一事公诸于众,否则,今日先杀你,再杀他。”
  皇帝凛然:“什么?!”
  “罪己诏!晋王眼力不行,如今耳朵也聋了吗?!”璨月呵叱,一鞭抽打在皇帝身上。皇帝大痛,惨叫后,明白过来,居云岫是要他把自己当年登基成功的龌龊内情公之于世。
  这……这怎么可能?!
  要是叫天下人知道他这皇位是怎样夺来的,日后他还如何德泽四方?!
  皇帝瞠目,满脸忿然之色。
  璨月又一鞭抽打他,这一次抽的是脸。
  皇帝蜷缩手足,捂住火辣辣、血淋淋的脸庞,扶风一脚把他踹回原位趴好,王琰在对面看得触目惊心,惨声劝道:“陛下,活命要紧!生死关头,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啊!”
  皇帝那一张脸又是铁青,又是惨白,又是暴筋发紫,哆嗦着拿起羊毫笔,然而对着面前这卷摊开的黄绫帛书,仍是难以下笔。
  王琰在对面提醒:“陛下识人不清,为奸人所误,是以啊!”
  乔簌簌一脚把王琰踩趴下去,“咚”一声闷响,王琰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
  皇帝忍着极大的屈辱,一边盘算着逃生以后如何惩戒居云岫这个余孽,一边含恨把当年雪岭一事的始末书写下来。
  扶风用剑押着他,看到帛书上的文字,提醒:“晋王,是罪己。”
  皇帝手一抖,皱着眉咽回那些愤慨之词,忍痛写下愧怍之语。
  日头彻底沉没西山,林间黑压压一片,扈从提了灯笼过来,璨月送上皇帝所写的诏书,居云岫浏览一遍后,不满道:“还有永王、宁王呢?”
  “那与你何干?!”
  居云岫掀眼,璨月手扣九节鞭,皇帝身上疼痛还没消失,见势忙改口:“写……朕写便是!”
  璨月把诏书扔回他面前,皇帝牙关紧咬,就着灯笼光晕继续提笔。
  赵霁在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幕。
  河水哗然流过,不知多久过去,一卷磕磕绊绊的罪己诏完成,居云岫再次过目。
  灯火昏黄,帛书上密密匝匝,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永王府、宁王府上下三百人,所有的人命,都在这里了。
  居云岫关上诏书,没有再提异议。皇帝暗中松一口气,孰料就在这时,璨月又把诏书放回他面前,并送上了一块方形玉印。
  正是原本被放置于御帐里的玉玺。
  皇帝愕然:“你们?!”
  璨月眼神一锐。
  玉玺印下,尘埃落定。
  居云岫握着手里这份重如千钧的诏书,沉默片刻后,唤来乔氏兄妹。
  “把诏书送到长安。”
  乔簌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那郡主你……”
  “走。”
  居云岫神色冷厉,不容置喙,乔瀛收下诏书,在乔簌簌肩头一按,兄妹二人骑上马,渡过河水沿着翠云峰另一侧向山外而去。
  “长安?为何送到长安?!”
  皇帝后知后觉,胸口蔓延开惊悚之感。
  “因为苍龙军的本部在长安,”赵霁面无神色,漠然道,“把你从长安逼到洛阳的武安侯,就是苍龙军没有死成的少帅居松关。”
  皇帝心惊胆裂!
  赵霁看向居云岫:“他拿到诏书,便可把将晋王罪行公之于世,顺应民心,登基称帝,那你呢?”
  居云岫不做声。
  赵霁道:“过来以前,我已派人到山外调兵,长乐,你回不到长安了。”
  黑夜吞噬山林,血腥气弥漫鼻端,居云岫站在一片影影绰绰的火光里,眉目清晰而坚毅。
  “原本也没想过要回去。”
  夜幕低压,巍峨的宫城上禁军林立,大将军严焘扶着城墙护栏,眺望邙山的方向,心里总有一些不平静。
  昨日夜里,赵霁找到他交代虎符丢失一事,再三下令无论这些天是何人持虎符而来,皆以谋逆的罪名斩杀,这显然是变故的预兆。
  会是什么变故呢?
  严焘跟随赵霁一年,对赵霁这一年的境遇看得清清楚楚,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备受打压,圣人的眼里显然已容不下这一位功高盖主的权臣。
  现如今,大概只有杀掉太子,让四殿下取而代之,才是赵霁唯一的出路了。
  思及此,严焘大概已判断出变故的内容,眉头一皱后,拿定跟随赵霁不动摇的主意。
  严焘转身走下城楼,便在这时,耳后传来一阵奔雷一般的蹄声。
  “严将军,有人来了!”
  守卫城墙上的侍卫报告,严焘转头,定睛一看,来的是一人一骑,似风尘仆仆,然而周身戾气凛凛。
  严焘眉头又一皱。
  “吁”一声,来人勒停战马,驻足皇城下,严焘在上面问道:“来者何人?!”
  来人沉默一瞬,道:“邙山兵变,请将军立刻发兵救驾。”
  这声音冷而疲惫,然而疲惫里又透着杀伐。严焘想到邙山距离宫城确实有些远,并不多疑,只道:“可有调兵虎符?”
  底下又沉默片刻,然后道:“没有。”
  严焘微微松一口气,再次眺望邙山方向,心知这回是真的要变天了,吩咐属下打开城门。
  不多时,城门洞开,严焘披着战甲,策马而出,凑近一看,才见来人也是甲胄在身,且看那装束,显然不是普通士卒。
  “阁下既无虎符,那可有别的凭证?”
  严焘横竖看此人不放心,开始盘查。
  来人握着缰绳,原地不动:“圣人口谕,能有什么凭证?”
  严焘眼睛一眯,疑心更重,如果是赵霁派来调兵的人,怎会提及圣人?
  思忖档口,那人又道:“将军再不从命,圣人可就死在邙山里了,天子性命,你担得起?”
  严焘再次审视此人,既非御林军装束,也非玄影卫打扮,冷嗤道:“哪里来的狂贼,竟敢私传圣人口谕,本将看你是活腻了!”
  严焘拔刀,刀锋裹挟杀气朝对方面门直搠,那人偏开脸闲闲一避,同时腰侧长剑掠出,只听得夜幕里“唰”一声极快而薄的声音,紧跟着一把阔刀哐哐然砸落在地,再然后,马下滚来一颗热腾腾、血淋淋的人头。
  “严将军?!”
  驻守城楼上的禁军怛然失色。
  那人回剑入鞘,鲜血顺着鞘身下滴:“我乃前任云麾将军战长林,圣人于邙山遇险,特命我前来调兵,神策军主将抗旨不遵,已被我就地处决,副将何在?”
  宫城一片死寂,良久,城墙上才传来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副……副将在。”
  “调兵。”
  邙山猎场,杀声震天,神策军跟御林军交火已有半日之久,战况惨烈,难分胜负。
  整座大山似乎只剩下了一处安静所在,那便是三军对垒、按兵未发的翠云峰下。
  皇帝瘫倒在地,这一回,无需扶风用剑压制,也不用璨月挥鞭抽打,他全身僵冷地倒在血污里,两眼发直,声音发抖:“武安侯……是居松关?!”
  居云岫留他到现在为的就是那一纸真相,既然诏书已有,自然不必再顾及其他了。
  “不然晋王以为,我为何要嫁给赵霁呢?”
  居云岫收回对视赵霁的目光,掠向地上之人:“其实晋王大可不必除掉赵霁,毕竟从一开始,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居云岫踱步上前,睥睨着他,澄清道:“你的朝堂为何会乱,皇儿为何会死,也并不能怪他。”
  夜风肃杀,皇帝看到居云岫一双眼睛里涌动的血色。
  “杀居胤的,是我;嫁祸赵霁、王琰的,是我;设计离间居桁、居昊,迫使他二人手足相残的,是我;今日伏兵邙山,要谋反弑君的,也是我。”居云岫声音似一把磨到极致锋利的薄刃,插入对方咽喉,“晋王,你听明白了么?”
  皇帝脸上青筋暴起,身躯一震,嘴角呕出一口鲜血。
  居云岫向旁边伸手,扶风把剑送上。
  “你……你要做什么?!”王琰毛骨悚然。
  居云岫剑尖直抵皇帝咽喉:“至亲相叛,骨肉相残,三年前的这出戏,还给你。”
  皇帝伸手握剑,眼神怨毒而悲怆,试图把剑拿开。
  居云岫一剑刺入他咽喉。
  汩汩鲜血喷涌而出,皇帝身躯打颤,挣扎少顷后,咽气。
  “陛下——”
  王琰的悲号震飞林间倦鸟。
  赵霁眼神震动,心里竟然难以平息。
  居云岫拔剑还给扶风,转头。
  “赵府已被我派人封锁,心月也在此处,赵霁,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大义灭亲?”
  赵霁的内心是痛恨的,可是事已至此,他怎可能还有退路?
  心月站在河岸边,神情凄楚,茕茕孑立。赵霁有意不看她,回答居云岫:“你当着我的面犯下弑君重罪,我岂能因私情饶过你?”
  心月眼里泪水流下。
  居云岫笑,笑意不明。
  “的确,杀我,是你唯一的生路。”
  外面已依稀有蹄声迫近,居云岫知道,是增援的神策军快到了。
  长安城,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就动手吧。”
  一声令下,隐忍多时的三百人放声怒喝,向着最后一名谋害苍龙军的仇敌杀去,王琰被抹掉脖子,栽倒在血泊里。
  雷霆一般的厮杀声震荡山林。
  百余神策军护着赵霁不住后退,虽然也在奋力相搏,可是论实力,他们根本拼不过这些从战场上爬回来的阎罗,论人数,他们还不到对方一半之多。
  局势没多久便呈现压倒式的溃败,赵霁被延平等人护着一退再退,便在惊惶之时,身后传来隆隆蹄声。
  延平回头,一眼认出来者番号,大喜道:“大人,来了!是神策军,咱们的救兵来了!”
  赵霁震动的心一定,回头确认来的的确是神策军后,眼里焕发光彩。
  “给我杀!”
  “杀!”
  原本溃败的神策军士气大振,怒吼着,齐力向前进击。
  一波苍龙军倒下。
  一片片枯叶飞舞。
  河岸边,宵风砭骨,居云岫巍然站立,凝视着前方奋战的将士。
  扶风护在前方,一动不动。
  璨月噙着泪。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离开长安前,居云岫在六角亭里烧的那一炉炭火。
  那一样样被她扔入炉里焚烧的物件;
  那一幕幕消逝于眼前的岁月;
  那一杯,浇酹在地的浊酒。
  原来,那是她敬给此刻的自己的酒。
  泪水决堤,是悲恸且悲壮的泪,璨月深深呼吸着,守卫在居云岫身前。
  杀声阵阵,血雾弥漫夜幕。
  前方,一匹战马冲出重围。
  扶风、璨月同时上前一步,便欲出击,眼神突然一震。
  马嘶啸耳,战马扬起前蹄,刹停在居云岫身前。
  月光如泄,照亮马上人扎着的马尾,耳垂上,闪烁着琉璃的华光。
  居云岫愕然地盯着来人的侧脸。
 
 
第97章 .  善后   “安心睡吧。”
  烨烨火光照亮残夜, 杀入翠云峰下“护驾”的一万五千名神策军看清刀下敌人,瞪目结舌。
  延平放声喝止,终于在双方交火一刻钟后喝停战况。
  赵霁攥紧缰绳坐在马背上, 右手握着受伤的左臂, 额头冷汗涔涔, 前来援救的人看清这一幕后, 更是满头疑云。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是说圣人遇险,要我们来救驾?怎么是带我们来杀自己人?”
  “难道造反的就是赵大人?”
  “……”
  “都住口!”
  延平贴身护卫在赵霁马前, 厉声喝停四周的窃窃私语。
  树林里已挤满乌泱泱的神策军,领兵的是留守宫城的李副将,延平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大将严焘的身影。
  胸口蓦地一缩,延平心知不妙,转头看向赵霁。
  赵霁直视前方,目光震惊而怨恨。
  树影前方, 战长林骑马踱至一具尸首前,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来自赵霁的怒视, 漫声道:“惭愧, 还是来晚一步。赵霁, 你下手够快的。”
  延平眉峰压低,严肃道:“圣人乃长乐郡主所杀,休想栽赃到我家大人头上!”
  “长乐郡主所杀?”战长林仍是那副散漫声调,转头,目光投过来, “邙山屯兵数万,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怎么杀?拿什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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