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兰动作微妙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宁兄这番话,不但伤了其他友人的心,还把在下竖起来当个活靶子,可见宁兄心里,也没把在下当回事。”
戚兰是笑着说的,语气也很随意,就好像他也在玩笑一般,其他人哄笑一声就过去了。
宁公子看他的目光深了深,随后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闹着要行酒令。
半下午的时候,戚兰才回去,他有些醉意,戚长名把他扶回了屋。
“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对方不是善茬,还跟人出去。”
戚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宁家家大势大,他们手里漏点东西,都够其他人富贵了。”
戚兰不像秦遇,他来青溪书院念书,是交了学费的,再加上平时应酬,一年所花不菲,他家里在老家还算富裕,可在金陵就不够看了,是他族中伯父资助了他。
他伯父生意做的不错,一直想往金陵这边发展,有个当地的地头蛇看顾着,自然要松快许多。
刚好他在书院里能搭上宁家的线,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一个族群便是如此,今日你帮了我,明日我帮你,族人才会越来越好,族群也才会更兴盛。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但谁知道姓宁的居然男女通吃,还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他妈的。
戚长名不赞同戚兰所说,“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你现在是族里这一辈最有出息的了,待你考上进士,戚家自然会越来越好的。”
戚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心里有分寸。”
戚长名见他难受,出去打了热水,进来给他擦洗。
“公子也二十多了,婚事可有数了。”
戚兰哼笑一声,“亲事早就定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盯着屋顶出神,喃喃道:“倒是委屈了表妹,让她等我这么久。”
“表姑娘要守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然你们早就成亲了。”
戚兰含糊的应了一声,很快就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戚兰就在书院里看书,跟同窗交流,出门的次数大幅度减少。
姓宁的那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后续又来找过戚兰几次,被戚兰借口躲过了。最后连装病的由头都用上了。
而书院也到了举行大考的时候,秦遇以第二名的好成绩,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他领了奖励,请平时交好的友人去酒楼吃饭。戚兰,纪礼也赫然在列。
秦秀生和戚长名他们识趣的去了隔壁偏间,到底不是真把人当下人使,秦遇不能心安理得的自己在屋内吃饭,让秦秀生去屋外守着。所以单独给人开了一个小偏间,纪礼身边的小厮也凑了过去,交谈间对秦秀生他们很羡慕。
才大考过,秦遇又得了好名次,其他人自然要恭喜他,一来就给他敬酒。
秦遇笑着喝了,不过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遗憾,他只在一次小考中,冲到过第一,但很快就被人撸下来了,后续一直在第二名和第三名之间打转。
也就是其他人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然一定会郁闷死。第二名和第三名委屈你了,那他们这些从未进过前三的,是不是要买块豆腐撞了得了。
戚兰放下酒杯,笑道:“遇弟,明年二月份举行会试,眼下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是待在这里,最后直接上京,还是回家一趟。”
秦遇想了想,“我从这里直接上京吧。”若是回家,来回也耽误时间。会试在即,这个时候多浪费一天,都是一种损失。
戚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到时候我们一道儿。”
“我也去试试。”严淮跟着道。
“好,到时我们一路。”
纪礼看着其他人在商量会试事宜,心里酸的直冒泡,他乡试又落榜了。
秦遇注意到他表情不对,心念一转,很快想明白了缘由,赶紧扯了个其他话题。
戚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懊恼自己疏漏了此事,好在他是个键谈的,平时也跟金陵的公子哥儿们来往,很快跟纪礼聊到了吃喝上,然后又在骑射方面狠狠吹捧了纪礼一番,纪礼被捧的飘飘然,连之前乡试落榜的郁闷都散了许多。
“没有没有,也就一般。”纪礼假假谦虚。心里还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遇就识大体,秦遇身边的朋友也这么识大体。
不过也有人疑惑:“纪兄在骑射方面这般有天赋,怎么不去考武举。”
穷文富武,文举是万千平民学子晋升的最佳道路。那么武举就是富人家子弟的晋升路了。
然而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纪礼就垮了脸:“家里不让。”
他家里人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非说参加武举要缺胳膊断腿儿,怎么可能。
不过如今太平盛世,武举是没什么大出路。就算有真本事,也没有施展的余地。
除非去边关,大仗没有,小摩擦不断,靠着一点点累积,倒是有可能往上爬。
但他家里更不会同意了,那是真的会丢命的,纪礼后来想想,觉得也对。再者,他一个公子哥儿,娇生惯养惯了,让他去边关,十天半月不能洗澡,吃糠咽菜,想想都毛骨悚然。
其他人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挑了些轻松话题聊,忽然屋门被敲响了。
秦遇疑惑,“谁呀。”
“客人的友人点了几道菜。”
秦遇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严淮提议:“叫小二进来问问。”
谁料门开了,屋外除了小二,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
戚兰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常:“宁兄怎么来了?”
宁公子笑笑:“听说你在这边,过来看看。”
秦遇眉头微蹙,视线在宁公子和戚兰之间打转,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纪礼哼了一声,打破这种有点尴尬的氛围。
宁公子笑笑:“纪兄,别来无恙。”
纪礼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我好得很呢。”
秦遇笑道:“宁公子不嫌弃,就一起坐吧。”
宁公子直接在戚兰身边坐下,手自然的搭在戚兰肩上,戚兰垂眸,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酒。
秦遇收回目光,心里有了猜测。
晚上回去后,秦遇把戚兰送回屋,没有其他人,他就直言问了。
戚兰愣了愣,随后笑道:“你可真够敏锐的,一般人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秦遇心道,要不是有现代经历,他也不会迅速看出来。
戚兰见秦遇忧心忡忡,乐了:“你什么表情?”
“别操心那么多了,等我去参加会试,不管成不成,以后都回老家了,最多在郡城那边活动。”想到什么,戚兰冷笑一声:“姓宁的想弄我,也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遇想想也对,他们之后在书院里没再出去,翻年后,秦遇跟友人告别,随后踏上大船,前往京城。
第76章 会试
从金陵到京城,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做大船只需十八日,陆路差不多翻一番。
中途靠岸时,秦遇跟戚兰他们下船,在地方买了些特色小吃,简短的领略了一些风俗人情,就匆匆离开了。
一月末,他们一行人在京城码头靠岸,有了在金陵的三年经历,秦秀生现在不会再像个土包子一样了,熟门熟路取下行李,安静的跟在秦遇身后。
戚兰建议道:“春闱在即,京城物价本就高,如此一来,那些客栈怕是会漫天要价。”
戚兰望着众人,笑道:“所以我想着,与其咱们去挤客栈,不如几人合力租一座小院子,如何?”
秦遇点头,严淮等人也没有异议。
由戚兰出面,去跟牙人交涉,他实在是个很会交际的人,当天就落实了院子,以及租住的一应手续。
院子距离贡院不远不近,非常干净雅致,一看就是个好住处。而秦遇他们旁的不用操心,只需要出自己那部分钱就行。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遇笑道:“我们这番如此轻便,悉数是多亏了兰兄。”
秦遇端了一杯茶,“遇以茶代酒,敬兰兄一杯。”
戚兰哼哼,斜了他一眼,才把茶喝了。
会试是二月九开始,他们还有几天时间,期间秦遇他们办理考牌和文书。
京城的茶楼闹闹哄哄,每天都有无数举子在高谈阔论。
秦遇在外面逛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那人长的瘦瘦小小,飞快道:“公子,小的这里有考题重点,你要不要。”
秦遇:………
秦遇觉得要么他脑子坏了,要么就是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天子脚下来这一出,生怕自己活太长了?
秦遇理也未理,直接走了。
他回到院子的时候,发现其他人围在一起看什么。他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参考资料”。
秦遇无奈:“你们怎么也信这些东西。”
严淮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也不贵。”
秦遇嘴角抽了抽,果然来了京城就不一样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居然也不贵了。
而且抱着跟严淮想法差不多的人肯定还有很多,这背后出“参考资料”的人,肯定赚翻了。
说不定还有某些贵人插手,秦遇忍不住想。
戚兰唰的打开折扇,对秦遇暧昧的眨了眨眼:“你可知此次会试的热门人物有哪些?”
秦遇摇头,但紧跟着随后又道:“应该是国子监里名列前茅的人物。”
戚兰点头:“猜对了大半。不过”“你也在其中。”严淮把话题接了过去,“压你,1:10。”
秦遇哭笑不得,“你们怎么知道?”
戚兰笑道:“当然是我们买你了,花了20两银子。”
“严淮,1:8。”戚兰潇洒道:“放心,你们二人我都买了,绝不偏颇。”
秦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会考上。”
“当然,我还给我自己买了,赔率最高,1:30。”戚兰嗤笑一声,“亏死他们。”
秦遇心想,考前这份自信是极好的,但真的没必要把钱财卷进去。
结果晚上,他从秦秀生那里得知,秦秀生也买了他,十两银子,秦秀生的全部身家。
这钱一部分是秦遇平时给的,还有逢年过节给的喜钱,剩下大半部分是秦秀生在书院打杂挣的。
当然,都是在不耽误秦遇的事情的原则下。秦秀生那时候一天只睡三个时辰。
秦遇叹了口气:“秀生哥,你这也太冒进了。”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啊。
秦秀生挠着后脑勺嘿嘿笑,“没事儿,就这一回,真的。”
他见秦遇不说话,也不免忐忑起来,连连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如此了,遇弟,你别生我气。”
秦遇无奈,又叮嘱了两声,随后把此事揭过。
二月初八晚上,贡院外面就陆陆续续来了人,秦遇和戚兰他们是凌晨时候去的,实在是太冷了。
二月份寒意未退,晚上冷意更甚。
严淮穿着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厮见状,立刻给他披上斗篷。
但严淮不要,抖着声儿道:“这会儿暖和了,等会儿进贡院就遭罪。”
一热一冷,好好的身体也得糟蹋坏。
小厮无法,只能在队伍旁边守着。
秦遇靠近了他一点,这个时候,人挨着人会暖和些。
贡院外很安静,除了零星的叮嘱声,少有人窃窃私语。秦遇注意到,周围还有不少豪华的马车。
他也直面的意识到,这一次,他不但是跟平民学子竞争,还要跟这些天生享有大部分资源且同样努力的世家子弟争。
但他不会退的,不管再难,他都要去闯一闯。
队伍在缓慢行进,忽然,前面出现了骚动,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举人被人拖死狗一般的拽走了。
不用想,能被这么残酷对待,肯定是犯了科举忌讳,至于具体是什么,没人愿意细想。
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紧,只觉得吹在身上的寒风,要透过皮肤,一路钻到肉里去。
终于轮到秦遇了,火光下,他被勒令除掉外衣,鞋袜,连头上的纶巾都被人取了检查,更遑论书箱。
冷风一吹,他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而他只能安静受着。
刚刚有个官家子弟,语气不好催促了几句就被打了,要不是小厮拦着自家公子,事情闹大,恐怕连参考会试的机会也没了。
“进去吧。”士兵冷冷道。
秦遇快速穿好衣物,背上书箱赶紧进入贡院。
流程都是类似的,天光大亮,主考官们来临,一番叮嘱又或者是警告后,众人走到自己的号房。
号房收拾的很干净,只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有些狭窄和逼仄了。
秦遇把驱虫粉都撒上,又用帕子擦了擦桌板。
是的,不管是什么考试,用到的桌子都不是真正的桌子,而是一块板子。考生坐下的时候,腿就放在桌板下面。
同样的,寒风呼呼吹来的时候,那股冷意也从小腿直接蹿上来。
秦遇快速收拾好,就坐在凳子上等发卷。
会试的考试时间是九天,但是跟乡试不一样的是,会试的九天时间不是连着的。
九天时间考三场,第三天下午收卷,第一场考试结束,考生们就可以离开贡院。
然后在第四天凌晨又来排队,再次进入贡院,考第二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当然是因为参加会试的人有世家子弟了。
说到此,就要提一下国子监,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也有特权。
国子监顺利毕业的学生,出来之后不用再一步一步参加县试,府试等等,他们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为了自家子弟不折在艰苦的考试环境中,所以会试的九天考试,就被允许三天可以出来一次。
秦遇想,有权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哪怕约定俗成的规则,哪怕众人遵循了几十载的规则,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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