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说:“我可以在院子里睡凉席。”
水奶奶摇着头:“那成何体统。”
春燕还是不甘心,怒目圆瞪:“你偏心!为什么不喜欢我。她明明才第一次来。”
水奶奶听了,依旧不急不躁,十分好脾气,笑眯眯的回复她:“第一,如果我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踏进我家一步。第二:人家第一次来,就是客人,我留客人住宿一晚不是应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况且,她还是来帮忙的。第三:洗发店里最离不开你,那里比我这间破屋更需要你。”
春燕再一个字讲不出。
流氓从屋里走出来,不耐烦道:“你走不走?不走下次别再来。”
水奶奶拍一下他:“对女娃儿要温柔,说过多少遍!”又转向春燕:“你坐我乖孙的车,他也得去一趟县城。”
流氓从县城返回来时,天已黑透。
工人们悉数从地里归来,吃过一顿丰盛晚餐,又悉数离去。
院子里堆满金黄的玉米棒子,远远看去,像一地金子。对于农家而言,可不就像金子。从今天起,经过多天的日晒,然后脱粒,去灰,经过一系列工序,最后收进粮仓,储备一年之用。用途太多,不细以赘述。
这些活计需要时间,不急,可以慢慢来。
除了玉米外,还有许多农具杂乱的摆放。
小花和水奶奶一起收捡,放进杂物间。她手脚麻利,一点即通,根本不用水奶奶身前身后叮嘱和吩咐。不多时,她便已摸清什么东西该放哪里,什么东西该去哪里取。
流氓到家时,院中已基本收拾整齐。
原来他去县城买了牛肉,足足好几斤。肉质鲜嫩,颜色上佳。
水奶奶说:“今天真是多亏你。小花,累不累?”
当然累。可小花只觉的四肢依旧充满力量,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她摇摇头:“不累。水奶奶,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水奶奶摆摆手:“没有了。来,小花,我们歇一会儿。”
正说着话,屋檐下的路灯噗一声灭了。
院子里暗下来。
小花听那声音,已经知道是哪里出问题,“灯泡烧坏了。家里还有备用的灯泡吗?”
水奶奶去屋里找了来。
出来时小花已搬来梯子,正站在上面将坏灯泡扭下来。
水奶奶叫到:“哎,小花,快下来。好危险。”
小花低头对水奶奶笑一笑,又去专心对付灯泡:“没事。我能装好。”
她不是吹牛,是真的会。只见她握着灯泡,左右一旋,就稳稳的将它摘下来。正要换上新的,却突然脖子一紧,来不及挣扎,一下子被人丢到地上。
她一个趔趄,站稳后,看向那人。
正是流氓。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登上梯子。
流氓居高临下,“你这么全能,怎么不去做超人呢?”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可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小花茫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他。
水奶奶在一旁笑眯眯:“小花,我们去休息。”
流氓将电闸关掉,重新换上新灯泡,再推起电闸。
哗。
光明重现。
比原来更闪亮。
小花随水奶奶在院子里坐下。
一坐下,才发现四肢沉重,腰背酸痛。下地辛苦,在家围着锅炉也辛苦。几间屋子,来来回回,如陀螺般,少说也有行走上万步。在农村里做人不容易,做女人更不容易。
水奶奶也坐下就不想起来。她喊她的乖孙:“你去把躺椅搬出来,我要躺一趟。”
流氓慢悠悠搬了躺椅过来:“我怎么说?不是叫你什么都不要干。现在知道累了?活该!”
水奶奶躺上去,长出一口气,“干坐着更累。”
“天生劳碌命!”流氓说。
水奶奶不理他,跟小花说话:“你坐一会儿去洗澡。我让乖孙把凉席搬出来,你可以在上面休息。你今天一定也累了。”
流氓在一旁道:“她可是超人,怎么会累?”又说:“你不是五项全能?凉席这种东西哪里用得着别人帮你搬?”
如果小花还听不出其中的揶揄和讽意,就白长了一只脑袋。
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针对她?难道她打击到他男人的自尊应该不至于。
真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想。小花一声不吭,只当做没有听见。
水奶奶也不做声,只笑咪咪的看着流氓。
看的流氓反倒莫名其妙起来,他皱皱眉:“老太婆,搞什么!”
水奶奶拍拍他的头:“少啰嗦,快去。”
流氓慢悠悠进去了。
一会儿后出来,却提着一桶水。
他慢悠悠的将桶放到水奶奶跟前。
水奶奶往前挪一挪,人仍旧躺着,两条腿却垂下来。
流氓将她的裤脚挽起来,露出水奶奶一双脚。
那也是一件布满沧桑与世间疾苦的证物。因贫穷的孩提时代穿不起鞋,这一辈子便不再习惯穿鞋。风里来雨里去,上高山下河滩,走过女人大半辈子,它已硬铮铮如铁如刚。
水奶奶的脚今天依旧没有穿鞋,眼下风尘仆仆,布满污垢。
流氓先用水冲一冲它表面的脏污,然后将它们轻轻放进桶中。
水奶奶发出舒服的喟叹。
流氓的手法十分熟稔。清洗,揉捏,循序渐进。可见不是第一次做。
他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还是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一言不发,神情认真,丝毫没有顾忌外人在场。
他的头发没有滴水了,头顶有一小撮头发微微翘起。刘海搭在额前,有一点点挡住眼睛。
月光温柔的撒在他身上。
小花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时没有言语。
心中的感想无以言表。
她以前只觉得他皮相不赖,但现在,他像一个王子。
她在心里发问:自己这样对过谁吗如果妈妈在身边,她二话不说,一百个心甘情愿。
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奶奶,她也愿意。
可男性弯腰为他人洗脚,她第一次看到。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花回过神来。
水奶奶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小花,我问你话呢。”
“什么?”
“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孙媳?”
又来。
又这么直白。
小花耳朵发烧,“水奶奶,您别开玩笑。”
“你能干又懂事,我真心喜欢你。好怕你将来被别人抢走。”水奶奶依旧笑眯眯看着她,却好似一副认真的模样虽然有点荒唐,但这种话听起来真是十分窝心。
水奶奶不逼问小花,转向流氓:“乖孙,你说好不好?”
流氓一个字没说,直接将一桶水哗啦啦泼出去,给一个最简洁粗暴的回复。
水奶奶呵呵一笑,终于打住。
小花坐了一阵,去洗澡。
等她出来时,发现院子里已摆上一张宽大的凉床。
床面上刚擦过,泛着水润润的光泽。
水奶奶已在床上坐着。她身旁放好一张矮桌,上面搁置菜板,菜刀,还有各种调料都已备齐。床前一只火炉,锅里正翻滚着牛肉。
“来,小花,剩下的交给你了。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做什么口味。”
“好。”
她慢慢调制酱料。切牛肉。腌制。
浓郁的香味飘散。
这一切她做起来那么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水奶奶看的感慨,称赞:“多少做了半辈子家庭主妇的女人都赶不上你。”
小花微微笑。
水奶奶握住小花的手在光亮下细细查看:“这一双手,多么神奇。”
也多么粗糙。关节粗大,指甲光秃,不似平常女孩那般娇嫩光滑。
“我一直希望有个孙女。如果有,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这般懂事?”水奶奶说。
“我算什么。她肯定比我好。”小花真心。
有水奶奶这样一个人照顾长大的女孩,一定乖巧伶俐,讨人喜欢。
水奶奶微微叹息:“只是可惜。非雅生下一个后,再不愿生。后来她走了,我那傻儿子不肯再娶,哎,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独丁宝。”
流氓卧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小说,并不参与二人谈话。
小花自己理会,水奶奶在说流氓父母。
非雅,非雅,多么动听。不像本地人的名字。
果然。
水奶奶接着说:“非雅是一只凤凰,路过此地,终究要回适合她的地方去。”
语气中一点怨意都没有,好似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理所应当的事。
“小花,你要说说你的妈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不是迁就榜单,或者特殊情况,以后就晚上十一点更新吧这样看完就可以睡觉了~之外的其他更新都为捉虫或者玄学,无需理会……
今天才看到营养液虽然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但听起来就很有力量的感觉~不知道是哪位兄弟悄摸摸的给鹅灌了这么多~谢谢啦,抱抱~关于收藏,发现吆喝了也没用有些大大就是高冷,就是不收~鹅要平常心,佛系~希望有一天可以写出让人忍不住主动收藏的文!
下个文是一个和尚文,刚挂了文案,感兴趣的可以收一收~文案文名都为暂定
第21章 21媳妇
“小花,你要说说你的妈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花无法拒绝。
只是要从何说起。
母女分开时,她还年幼。一切依附母亲,心中认为这世上最美丽最美好的人非母亲莫属。她是什么模样,已经不大记得了。唯独记得一双柔和的眼睛和身上好闻的气息。无数个孤独的时刻,小花靠回味它们捱过来。
“她很好看。眼睛像弯弯的月亮。爱整洁,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哄我睡觉时会唱歌。她会很多歌。“其中有一支特别好听,有婉转悠远而欢快的曲调。可是她忘记它叫什么名字。
“她十九岁时嫁给爸爸。后来爸爸外出挣钱。他回来,妈妈怀上我。”
“可是有人说他走的那几年,妈妈跟一个货郎来往密切。”
“肚里的孩子不一定有他的血脉。”
小花那个木讷沉默的父亲勃然大怒,当下暴跳如雷,以少有的坚决,果断和勇气离掉了他的原配妻子。他忘记他离开的几年,是她独自一人任劳任怨撑起那个贫穷而孤寂的家。她不曾有抱怨只言片语,他赚得一笔钱回来,未让她享一分福气,只将她远远赶离。后来那个货郎接走她,更坐实他们的奸情。
几年后她突然不期而返,带来小花,与此同时,还有一张她千辛万苦托人从远方某大医院弄来的亲子鉴定书。她证实小花确实为田守山的女儿。可是没有人同情或向她道歉。以前她伤风败俗,现在却是毫无道德。因为为了跟货郎去做生意,竟将女儿丢给前夫,丝毫不顾前夫已重组新家。
她真是他们口中那个坏女人吗?
小花还记得,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但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这些年,小花从未忘记她。
她是否也像小花思念她一样思念着小花呢一定是的。
小花深信不疑。
水奶奶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牛肉干腌制完毕,铺满足足两竹筛。
水奶奶尝过味道,赞不绝口。
然后去磨了新鲜的玉米面,做成玉米糊糊。
再端上晚饭的剩菜,摆上牛肉,三人围在一小桌子前,呼呼噜噜吃起来。
玉米糊糊香甜的不得了。
剩菜也好吃的不得了。
夜宵后接着是水果。
中午浸泡在井中的西瓜凉润润。
他们三人吃掉整整一只。
夜渐渐深了。
田间的蛙鸣慢慢平静。月亮升上半空。竹影浮动。
小花躺在凉床上,面对洒满星星的夜空,视线越来越朦胧。
迷蒙中似乎又见到妈妈。
从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拂开路旁的枝枝蔓蔓,藤藤网网,向她伸出手。她的脸上笑吟吟,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她还是那么年轻。
“妈妈。”小花情不自禁叫出声。
她陡然一惊,醒过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水奶奶的面孔。她一只胳膊紧紧挨靠着小花,小花的心瞬间放回原位,喉咙间不自觉低低唤出一句:“奶奶。”她又安心闭上眼睛。
意识是模糊的,但她感知到流氓就在一旁躺椅上,貌似熟睡。
她还感知到月光。
以后不知道,但从前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柔和的月光。
夜色迷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临走前,水奶奶让他们摘点果子带去店里给大家吃。
“春燕那个丫头心眼小,不哄哄她,一定给你脸色看。”
于是小花跟随流氓到后山去摘果子。
后山是大片的庄稼和树林。
果树大都围绕田地边沿栽种。这个时节,大红袍正当季。大红袍是李子的一种。比一般的青色李子大。熟透后,呈红色,多汁,甜中带酸。树干长的又高又直,叶子一路密布到树梢,绿油油严不透风,果实就藏在那些树叶里。青色的时候几乎不能辨认出哪里有果。
这一棵树上都红了。
小花站在树下仰望,嘴里不由自主分泌出大量唾液。
她正在想呢,该怎么把它们弄下来。就见流氓飞起一脚,然后极速跑开。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脑袋上已嘭嘭嘭挨了好几下。
原来那些果子都已熟透,就这么一脚,就哗啦啦掉下来了。
砸了她一头一脸。微微的疼。
跑开的流氓抱着手臂一脸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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