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难过。”
“对不起呀。”
小花流着泪摇头。
失望吗不,心心念念的唯一亲人早已离世,那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但,这一趟没有白来。
她弄明白两件事:一是她母亲果然是清白的,不曾有任何不堪。二是母亲并没有遗弃她。她为小花做到一个母亲力所能及之事。
小花心里对她母亲说:“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到今天才回来看你。”
听她母亲含笑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今你长大,又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那个人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不过,你太瘦了,记得长胖一点。”
小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果然。
听她母亲说:“妈妈也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
小花大叫:“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告别之音。
“不要难过。以后好好生活啊。”
“小花儿,我的女儿。”
“再见。”
她替小花掖一掖被角,转身,轻轻走开。
小花听见房门轻响一声,然后归为寂静。
然后,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她却没有动。
她知道,母亲已经走了。
真正的走了。
再不会回来。
她一直在这里等着女儿。终于等到了,看过了,放心了,然后她就要真正离开了。
小花多想再看一眼母亲,好重新记住她的样子。但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到。
是母亲故意的吗让她不要再记得她,从容颜的模糊开始,逐渐淡忘她。
但怎么可能呢小花翻一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咽的痛哭起来。
第二天,小花起的稍晚。
其他人早已起床,只等她一起吃早饭。
小花眼肿如核桃。她用热水敷敷,稍微舒服一点。
一个小男孩跑到她身边,好奇的打量她。小花认出他是刘坤的小儿子,就对他笑笑,他一咧嘴,羞涩的跑开了。
小花与他们一起吃早饭。
她其实没有胃口,但女主人花费精力准备了许多,不吃一点实在不礼貌。
这时她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刘坤对她说:“你那个朋友一早就出去了,说叫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流氓去了哪里?小花心中疑惑。
刘坤看看她,欲言又止,他想问一问那人与小花是什么关系,又怕太多事,最终没有提起。他看的出来,那年轻人对小花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也就够了。
片刻后,流氓回来了。
进门之前,他先将手中东西放下。之后小花很快弄清楚那是什么。
是纸钱。
烧给阴间的一种仿钱币。大家都相信阴间也是一个同人间差不多的世界,也需要用度。
小花想起昨天的那个梦。母亲明显是来和她告别,她还需要这些东西吗?
但小花依旧感激流氓。
他这样细致,周到。
饭后,小花与流氓就要离开了。
她最后去母亲坟头上看一眼。
流氓陪同她一起烧完那堆纸钱。火光中,小花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当火光熄灭,只剩一堆白色灰烬时,小花俯身,嗑一个头。
妈妈,再见!
妈妈,永别!
流氓扶起她。二人一起下山。
小花脚步踉跄。大哭使她疲乏无力,但都抵不过心中的悲怆。来时,她充满期待与希冀。此刻,却只有悲凉,茫然,凄惶。
也许,有时候不得知真相更好,最起码心中一直有个念想,一直存有希望。
流氓一直陪着小花。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走到一半,流氓突然道:“你等一等。”
他回转身,快步回到那坟前,笔直跪下。他张口,说了几句话。然后恭恭敬敬磕三个头。
小花远远看着他,听不见他说什么。此刻她也没有心思问。
临走时,小花将所有礼物送给刘坤妻子。
刘坤妻子一直说:“这怎么好意思。”
她当然明白,这原本为谁准备。
刘坤说:“收下吧。”又对小花说:“你放心,我们会照看她,逢年过节,不会少供奉。”
小花颔首致谢。
他们送小花到路口,看着他们离去。
小花一上车,就闭上眼睛。
此次远行,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流氓用一张薄毯盖住她,轻轻拍拍她的头。
小花眼眶发热,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幸亏有他,才使得此时不至于孤苦无依。
她竭力忍住泪意,偏过头,靠着车窗入睡。
小花回去后,病情加重,又发一回低烧,不住咳嗽。医生持续打三天吊针,才退下烧去。
醒来时正是一个明亮中午。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阴沉多日的天气放晴,蛋白一样的太阳挂在半空,照耀人间。人间街道上,行人欢笑,孩童嬉戏,动物追逐,一切照旧。
小花站在窗前,看一会儿江面行驶的船,听一听那街上嘈杂的人声,然后去洗了一个澡,吃一点东西,接着坐到书桌前,打开课本。
水奶奶进来看见,哎一声:“你好了?”
小花点点头,微微笑:“没有问题了。又辛苦您照顾我了。”
水奶奶捶一捶背:“哎哟,可不是,天天跟着你睡的腰酸背痛的。”
一会儿流氓来了,摸一摸她的额头:“恩,不烧了。”
小花对他笑一笑,埋首书本中。
这段时间她落下一大截进度,务必加足马力赶上去。
那趟寻母之旅,她不再提起,水奶奶等人也从不曾问起。
她的身与心好像都自行恢复,只是人也随之变得更加沉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又下过两场大雪后,春节来临。
年底店中生意火爆,每天小妹们小哥们都要忙至深夜才能打烊。
小花在楼上也一直学习到深夜。因水奶奶一直在,她依旧跟水奶奶一起住在三楼。她学习时,水奶奶在一旁或纳鞋底,或缝缝补补。流氓在火炉旁看小说。
偶尔几人闲谈几句。
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
小花常常觉得一抬头,天已黑,一睁眼,天又亮。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店中才放假。
所有人都是有家的人,一放大假,又是春节,平常最野的人也赶紧收拾行头,赶回家去。
店中只剩下小花他们三人。
小花从楼上走到楼下,只听见自己脚步声。人多时,到处有声,又都是年轻人,闹腾起来有时简直觉得嘈杂。现在人一走,却又太清静了。
不知流氓和水奶奶什么时候回家。
到时他们若叫她一起回去,她该怎样做?去,好像身份尴尬,不去,又不太近人情。
其实,她并不在乎一个人留在店中。看看电视,做做习题,一天也不难过。
然而,没想到的是流氓并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他说:“回什么老家,走亲串友,烦不胜烦。今年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过年。”
水奶奶没有异议:“好的很。我正想看看河滩上放烟花。”
她笑的可亲:“年夜饭交给你了,小花。”
小花唯有应承。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今年,将是他们三人在一起过年。
然而,到了春节那天,却并不仅仅他们三人过年。
上午,在水奶奶带领下,几人一起大扫除,小花到处擦擦洗洗,流氓站在梯子上,贴春联,挂灯笼。
忙完已是中午,三人简单吃过,小花便开始准备今天,乃至今年中最重要的团年饭。她预计下午四点左右可准备妥当。谁知流氓却说:“不忙。”
小花疑惑,却很快明白过来。
因为到了下午,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
先是二狗,接着发财,铁蛋,春燕等人纷纷到来。
他们在家团过年,又跑来店中吃团年饭。除去一两个离的较远的小妹,所有人都来了。
原本三人的小桌,现在变成满满一大桌。
这一顿团年饭,十分十分热闹。
外面不时鞭炮声声,电视里播放着盛大春晚,桌上大家做游戏,猜谜,划拳,喝酒,哟呵连天,足足吃了几个钟头。
时间晚了,有的离开,有的留下,有人醉了,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清醒的人组了牌局,边打牌边守岁。
水奶奶乏了,支撑不住,先行睡下了。
小花将狼藉的桌面地面简单收拾一下,坐下看春晚,看了一会儿,起身上楼。
她并没有回到卧室,而是径直上到天台。
天公作美,除夕夜的天气很好,前几日连下几场大雪,除夕这天却陡的放晴,夜晚天空也明朗。
小花双臂放在栏杆上,凝望远方。
一年之中,今晚是最特别最丰盛的一晚,辞旧迎新,阖家团圆。看,整个山城灯火璀璨。听,处处可闻欢声笑语。瞧,已有烟花爆竹在燃放。等会儿零点钟声敲响,全城烟花将齐齐盛放。
多么盛大,多么缤纷,多么热闹。
但热闹是别人的,小花什么都没有。
也许她该知足,今年的这个年其实过得已比以往任何一个除夕都要好如果没有去找母亲的话。
小花看着对岸的灯火,眼神透出寂寥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看什么?”
不用回头,当然知道是谁。
小花收一收心神,笑道:“在等着放烟花。”
“喜欢看烟花?”
“是呀。”
流氓笑:“小孩子才喜欢看。”
他过来,站到她身旁,也伏在栏杆上。
小花问:“没打牌了吗?”
“在打。”
“那你怎么下场了?”
“发现你不见了,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也许我去外面走走呢。”
“直觉。”
小花不置可否。过一会儿,她劝他:“你快下去吧,免得他们找你。”
他却摇摇头:“不去了。没意思。”
小花笑:“不是玩的正好吗?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扬扬眉,说:“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小花以为他又要不正经,却听他这样说:“那种热闹,好像是属于别人的,跟我没什么大关系。”
小花一怔,没想到他竟有同感。
流氓转头看着她。
小花心头突然一颤。她忽然有种预感。
流氓开口了,因为喝过酒,声音有一点点哑,“这些年,基本都是我跟老太婆一起过年。老实说,挺没意思的。”
“老太婆年纪越来越大了。”
“我呢,也不小了。”
“本来,我也不太在意。但有了你之后,有个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小花望着他,不敢出声,不敢动。
流氓凑近她一点,轻轻的,以一种十分十分温柔的声音说:“我越来越想有个家了,一个有媳妇的家。”
河滩上突然一阵惊呼,然后天空中炸开道道烟花。
缤纷绚烂,五光十色。
流氓黑色的眸子里也沾染了烟花的颜色,流光溢彩,像一颗颗宝石。
小花听见他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小花儿,给我一个家吧。”
第57章 内心
“然后呢,你怎么回应他”招弟急不可耐的问。
这是高三下半学期的一堂自习课上,才开学没有多久,学生们的心显然都还没从假期中完全收回来,趁老师去开会,一个个都开起小差,窃窃私语聊天的人不少。
小花与招弟二人眼睛望着书本,脑袋挨在一起,悄声细语。
怎么回应流氓小花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答案。
她轻轻推开他,轻轻对他说:“你让我想想。”
流氓扬扬眉。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平常不耐烦的时候数不胜数,但他却知道什么时候最该发挥耐力。
他听了小花的答案,神情并没有大的变化,只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远远不如眼前的招弟反应强烈。
招弟瞪大眼睛,“你竟然还要想想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还要想一想”她太过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前排学习的同学转过来瞪一眼,招弟忙捂住嘴。
她用眼神控诉小花。
两人改为纸上交谈。
小花在纸上写:“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她的朋友招弟非常坦白非常诚实,大力点头。
小花扬扬眉,不置可否。
其实,这次小花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一口回绝,已说明她态度的变化。
她开始认真思考她与流氓的关系。
招弟写下:“他分明是想给你一个家。”
小花答写:“我明白。”
她当然明白。
流氓虽然也无父无母,但他有相依为命的亲人水奶奶,即便不是那么不圆满,但总算也是一个家。真正无家之人是她小花。父弃母亡,远无亲友,近无友邻,十足十穷酸孤儿一个。
是他善解人意,顾及她自尊,所以才说给他一个家。
招弟又写完一行:“这么好的男人,对你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遇到简直就是走狗屎运。你还不赶紧答应了,还想什么想?!”
小花打个大大的问号:“你什么时候成为他忠实拥护者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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