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一些不关她的事想多了也头疼,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先将操办赏花宴的钱省出来。
其他的事,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只是令杨幼娘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下的指令只短短实施了七日,单单从饭食里剩下的钱便能造一座亭阁了。
震惊之余,她在心里又再次狠狠骂了一顿霍桑。
也不知这是多少民脂民膏!
只不过,要想让霍府的财物真正有所留存,靠节约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梁师父说过,既要懂得节流,还要懂得开源才是。
思来想去,霍府最多的便是树林子。
若真的要开源的话,眼前最能做文章的,也不过是这一府的树林子。为此她也去细细考察过,除了阵眼上的那些树,其他的树木也不过是占了个乘凉的作用,根本没甚用处。
所以除了池鱼湖旁的那些荒地,这些树木也该能利用起来。
能开多少源就开多少源,这唾手可得的资源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她正计划着,谁想红芷却来告诉她,说是霍桑要出府公干,大约半月就回,杨幼娘听罢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这霍桑是不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堵她的发财路的?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先将这计划暂且搁一搁,抽时间料理一下府上那些半死不过的小鬼再说。
说起霍府这些个奴仆,杨幼娘也不知他们得了什么病,非得晚上起身白日里睡觉,白日里天光如此大好,总要出来晒晒才是。
唉,这霍桑的毛病还真不少!
说干便干,她选择了一个天气温和的日子,将那些奴仆们叫了出来,在院子里排成排。
粗略数了数,不包括厨房奴仆,眼下总共有五百三十一人。
好在霍府院子大,这五百三十一人竟能满满当当地站立在那里,只是骤然昼夜颠倒,这些奴仆看着十分萎靡不振。
甚至还有几人明明站着,却还打着瞌睡,活脱脱是个吸不了阳气的小鬼。
杨幼娘依旧半躺半坐在廊下,慢悠悠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小鬼。
红芷轻慢走来,在她耳边道,“因是被打了一顿,杨一说恐不便过来。”
“他这是在怨本夫人呢!”杨幼娘微微挑眉,“既然不便,就着人将他抬过来。”
杨幼娘抿了抿唇,识时务是好事,太将自己当回事,那就不好了。
果然还是欠管教。
半刻钟后,杨一被几个奴仆抬了上来。
这是杨幼娘这么些天再次见到杨一,初见时,她险些没将他认出来,他的手脚被支架子捆得严严实实。
看得出来,四肢已经断了。他的脑袋也裹上了一圈绷带,好家伙!那些人下手也忒狠了些!
看来,若想在霍府开启她那发家致富的计划,首先要将这些个被惯得桀骜不驯的奴仆们管理好才行。
杨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放在了她面前,他哀怨地看向杨幼娘,“小人失礼了,还请夫人恕罪。”
一股十分浓重的伤药味儿冲进她的鼻腔,她微蹙娥眉,这可是最上等的草药啊!心疼!
但面上,她依旧微微扬起嘴角,这温柔的笑意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慈祥。
“杨一,你可知罪?”
杨幼娘嗓门儿本来就大,而今院落空旷,众人齐静,更显得她声如洪钟,亮堂如雷。
杨一更是虎躯一震,他也没想到拥有如此温柔笑意的夫人,言语竟是这般的,铿锵有力。
“小,小人,小人知错了。”
涔涔地冷汗一点一点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渐渐打湿了裹在他脑袋上的绷带。
“你哪儿错了?”
“小人……小人……”杨一被她问得愣住了,夫人这是要他承认自己管理不善吗?
若是此事,夫人若是因此将他的职务撤了,那他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吗?
杨幼娘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啊你,本夫人如此器重你,才不到半日,你竟将厨房弄得一团糟,还不知错?”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就知道当日夫人独独提拔他,为的就是拿他开刀,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手心有些冒汗,这错他若是认下了,夫人恐怕会借此将他发卖了,可若是不认……
他还在犹豫,却听杨幼娘又道,“我问你,本夫人可曾同你说过,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同本夫人商量吗?怎么?拿本夫人的话当耳旁风?”
杨一:???夫人在说什么?
杨幼娘轻叹一声,道,“将人给本夫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有几个奴仆被几个护卫押送了上来。
杨一双目瞪圆,被押送上来的并非旁人,正是当日欺负过他的那几人。
他不懂,夫人为何要将他们押送过来。
噗通几声响过,那几人被护卫们压制地死死的,灰头土脸地跪了下来。
杨幼娘趁此问杨一,“可是这几人?”
杨一不知所以,由于脑袋上的伤痛,点头的幅度小了一些,“是。”
“恩。”杨幼娘双手环胸,嘴角抿起一个弧度,周身的气度渐渐变得冷了起来。
这陌生阴冷又狂傲的气度就连红芷都觉得诧异。
一般这种压力,只有在相爷生气时才能感受到,看来这几人是将夫人气得不轻。
底下人亦是被惊得低着头浑身有些哆嗦,只有躲在暗处的东南西北庄默默地点了点头。
夫人这招杀鸡儆猴着实高明。
他们猜的不错,杨幼娘的确要杀鸡,而今日的鸡,就是面前跪着的这几个。
气氛烘托已经到位,杨幼娘这才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霍府自有霍府的规矩。”
“自本夫人入府以来,相爷便将府内上下内务全权托付与本夫人,唉,怪就怪本夫人平日里不爱管事儿,竟今日才知晓这些事儿。思及此,本夫人还真是对不住相爷。”
她边说着,声音也变得软了下去,“杨一是本夫人提拔的人,瞧瞧,都被你们打成什么样儿了?可知你们打杨一就等于在打本夫人的脸?”
“本夫人是相爷的夫人,打了本夫人的脸,自当是打了相爷的脸面。”
她扶住额,十分无奈地长叹一声,“你们也知晓相爷的脾气,你们既打了相爷的脸面,相爷自然也不会留你们了。”
那些跪着的奴仆们个个面露惊恐,起初他们不过是气不过杨一的所作所为,又害怕他去夫人面前告状,所以想背地里教训他。
谁想仗着夫人撑腰,杨一还留了这一手!
有人实在忍不住,直接哭了起来,“夫人有所不知,这一切都是杨一所为!是杨一逼的啊!”
“夫人!小人要举报!杨一每年从厨房所贪的银两,比冯师傅有过之而不及!”
“夫人!去年中元节!杨一从厨房偷走了一条金尾鲤鱼!是小人亲眼看见的!”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此话一出,众人众说纷纭,都纷纷要举报杨一。
杨幼娘眯了眯眼,她自然知晓杨一是个什么样的品性,杀鸡总要有个肥实的诱饵,这诱饵除了杨一,旁人都不行。
杨一明显也慌了,他心里本就虚着,所以对于杨幼娘的提拔,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就算他被杨幼娘强行分了阵营。
所以当遭到他们暗算时,他第一时间是躲起来养伤,而非去同杨幼娘汇报,他也想就此收买人心。
可惜,他遇到了杨幼娘。
然而杨幼娘对于他们的举报,似乎充耳不闻,“你们这是在讽刺本夫人识人不清?”
杨一:???
众人:???
杨幼娘向霍庄使了个眼色,霍庄会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一身白衣在阳光之下十分耀眼,自从将手里的账目交出去后,他整个人容光焕发,仿若重生。
今日再次见到他,连带着微微翘起的两撇胡子,都横飞得十分俏皮。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更好地整治霍府这股以下犯上之风,夫人连夜为霍府定了规矩。”
却见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卷轴,缓缓拉开后,他认真读出了卷轴上的内容,“其一:以下犯上者,轻者家法五十,重者发卖奴隶场。其二:不服主子吩咐者,轻者家法五十,重者发卖奴隶场。其三:质疑主子者,轻者家法五十,重者发卖奴隶场。其四:不如实向主子禀告者,轻者家法五十,重者发卖奴隶场。”
在场有卖身契的,还能有朝一日得了贵人抬手之幸免了贱籍,而奴隶场里的奴隶是贱籍中的贱籍。
他们没有卖身契,他们永远都无法摆脱贱籍。
极其简单粗暴的四条家规,让五百多人哗啦啦一阵全都跪了下来,他们谁都不想去奴隶场,那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地狱。
杨幼娘轻瞥了一眼,只啧啧一声,这效果还不够。
于是她问霍庄,“庄管事,这几人本夫人该如何处置啊?”
霍庄回看了一眼卷轴,道,“回夫人,以下犯上,不服主子吩咐,质疑主子,不如实向主子禀告四者齐犯,该发卖奴隶场。”
那几人慌了,还想要恳求,奈何被护卫们控制着,他们根本无法动弹。
杨幼娘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发卖了吧!”
第27章 皇亲国戚 晋江独家首发
为了控制住那几个奴仆, 杨幼娘话音刚落,护卫们就将他们拎小鸡仔似得拎了出去,免了他们再吵闹。
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个恍若梦中的也猛地清醒了过来, 一个个激灵地背后一凉。
此时的氛围也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
看着底下乖巧跪着地一排排脑袋, 杨幼娘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鸡杀对了。
她看向杨一, 再次问道,“杨一, 你可知罪?”
要不是他四肢不便,此刻恐怕已经跪下了。
看来夫人方才对那些人的处置,都是做给他看的,现在该轮到他了。
“小人知罪。”
杨幼娘点点头,“那便好,过几日便去庄管家那儿领五十家法。”
杨一:???
不是应该发卖吗?
“你是本夫人提拔的人,却知情不报, 自当要罚,你可有异议?”
杨一默然摇了摇头, 夫人当真将自己当自己人吗?
御下之术, 该进退有度赏罚分明, 适当的时候,还要杀几只鸡助助威。
霍府比之旁的院子,男仆居多,这样的制度和规矩正好合适。
果不其然,她收到了一道臣服的目光以及底下跪着的无数颗臣服的脑袋。
看来杨一这个肥实的诱饵起作用了。
诱饵被护卫们搬了下去, 杨幼娘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今日的目的。
“也不知方才本夫人颁的霍府规矩,诸位可曾听清?”
她的声音变得清澈, 虽没有方才那般中气十足,竟同样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他们连连点头回应,“回夫人,小人们都听清了。”
“本夫人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们守好本分,不瞒报,也不欺瞒,更没有在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本夫人也不会过分苛责。”
他们纷纷恭敬地匍匐着,不敢再乱动。
杨幼娘满意地站起身,“很好,都下去做事吧。”
奴仆们听得此话,如释重负,纷纷躬身起来,如开闸的洪水,鱼贯般随波流了出去。
红芷起初不懂杨幼娘所为,当他们一个个被杨幼娘一句一句唬得一愣一愣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虽行为举止粗鲁了些,但确实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霍庄更是满眼崇拜地近前给她深深作了个揖,“夫人高慧!”
“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杨幼娘摆摆手,“接下来的事,还需有劳庄管事。”
霍庄捏紧手中的卷轴以及一张图纸,“夫人放心,修整池鱼湖的事便交由属下办,保证在一个月内完工。”
杨幼娘眸色一凝,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那修整的银钱……”
霍庄立马会意,“夫人放心,由厨房省下的银钱,修整池鱼湖绰绰有余。”
杨幼娘这才长舒一口气,随后又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那便好,本夫人还想着,若是银钱不够,其实还有个折中的法子。”
“也不知夫人想的何法子?”
她扫了一眼府内四处种植的树木,“这些树植,长着也是长着,池鱼湖那儿若是要修建什么亭台楼阁的,倒是恰好能用上。”
为了掩饰她的刻意,她又特地找补道,“当然了,本夫人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霍庄扬着的嘴角顿时结了冰顿住了,好半晌他才呵呵几声,“夫人说笑了。”
她当然不是说笑!但看他这副神情,似乎这些树另有事故,她摆出一副认错的表情,“本夫人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霍庄顿了顿,又环顾了一番四周,确定没人后,他才轻声道,“相爷很宝贝这些树,夫人以后可切莫再提此事了。”
“为何?”
霍庄欲言又止,但终究抵不过杨幼娘那双求知的眸子,只点到为止,“属下只跟了相爷几年,个中缘由也不甚清楚,但似乎……”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红芷,“应该与相爷的身世有关。”
杨幼娘疑惑,霍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
按理说市井深处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的身世传闻,有些贵人的传闻还被茶馆说书人编得那叫一个高潮迭起跌宕起伏。
可唯独关于霍桑的传言却少之又少。
甚至连他与淑贵妃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也都是她入宫之后才听闻的。
难道是她收听的姿势不对?
莫不然如霍桑这般百年难得一遇的首榜首名、大瑞最年轻的宰辅,且生得那般风姿绰约,风流倜傥,怎会只有一个“活阎王”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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