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娘眯了眯眼, 心中有了些许计较,“李管事每回都是一个人来的主院?”
“是。”他点头肯定道。
“今儿可打扫过?”
他慌忙道,“那是自然, 听闻夫人驾临,自然是要打扫的。”
他们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了方才的廊下,杨幼娘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后屋子的门框,眸光一凝。
此时霍二的差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他瞧她回来了,便捧着手中的册子过来同他汇报。
“夫人,这些人都是李管事从南郊各地招来的流民,有的识得几个字,有的大字不识,甚至有的是从赌坊、妓馆等地招来的。”
他道,“他们都签了死契。”
死契便是另一种奴隶契形式,虽不是什么当牛做马的活儿,但也是将命上交了的。
可一般人可不会随随便便签这种形式的契约。
这些人不识字,有的或许在赌坊妓馆等地欠了钱,被李管事连哄带骗签掉了。
怪不得那些人这般听李管事的话,杨幼娘冷哼一声。
“账目可有什么纰漏?”
霍二顿了顿,脸色微沉,近前半步在她耳边小声道,“他们手中拿着的都是些假账。”
这一点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亲耳听到这消息时,她还是无法控制住丛生的怒火。
她暗自咬牙,尽量挤出一丝笑,很好!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才道,“吩咐下去,说是本夫人今晚要对账,今日就住在庄子里了,另外,”
她瞥了一眼那个引路的管事,“本夫人喜静,若是没有重要的事,莫要来打扰本夫人。”
这管事慌忙点头称是,扭头去准备了。
霍二却蹙起了眉,这明明都是些假账,夫人要怎么对?但介于对夫人的崇敬之心,他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众人得了指令,纷纷退下,霎时间,主院里只剩下杨幼娘、霍二和他的那些个黑衣小弟们。
霍二正吩咐那些小弟们收拾院中的账册,却被杨幼娘叫住。
“霍二,你带几个人拿些锄头铲子,将院子里的地儿翻一翻。”
霍二瞬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他侧身过来在她耳边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李管事将那些真账埋在院子里了?”
杨幼娘懒得回他,但看他那双无比求知的眼神,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并嘱咐道,“切记,动静弄得大一些。”
霍二猛地点头,一个闪身冲出去了。
杨幼娘从前也去过别人家的庄子,倒是也听闻过有人会将一些贵重物品埋在院子里的传闻。
但霍府的这座庄子却不比别人家,那位李管事精明地很,也不知他会不会在院子里藏东西。
杨幼娘想赌一把。
李管事给她准备的那些假账实在太假了,有一条鱼十两银的,还有一匹麻布换一匹绢的,她大致看下来,也只有一笔买卖米粮的还算合理。
但庄子上也没多少米粮,也不知他们拿什么去买卖。
她恨铁不成钢地将手里的账册摔在了桌案上,就算作假,好歹也做得真一些吧!
查完所有假账,夜已经全黑了,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寻个地儿休整休整。
这个主院倒是修葺得工工整整,与别人家庄子里的主院也没多大差别,可当她一想起被她点了的那个别庄,气血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虽然只是夜里,但在火光中她也隐约瞥见过别庄的样子,那个精致豪华的程度都快赶上霍桑的府邸了!
她不禁银牙暗咬,这李管事还挺享受!
如今想来,她又有些后悔昨夜没阻止霍桑处置那个李管事了,好歹让他将所有东西招了再处置啊!
正此时,屋子被人敲响了,她微微蹙眉,沉声应了一句,“进来。”
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进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夫人,那人动了。”
杨幼娘淡淡一笑,道,“他去哪儿了?”
“先是去了赌坊,后又去了妓馆,我的人还在那儿盯着,怕是今夜他出不来。”
杨幼娘冷哼一声,“还真有本事!明知本夫人在庄子里还敢在本夫人眼皮子底下搞鬼!”
“夫人,下一步咱们该如何?”
杨幼娘瞅了一眼他的衣裳,“去给我寻块深色的粗布来。”
“啊?”霍二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要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说罢,杨幼娘三两步便将他赶了出去。
街道上灯火通明,一扇点满灯笼的华丽门前,正站着一个清秀的男子。
看得出来他很拘束,甚至双手一直在搓着衣角,时不时还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
这条街白日里死气沉沉,只有晚上才热闹,街上一连有好些个院子,每个院门上都挂满了灯笼,就怕行人寻不着门似的。
有几人从他面前路过,眼中的神色五花八门,有鄙夷也有好奇,甚至有人直接冲他冷笑了一声,笑话了一句胆小后,径自往门内走去。
霍一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明知门内有虎,他到底要不要进。
正此时,有一个极其打扮得极其鲜艳又极其清凉的身影从门后钻了出来,她仿佛见着什么新奇的事物,冲他打量了一番后,掩嘴一笑又跑了进去。
霍一为难地挠了挠头,再次扭身冲那歪脖子树看了一眼。
此刻树后已经没人了。
“小郎君,咱院子里头各式各样的小娘子都有,您站着作甚?快进来呀!”
“是呀小郎君,奴家想你想得心都焦了,你不来瞧瞧吗?”
门后传来阵阵娇笑,惹得霍一的耳根愈发红了。
这条街是南郊的销金窝,而他此刻站着的地方,正是南郊最大的妓馆门口。
南郊不比京都,南郊的妓馆没有京都的平康坊规模盛大,且有文采规矩。
来这里的人,不过都是想发泄身上的欲|望罢了,但这里与南街角落里的窑子又不同。
窑子里的姐儿是时刻等着人上门,无论好赖。
面前的这个妓馆倒是学了几分平康坊的风流,丝竹管弦不断,小娘子们倘若不愿意,还会有专门的龟奴将不知规矩的客给赶出来。
霍一生得白净,且看样子便是个雏儿,更是惹得里头的小娘子连连调|笑,她们可从来没遇见过这么个会脸红的客郎呢!
又过了许久,眼见着源源不断的人往门内进去,门口来围观的小娘子也渐渐增多,他终于紧咬着牙,往门里迈去。
妓馆来新客可是见稀奇事儿,所以他一进门便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特别是嚼惯了那些粗皮厚肉的粗人的小娘子们,一见着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纷纷近前要将他拉到自己的坐席上。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小郎君,奴家会弹琴,到奴家这儿来嘛!”
“去你的!你那手烂琴也不知赶跑了多少客人,谁愿意听?小郎君,去奴家那儿吧,奴会按摩。”
说着,她还冲他眨了眨媚眼,惹得他又一次脸红了起来。
又有一个小娘子挤了过来,这小娘子穿得十分清凉,胸口的那对柔软直直得贴在了他身上,他浑身一抖,耳根也跟着烧红了起来。
那小娘子柔声道,“小郎君,奴家不仅还会按摩,奴家还会吹凑箫管、烹煮香茶,郎君来奴这儿嘛!”
三三两两一群小娘子全都围了上来,竟让还未说上半句话的霍一寸步难行。
他想要逃离,奈何那些小娘子一个劲儿得黏上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任由她们拉扯。
相爷啊!你这是给小人派的什么差事啊!早知如此!他早该抢了霍二的活计,去庄子护卫夫人了!
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彼时在妓馆后院某处,有一个身影正鬼祟地出现在夜幕之中,才行进几步,便在无人发觉之下,钻进了一个小门。
妓馆中虽处处烛火,却在粉腻的粗布灯罩之下,显得格外的暧昧,更叫人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有管弦之声从不远处传来,甜腻的歌声中满是“十八摸”般的调|笑,他眸光微微一紧,转身寻着一处楼道,继续前行。
到底是南郊最大的妓馆,亭台楼阁虽然不多,主院却有三层,最底下一层,此时正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第二层则一连排顺着好些厢房,时不时传出些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三层虽也都亮着灯,但抬眼望去,却只有一处厢房房门大开,里头隐约有人影。
他眉心一凝,便往那处厢房而去。
一股淡淡的清茶香一直在门前打转,一阵极为清亮的女声传来,“没想到妾这寒舍,还能请来如相爷这般高贵的客人,还真是蓬荜生辉呢!”
刚至门口的霍桑倒也没多少讶异,只是顿了顿后,抬脚走了进去。
第48章 刑讯逼供 晋江独家首发
厢房内倒是比霍桑想象得还要雅致些, 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正跽坐在茶几前,烹制着手中的香茶。
那女子微微抬眉,一双媚眼在霍桑身上游离了片刻, 突然轻轻一笑, “相爷果然俊朗不凡。”
霍桑一如既往地冷着脸, 立在屋里淡淡地看着她。
此女子虽身处风尘, 却衣着保守,懂得礼仪更懂得烹茶, 举手投足之间倒不似个风尘女子,更像是正经女儿家出身。
女子手中的茶已烹至尾声,她欠了欠身,抬手请他入座,“正巧了,妾得了一壶新茶,相爷不如品一品?”
霍桑依旧冷着脸, 虽闻声坐下,但却对面前送上门的清茶视而不见, “不巧, 本相的夫人说, 本相最适合白水。”
“哦?”女子诧异地挑眉一笑,“相爷竟这般惧内。”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语气却勾人得带了丝挑衅,“那相爷深夜来寻妾, 夫人可曾知晓?”
话音刚落,她面前几面上多了一株植物,她微微一愣, “相爷这是何意?”
“你猜。”
短短两个字,却字字气势逼人,紫衣女子心尖微微一颤,良久才突然笑了起来,“相爷是大人物,说的话总有深意,奴家一介女流,哪里听得懂?”
“很好,本相倒是不介意帮你回忆一番。”霍桑冷着声音道,“六年前京都内乱,那些人对你做了些什么……”
“住嘴!”女子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凝视着他,“相爷大老远来妾这儿,就是想要揭妾的伤疤不成?”
霍桑的眸子更阴冷了,甚至仿佛带了些阴毒,“你若是想让整个南郊甚至整个京都都知晓那些事,本相倒是可以如你所愿。”
女子突然笑了,“人人都道霍相爷是个铁面酷吏,可谁知晓,相爷不止面铁,心也铁。”
霍桑暗自咬牙,但声音却依旧平稳,“告诉我,是谁在指使你?”
她顾左右而言它,反问道:“相爷当真觉着,六年前的那场内乱,是晋王所为?”
他眸光微动,这些日子围绕在他脑海中的所有困惑竟被她的三言两语给解开了。
他微微展眉,捡起几子上的那株醉梦仙轻笑一声,“西域的东西?你们还真是有心。”
“对付像相爷这般高深莫测的人,若不拿出些真东西怎么成?”
说话间,有一股淡淡的微香在屋子里慢慢围拢,霍桑明显觉着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女子见状,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自信也慢慢回来了,“相爷既然知晓它来自西域,自然也知晓它的功效是什么。”
她将他手中的醉梦仙扯了过来,顺势掐断了几片草叶,碧绿的汁液瞬间从草叶的断口中流出来。
面前的景象一下子变得清明了起来,可霍桑却觉着四肢有些不受控,神色甚至也开始涣散了。
“实不相瞒,妾早就在茶水里加了料,谁想一向爱喝茶的相爷今日却不喝了。”她掩嘴一笑,“看来那传闻是真的,相爷当真是个爱妻如命的惧内君。”
“可就算如此,相爷以为妾就无从下手了吗?”
她微微倾身,手指抚过霍桑那张俊郎的脸颊,手腕镯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伴随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
这便是方才在屋子里游荡着的味道!
“相爷,妾劝您一句,今后孤身一人可莫要来妓馆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受伤的可是你自己呢!”
她的手从脸颊上慢慢往下移动,顺过他那精致的喉结,直接钻进了他的衣襟里,嫩滑的肌肤在她手中游走。
她啧啧几声,“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也不知爱妻如命的相爷,若是被发现出现在妓馆,还被十几个小娘子围着,会是个什么样子?妾还真是很好奇呢。”
“哦?是吗?本相也有些好奇。”
低沉的声音才刚刚响过,她便瞬间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喉间一紧。
当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被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掐着脖子抵在墙上。
他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清明了。
这不可能!
彼时在二楼角落的某个厢房内,暖黄色的灯烛将整个屋子照得十分透亮。
有两个身着深色衣裳的男人正面对面坐着,其中一个年级稍大,却神色慌张,而另一个身材娇小,却气场十足。
娇小的那位轻车熟路地给对方倒了杯茶。
“李正天,今儿你若是老实交代了,本夫人兴许会看在你这么些年为霍府做事的份儿上,酌情处置。但若是耍什么花样,那就莫要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烛火摇曳,却依旧叫人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他正是白日里十分殷勤给杨幼娘引路的那个管事,李正天。
起初李正天只是低着头,但听到杨幼娘的话后突然噗嗤一笑,丝毫没有被审的自觉。
“夫人,小人不过是想要来妓馆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这又有何过错?”他耸耸肩,“小人又不是没付银钱,倒是夫人……”
36/9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