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必须直接去京都传。
东南西北四郊,西市东市朱雀大街,那么些热闹地方,何愁不能将传言传下去?
就算传错了也有挽救的余地。
将丝织坊一应事物交给小莲和杨二川之后,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启程了。
江南路远,算算时辰,这一路若是马不停蹄地骑马前行,以霍三的体格,半个月便能到京都。
可她不会骑马,再加上虽然长了个儿,身子也变得稍许丰腴,但体格亦是赶不上霍三,就算快马加鞭地坐车回去,大概也需要半个多月。
坐马车可比骑马累太多了,但她却丝毫没犹豫,直接钻进了马车里,“三儿,快马!”
霍三领命,一路上都没敢停歇。
只是这状态持续了七八日,杨幼娘便受不了了,并非是受不了长途跋涉,而是她的身子因为长时期的波动开始不适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路边寻了家客栈休息,也让马儿休息一番。
看着霍三依旧健步如飞的样子,杨幼娘惊叹之余亦是十分羡慕,她要是有霍三一半的体格,怕是早就到京都了。
“夫人,您的粥。”因为杨幼娘吐了一路,霍三刚到客栈便吩咐店家给她熬了粥。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不断在她们周围骚扰的杀手,杨幼娘接过粥的手本能的顿了顿,“还有几个?”
霍三紧蹙眉头,“还有四个。”
“你打得过吗?”
霍三为难地低下了头,“若是他们几个联手,属下就算使尽全力也无法招架。”
“能逃吗?”
霍三亦是摇头,“此地荒郊野外,夫人身子还未痊愈,怕是难逃。”
杨幼娘暗自咬牙,这些杀手还真是贼心不死!
她从怀中掏出了些蒙汗药,眸光清澈,“若是你我联手,可有胜算?”
霍三眸光一滞,思考了许久之后她才道,“兴许可以试试。”
廷尉府是京都所有衙门最阴冷的地方,从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十恶不赦的犯人在里头丧生,更不知死绝了多少犯了罪的皇亲贵胄。
时至正午,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小娘子,斜挎着一个食盒站在廷尉府门口。
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守门府吏一见,非常自觉的退后几步,将那扇阴沉厚重的大门拉开一个角,让她进去。
一股浓重阴冷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娘子却似乎习以为常,迈着莲步轻车熟路地沿着狱中甬道往最里头的牢房走去。
牢房灯火通明,但却阴湿地可怕,就算满地铺就干燥的稻草,却依旧让人觉着十分潮湿。
狱吏将门打开,小娘子走了进去。
“相爷,该吃饭了。”小娘子将食盒放在地上,极其贤淑仔细地将食盒里的食物放在牢房里的几子上。
角落里有一个人影,只是此刻他一动不动。
“相爷,小女这回来,是给相爷带好消息的。”她柔声一笑,“您那两位夫人,此时的下场可并不好呢。”
霍桑依旧一动不动。
小娘子继续道,“小女听闻,那位杨娘子几日前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呢。”
第76章 再回京都 晋江独家首发
杨幼娘这辈子都不敢相信, 自己竟能骑着马一口气跑出五十几里地,还头不晕气不喘的。
骑马确实比坐马车好受许多,而今她也十分庆幸自己还没彻底抽条长开, 与霍三同乘一骑竟是刚刚好。
霍三这辈子也没想过, 自己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四个武力值都在她之上的人轻松放倒。
习武之人, 讲究的也不过是个手起刀落光明磊落, 这么些年她便是这般直来直去的,所以从未想过用旁的法子制服人。
杨幼娘倒是给她上了一课, 行走江湖,并不止靠的武力,还有智慧。
她的刀法加上杨幼娘的蒙汗药,别说四个杀手,就算是四十个,她兴许也能将其制服。
“夫人,离京都还有几日的路程, 咱们不如歇一歇吧。”一路走来,霍三实在心疼杨幼娘的身子, 自认识她以来, 她可从未这般折腾过。
杨幼娘却很是潇洒摆了摆手, “不必,早些到京都我早些安心。”
可说完这句话后她后悔了,坐马车与骑马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前者颠得可以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后者, 却是磨得双股快脱皮了。
“罢了,先吃些东西休息休息。”
为了不引人瞩目,她特地给自己穿得一身粗布麻衣, 脸上还摸上了一层锅底灰,而今又非常废柴地被霍三从马上抱下来,怎么看都像是个逃难并瘫痪了的难民。
无奈,为了能去京都,她也不管这些了。
“三儿,此地到京都可有小路?”
霍三掏出食物和水给她,“倒是有一条,不过那条路十分颠簸难走,夫人还是走大路吧。”
她本想再努力努力,可双股传来的疼痛似乎在警告她莫要有其他妄想,她只好作罢。
吃了食物和水,两人继续同乘一骑,几日之后便到了京都城门之下。
倒也是真没想到,她这一路紧赶慢赶,竟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然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历经千辛刚至京都,却发现京都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城门口设下了好几道防线,守城的官兵们正一路搜查着可疑的人与车辆。
这架势比她离开京都时戒严了不止一倍。
一想起霍桑在狱中,杨幼娘的心不由得一揪,难不成此事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吗?
她被霍三扶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入了城,好在她二人身世清白,查了过所便被放了进去。
入了城门之后,她一路径直往西市而去,妙英早就接到消息在门口迎候,见着她来了,脸上的焦急才消退了几分。
“天爷哟!终于将你给盼来了!”妙英赶忙近前扶她,“路上可还安?听闻小莲生了个儿子?她可还安?”
杨幼娘一一答了她,直至进屋之后几人脸上的明媚才暗淡了下来。
她还未来得及休整一番,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京都到底发生了何事?”
妙英紧蹙眉头,一一同她赘述,原来自刘嫣公主生日宴之后,皇帝陛下便一病不起,霍桑做为天子近臣几乎日日往宫里跑。
后宫妃嫔除了淑贵妃娘娘有自由出入兴正殿的资格,在霍桑频繁出入兴正殿时,淑贵妃娘娘亦然。
是以便有相应的谣言从宫中传出来。
虽然霍府传出林夫人怀孕的消息,以震此谣言,但依旧没能将这谣言冲散,谣言传入了陛下耳朵里,他还曾为此大怒一场。
再后来,坊间隐约传出霍相与西域人勾结,引了西域军入大瑞的消息,并在一个月前被寻得确凿证据,陛下大怒,将他下了狱。
虽然杨幼娘早有那个心理准备,但听闻此事却依旧震惊,股间的疼痛似乎更疼了几分。
“林幼情怀孕了?”
霍桑不是说不谈儿女私情吗?才不过几个月林幼情就怀上了?
震惊之余,她的心尖也跟着酸了酸,也不知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掏空了。
脸色也跟着暗淡了下来。
妙英冷哼一声,“可不是千真万确?我听红芷说,林幼情可是日日不是主动献身便是暗自下|药的,相爷想防都防不了。”
他心里不是一直惦念着淑贵妃娘娘吗?怎地还任由林幼情勾引?
说到底他还是喜欢林幼情的吧。
她冷哼一声,再问道:“可他为何会被下狱?”
妙英道,“说是有人发现西域军队潜入大瑞,陛下大怒,并派遣身边的飞鹰十二卫亲自去霍府搜证据,当时我也去凑了个热闹,我记得他们搜了好几个时辰。”
她顿了顿,“但我总觉着,这一切实在太巧了。”
杨幼娘也这般觉着。
好歹她与霍桑相处了大半年,他的性子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再怎么着他也决计不会做这种傻事。
“林幼情此时可还在霍府?”
妙英冷笑一声,“她呀,一听相爷入狱,逃得比谁都快,连红芷都没带上,没过几日便走了。红芷以为她回林府了,谁想去林府探了探,你猜怎么着?那位根本没回去。”
妙英鄙夷地啧啧了几声,“要不老时年间怎么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她倒是将这话演得真真的。”
杨幼娘蹙起了眉,她不是欢喜霍桑的吗?她不是非霍桑不嫁的吗?她还怀了霍桑的孩子,她为何要逃?
她的这份“欢喜”竟这般不值钱?
“妙英,我要见红芷。”
妙英知道她为何回来,拍拍她的肩道,“知道你要见她,我早就着人去叫了。
相爷入狱之后,霍府便一直被禁军围着,陛下念及林氏有孕在身,便网开一面不予追究,但眼下霍府看守地严,也不知她能不能出来。”
说话间,萨米便兴致冲冲地跑到了后院,道,“杨郎君来了。”
杨幼娘微微一愣,她认识的杨郎君并不多,思来想去她都没想出这位杨郎君是谁,直到那位杨郎君身披斗篷好端端立在她面前,杨幼娘这才恍然。
竟原来是大半年没见的阿离!
这大半年阿离像是破土的毛竹,个头蹭蹭地往上长,去年年初他还是个胖乎乎只在她肩头的小屁孩,眼下竟是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再看他的体格,想来这些日子他吃得好练得也好。
只是,唯独这张脸,竟是越来越臭了。
他初见杨幼娘的第一句话便是,“就知道你会回来。”
杨幼娘想同他解释,却见他冷眼扫过妙英几人,“我与她之间有些话要聊,你们且出去。”
妙英萨米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颐指气使,只欠了欠身便下去了。
顿时,崔氏布行后院的厢房内,只剩下杨幼娘与杨阿离两人。
杨幼娘见着他,嘴上挂了笑,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可出息了!”
杨阿离轻咳几声,任由她拍打,“你可是因为他回来的?”
杨幼娘顿了顿,道,“自然不是。”
“你犹豫了。”杨阿离别过脸来微微俯视着她,“你可知每当你说谎时,你的眼神会异常清澈?”
“是吗?”杨幼娘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也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这个弟弟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甚至还有些霸道。
但很快她便摆正了姿态,忍着双股剧痛,拿出身为阿姊的气势:“你莫要管我是不是说谎,我回来可是为了江郎君!”
“哦?是吗?”杨阿离微微挑眉,“这么说我竟是猜错了?”
啪的一声,杨幼娘微微踮起脚尖一如往常狠狠在他脑袋上一拍,“我这刚回来,你就要闹我?”
杨阿离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被她打疼的地方,“眼下京都就是一滩浑水,你回来作甚!”
“准许你在水里就不准我在了?”杨幼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良久之后,她才想起问,“你在太学可安?”
“你这才想起关心我?”
杨幼娘还要举起手去拍他,这回他学聪明了,只微微一闪身便被她扑了个空。
“霍桑谋反一事举国震惊,太学院人人自危,但好在没闹出什么水花,正常上下学罢了。”
杨幼娘微微蹙眉,“这么说,相爷谋反一事已经盖棺定论了?”
“倒也不是。”杨阿离道,“陛下只是下令将他关进廷尉狱而已。”
杨幼娘长吁一口气,这么说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还说不是为他而来。”杨阿离瞥了她一眼,顺势往席位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
为了避免他误会和坏事,杨幼娘只好将她这一路上的遭遇同他说了一遍。
谁想他的火气更大了,竟硬生生将手中的杯盏砸碎了,“他们居然敢这般对你!”
“好在我身边有霍三,这一路上都是她一直护着我。”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阿离,我曾记着你身上有一块烫伤?”
杨阿离下意识地捂住那块地方,“都过去这般久了,而且也不碍观瞻,算了吧。”
他以为杨幼娘还想着帮他去疤,下意识拒绝了。
谁想杨幼娘却道,“我在霸天寨的二当家身上见着一块与你身上一模一样的烫伤,她说……”
“不是。”还未等杨幼娘说完,杨阿离一下便打断了,“不一样。”
杨幼娘道他只是自卑,近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如儿时一般,“我不过是问问,二当家说她的那块东西用的什么特殊材料烙印的,去不掉,我想着……”
“那又如何?”杨阿离将头甩至一旁,拒绝与她接触。
这般小孩子气倒是将她惹笑了,但她依旧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只是想着,或许她与你认识呢?毕竟我捡你回去时,你已经那般大了。”
“不认识。”杨阿离冷冷道,“也不想认识。”
杨幼娘还想劝,却听他道,“你若是想要见他,我倒是可以勉强帮帮你。”
“我要去见谁?”
杨阿离呿了一声,“你觉着我会不知晓心中所想?霸天寨谋反造势一事若是不同他商量一番就做,一旦弄巧成拙,你心里过意得去?”
阿离说的不错,她想要利用京都的百姓将霸天寨谋反一事造出去。
可眼下霍桑恰恰因为谋反一事入了狱,她若是轻举妄动,怕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顺便再给霍桑按上一个与匪寨勾结的名目,那便功亏一篑了。
杨阿离起身,拍了拍衣角,斜睨了她一眼,“他都已经和林幼情有孩子了,你还要去见他?”
这话仿佛是一把利箭狠狠插在了她的心窝上,惹得她猛地浑身一颤,心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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