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驼背女人,拿着菜刀对准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苏冰张开两手以示清白,把头上的布拆了:“我们昨夜赶路遇暴风雪,误入此处歇息了一晚上,没有恶意。”
说着把自己和白见思外面的布条卸下,露出里面的贴身粗袄,若是有武器,早该一眼可见。
那年纪稍大的女人未放下戒备,疑惑地问:“大雪天的赶路?”
苏冰面露伤感,随口胡诌:“前些天收到信,家母病危,不得已为之。”
听见此话,见苏冰表情果真伤心,驼背女人感慨良多:“父母呼,应勿缓。我那女儿若是这般孝顺就好了。”
“我姓魏,叫我魏娘吧。”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不孝女,被苏冰这番话打动,请二人进了屋,舀两碗热粥放在桌上。
许是久不见外人,魏娘开始唠嗑家长里短,多是生活琐事。
苏冰听了一会儿,得知她身患疾病,瞟见窗户上有个矮陶盆,里面种着一株人参,走过去端起来瞧了瞧。
“山里挖的,年份才两年,都说人参会跑,我怕它跑了,就挖回来种着。”她耸起耷拉的眼皮,叹气道:“可惜种不活,叶子都蔫了。”
苏冰上辈子的兴趣爱好就是种各种植物,人参也种过,可惜还没长太大就被她爸拔-出来炖汤了。
她敲敲陶盆,摩挲里面的土:“你这盆不行,土也不行。人参喜湿寒,盆要排水性好,土要疏松,用沙质的或者腐质壤土最好。不过”
苏冰捧着盆,把魂力灌进去。那株人参软茎伸长,叶片舒展,逐渐精神,在大冷天里竟然开出花。
魏娘不可思议地看直了眼,诧异道:“你是魂植师!”
魂植师多罕见,在穷乡僻壤之地,遇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魏娘惊喜交加,对二人热情到极点,恨不得他们长住。
苏冰却不会待太久。若顾柒柒发现囚犯逃跑,肯定会在附近搜寻,这处山村很容易发现。
苏冰接着培育出几株年份不久的人参,和白见思在这户人家待了一日,打听到有一户人家卖马,便提着几根人参,换了一匹矮小的丑马离开。
临走时,她嘱咐好几次魏娘,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来过,那魏娘得到好处,欣然应下。
附近的县叫岚县,离暨斐城十分近。苏冰在县里卖掉人参后,尽量选择山野小路走,一路优哉游哉,饿了吃包里魏娘准备的干粮,渴了吃点雪,时不时培育点新鲜草喂给长黑斑的丑马,直到夜深,找个客栈住下。
苏冰和白见思都不习惯坐马,胯-下磨得生疼。两人都不好意思说,相互搀扶着,两脚外八,走路姿势十分别扭,引得客栈掌柜连连注目。
来往的商贾荡子,都是骑马老手,下马后的步态稳健有力,第一次见两位携手蹒跚入门的。
“掌柜的,你知道京城怎么走么?”
以前种菜不赚钱,现在种人参有钱了,苏冰豪气一把,点上各系荤菜,把客栈主人开心到亲自过来倒茶。
“原来是京师来的贵客,您往这个方向走。”
掌柜指了个方向,遂想起自己许久没卖出去的地图,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这儿有图,只需几文钱。”
苏冰买了一份,却发现都是粗略的简笔线,只能寻大致方向。
他们坐在靠窗户的地方,木窗外星夜灿烂,明日必然是个好天气。
白见思活了近十八年,第一次吃上美味佳肴,以往的优雅不复存在,囫囵吞下炖得烂熟的排骨、香甜松软的红烧肉、鲜嫩清蒸鱼吃得津津有味,几下清空大半桌菜。
等吃到八分饱,他开始细嚼慢咽,抬头看见妻主坐在对面认真琢磨地图,温润的侧脸将人间愁苦都化作柔情,顿时心扉开阔,浑身如沐春风。
他思起近日的生死关头,还有前日雪地里苏冰温暖不屈的脊背,以及对方许下的承诺,霎时胃里心里都得到餍足。
木窗外本来寒冷的风,突然打了个转,变成缠绵暖风,一阵接一阵掠过苏冰脸侧。
她抬眸看向吃相斯文的白见思,对方脸上明晃晃写着“走神”两个大字,张了张嘴,想提醒他魂源外泄,顺便问问在想何事心情如此的好。
憋了半晌,被暖风吹拂着,看到一桌子消失的菜,苏冰明了,暗中笑笑,低下头继续研究地图。
离京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花了一周时间,边培育人参卖,边向东赶路,他们才离开暨斐城,来到玦城。
期间,苏冰把第二枚异魅火藤培育出来,证实了培育灵植能加快修行速度这一点。
于是她将异魅火藤呵护好,煞费苦心分析这种灵植的特性,养出一茬又一茶。
某日,来到一个叫艾县的地方。
苏冰看到宽阔江面上,男男女女在凿冰钓鱼,而下游的堤坝年久失修,忽然想到明□□朱元璋那个“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事儿。
她找到县衙,用魂植师的身份见到县令县丞,循循善诱,拐着弯聊了许久,摸清两人嗜钱如命的性格后,做了笔交易。
她送价值黄金十两的异魅火藤给二人,她们帮她把身份写进某家谱牒,然后雕刻一座背上有龙图的石人投入大坝附近。
做好这些,苏冰和白见思有了新的户籍——一对来自艾县的妻夫。
骑着矮马,他们好似在游览世间风景,一路上慢腾腾的,用别人两倍的时间来到京师。
这几周的生活,白见思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他以前的日子过得无聊乏闷,见识短浅,现在坐过数家茶馆,听了说书人讲的各种故事,不免对书籍产生兴趣。
苏冰由得他去,到皇城租下一间屋后,给他买了好些书。书籍种类驳杂,寻常男子只读男德、三纲五常之类,苏冰却不愿拘他思想意识。
正好她也要练习繁体毛笔字,为开春的科考做准备。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如今的官场重门第而轻德才,重魂力而轻学识,门阀士族势力盘亘交结,要想凭草民的身份,挤进高官大臣的行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们租的这间房是四合院的一面,对面空置,中间的住户偶尔会来串门。是一对在京师做生意的妻夫,女的叫贝嫦,男的叫鲁水。
两家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尤其是白见思,在住进来的次日,发现鲁水做的菜比自己的清水煮一切好太多,开始跟他学厨艺,偶尔还会回来感叹:“妻主,以前让你的舌头受苦了。”
苏冰笑而不语。
马上要过春节,附近四合院排排纱罩红灯笼,喜庆地在屋檐下摆曳,红通通的光照在雪地上,烫化人心。
白见思跟鲁水成为朋友后,总是三天两头往隔壁跑,平时回屋一副玩得开心的模样,今日回来,脸色不大好。
坐在桌边练字的苏冰,被冷风吹过,打个冷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意识到不对劲,门窗都是关好的,屋子里不可能有冷风,忙抬头,瞅着白见思铁青的脸色,问:“阿思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对面的人眼睛发红,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吓得她忙撂下分叉的毛笔,走过去柔声安抚:“这是怎么了?说来听听。”
白见思嗫嚅,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却很生气,片刻后小声讲道:“我方才和小水聊,他得知我守宫痣还在,说妻主要不然是不行,要不然就是不喜欢我。我思前想后,妻主当初是不是看过后嫌弃我那里不够小巧可爱?我看了小水的,确实生得乖巧。”
第23章 . 过年 腾地一下,苏冰的脸红到脖子耳根
腾地一下, 苏冰的脸红到脖子耳根,在白见思背后轻拍的手刹那僵住。她笨口拙舌,收回手合在腿上, 一时之间,想不到恰当的话语来应付白见思的忧愁。
偏偏白见思梗着脖子看她,桃花眼黑漆漆的,似是非要一个答案。
黛眉轻皱, 她瞥着白见思, 这一眼小心翼翼得很, 暗想对方年纪尚轻什么都不懂, 胡咧咧:“阿思无须在意这点, 就跟人身高一样, 有的人矮有的人高, 各有不同, 不可能都长一个样, 心慈则貌美,何况我们在那大刹里头,不是听佛祖说过,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千般色相皆是空”
“妻主可是喜欢矮一点的?”
白见思打断她, 想到自己不止那处不够娇小可爱,且手长脚长的, 身材比其他男子高出许多,不由得怨怼:“你就是喜欢鲁水那样的男子,才不愿碰我!”
这可实在冤枉苏冰了,天地可鉴, 日月可表,她也是第一次和男子相处,何况白见思十八未满,她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过。
再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两个一直在逃,从未安定下来,哪有空想这些。
苏冰轻咳一声,倒杯水润润干嗓,想方设法把这段对话敷衍过去,便转移话题,提起龙凤体的传说:“阿思自是非凡之人。”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神话传说杂记,翻到龙体凤体那篇,拈起纸张,在火光下展给白见思看。
“你背后的花纹是凤,儿时为红色,图案不清晰,长大后渐渐完整,颜色会变成金色。”
提的这个话题,不意外吸引了白见思全部注意力。他睁着凤眸,肤白如玉,低头慢慢读着纸上的墨字。
以前在白府和教书先生学过一些字,不多但是够用,勉勉强强领会这篇文章的意思。
“我是凤体?”头一歪,水亮的眸子满是纳罕。
随即,他忆起苏冰背后的红斑和自己的错觉:“在糍粑寨那晚,我替妻主看背,妻主肩胛骨那处红艳艳的颜色时而变化为金,还有精细的线条,晃一眼我看成了动物的两只眼睛。”
他偏过头:“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我的只长了龙目。”苏冰搁下书,同他说起顾柒柒的身世与龙图来。
讲到后面,无需她点明,白见思就懂了,欣喜道:“原来我是因为龙凤体相应才心跳如鼓,总忍不住瞧她”
顿了顿,意识到泄露自己的不忠行径,眼眸微抬,怯生生观察妻主是否生气。
“龙凤相配,你被她吸引是正常的,说不定阿思愿意跟着我,就是因为我背后长了双龙目呢。”她笑意盈盈地道。
未料这话惹白见思伤心,一颗心啪叽摔在地上,脸如寒冰:“妻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为了龙图,我何苦不跟着小七走?”
听他嗔怪,苏冰一愣,愈发觉得他近几日和书内性格相像,不仅爱生气,且说话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闷葫芦一只。
她既喜欢又苦恼,站在白见思面前,嘴笨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其他意思。”
始终被质疑了心意,白见思气恼不已,扭过身,跑到厨房使劲折腾砧板上的鱼,一拃长的大菜刀咚咚把鲢鱼剁成块。
每剁一下,苏冰的心就猛跳一下,不是心动,是莫名其妙的害怕。
跟鲁水学了几日做菜,白见思的厨艺仍不见得有多好,比起以前,算是能入口的程度。
只不过是从清水煮一切,变成热油炸一切,再放点佐料添味。
白见思爱上做菜,苏冰不可能阻止,只是这两天试吃试怕了,没什么胃口。
炸鱼块上桌后,她执起筷子,颤巍巍地夹一块放进嘴中,嚼两下,竟意外发现咸辣适中,腥味也不重,不由多夹几筷子,第一次诚心称赞:“阿思炸的这鱼可真好吃啊!”
“真的?”
“我骗你作甚,你再不吃我就要吃完了。”
白见思喜于言表,用巾帕擦掉脸上的汗:“总算有道拿手菜。”
于是乎,连着几天顿顿炸鱼下饭,吃到苏冰见到鱼就想吐,忙不赢找上鲁水,暗中给他一两银子,和他商量多教白见思几道菜。
可惜鲁水也才十八,家里有两个哥哥做事,没认真学过烹饪,其实不太会做菜,顶多油盐酱醋放得合适,跟白见思一比当然更好。
什么东西往油锅里煸熟,或者炸一炸,放点料总归是香的。
白见思跟他学习之后,家里的桌子上从此便是水煮菜加油炸肉,这一口素淡得很,那一夹油腻得很。
每次苏冰想说点什么,但一看他欢欢喜喜、满含期待地望向自己,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变成夸赞:“阿思做得真好吃”
她没本事做菜,总不能要求别人做好菜,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思做这么多,她该感谢才是。
就这样,苏冰陷入口腹之欲和将心比心的恶性循环中。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九,除夕这一天。
家家户户忙着打扫里屋庭院,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繁忙。
整齐排列的四合院,白墙黛瓦霞帔红染,走到哪都能听见小孩的打闹,一家人团聚或走访串门,河街桥巷门庭若市。
有白见思的魂源在,苏冰在花钵中种人参异常方便,闲来无事就叫白见思过来洒洒水,美名其曰练习魂源。
大多时间在屋内养异魅火藤,种出来后磨成粉放进瓷瓶内,她的魂力增长得很快,肚脐周围,第四颗红点已经凝实,第五颗冒出影子。
对于她有魂力这件事,贝嫦和鲁水十分羡慕,却没有坏心。因此苏冰才敢把人参种在外面,没钱的时候培育几根,多的送给鲁水他们,其余的拿到药铺卖。
苏冰经常叮嘱白见思不要把手臂露给别人看,并用男子抹脸的香粉遮替他盖魂源印记。
魂源在这个世界上,被女人肆意掠夺、占为己有,苏冰希望他留有这份力量,等以后变强了也有自保之力。
白见思一开始很震惊,没想过男子竟能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虽然觉醒后六级的实力不见得多厉害,但他应该是世上唯一拥有高级魂源的男子。
两人清扫完屋子,喂了猫和马后,苏冰打算出去卖掉新一批人参,换钱添置家具。
白见思不爱出门,但是今日想出去走走,便跟苏冰一块上街。
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青石道上的雪被人的热情烘干,仅在道路两侧才能看到一层灰白。偶有一两棵柳树早早生出嫩芽,不怕寒地迎风招摇。
林林总总的店铺趁着人多,摆满各式玩意,吆喝声不断,招徕络绎不绝的路人。
苏冰卖人参的药铺离住的地方很近,多卖几次就和老板娘相熟了。老板娘有一个样貌可爱的小儿子,因右腿瘸嫁不出去,几次向她推荐,都被苏冰以已有家室搪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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