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昨天下午撞到脑袋后,一直不对劲。白见思暗自捏紧袖口,很不习惯她突然的转变,垂头回道:“红薯。”
“只有这个?”
“嗯。”低低的声音,连脸上的头发都没惊动,不是仔细注意的人,恐怕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白见思眼神恍惚,想起从前的事。十岁那年,他被三姐带出去帮忙搬东西,那天雪很大,马车寸步难行,为了减轻重量,对方抛下他,快要饿死冻死在冰天雪地之时,街上卖糕点那家女儿小七救了他。之后每当他在家里饿得不行了,就会厚起脸皮去找小七,难以忘记她手里那些温暖香甜的烤红薯。
苏冰看过书,当然知道为什么选红薯。
或许该买顶绿帽戴,她想。面上却不作怪异之色,柔声嘱咐两句注意安全,在岸口集合之类,目送他往西走。
白见思转身的动作毫不停顿,颀长如竹的身姿被低垂忌惮的头碍了气质,经阳光照射,在石街上留下一道孤寂漠然的影子,与周围忙碌的人格格不入。
望着那清冷消瘦的背影,苏冰觉得,不管白见思多恨自己这具身体,她都没办法对他生气,只要想想他的过往经历,就心疼得不行。
这个季节正是红薯成熟的时候,菜巷那边很容易找到。苏冰走了几处,都没人卖她,要么卷布料走人,要么捂紧筐不让她碰。
她干脆走远一点,往菜巷最东端行,这西段大多是桃花村的人,对她这个恶霸很熟悉,那边几个村不一定认识她。
结果挤过人群,过了约莫百米,苏冰才看到不害怕她的人。
走近某位吆喝声不断的女人,她问好价格,挑了一大一小两个红薯,大的给白见思烤,小的拿来种地,再捡上两枚鸡蛋,十五个铜板就用去了十二个。
今天是身无分文、倾家荡产的一天,她握紧剩下的三枚,去镇上唯一的种子铺,买了点芹菜种子。
那老板虽言行畏缩,但看她的眼神却像看傻子。十月中旬,大家都在赶忙收菜,谁还播种芹菜?
苏冰装作没瞧出来,买好就匆匆往河岸走。现在卖的都是时令蔬菜,若是催生不属于该季节的,难免被好奇心重者盯上。
她不是没想过走捷径,只是捷径有很大的风险。
平民百姓家庭出了魂植师,基本送到城里或京师当官,灵植种子触手可得。
苏冰没这方面的打算,一来祁国朝廷腐败,官场风雨交加,这两年更甚,大皇女和二皇女明争暗斗,官员必须选一派站位,二来往后女主当上皇帝,心狠手辣血洗百官,稍惹上谁被参折子的话,入狱流放都是小事,她不打算拿命赌。
小说是晚上匆匆看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要问苏冰记得哪些情节,她还真想不出几处,要是知道自己会穿越,她绝对倒背如流。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个普普通通的种地农女。
回到岸口,好些桃花村的人已经在排队了。苏冰没找到白见思,不太放心,决定去寻他。
男主前中期是美惨的体质,后期才变强,吸引坏人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放他在桃花村走一遍,绝对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她记忆里的米铺位置很模糊,原主懒得去买粮,这种事都吩咐给白见思做,以至于她只能寻个大概方向。
过了一家早点铺,那边有个酒楼,是岳惺的地盘。酒楼傍河,旁边有块空地作马棚,因十陵镇位置偏僻,此地少有外人来,马棚长满茂密的草藤。
苏冰过来时,就恰好听到她们在那边调笑。被包围在中间的人,披头散发,衣服缝满补丁,不是白见思还能是谁。
“你说他是苏大狗的夫郎?”
岳惺咬着棕色的叶子烟,露出一口黄牙,踩着脚下的铁锹,对赵虎娃下令:“把他头发撩起来瞧瞧长啥样,苏大狗什么时候有的夫郎,怎么不请我们喝喜酒呢,太不上道了。”
赵虎娃不敢违逆她,点头称是,正当伸手去撩,就被急忙跑过来的苏冰抓住。
苏冰喘着气,给岳惺赔不是,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夫郎奇丑无比,小时候有道士说他是恶鬼降世,看过他长相的人都死了,我也不敢看啊。老大,千万别轻易尝试!”
语气急切,表情诚恳,不像作假。
岳惺吐出一团刺鼻难闻的烟味,俯视地上头发遮脸的阴冷男子,确实越看越瘆人。只是那露出来的高挺鼻梁和半边唇眼,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全貌又咋可能丑陋?
她向来装逼惯了,黝黑的手指摩挲酒瓶口,下巴对旁边的女人扬了扬:“你去,掀开看俊不俊。”
苏冰挡在白见思身前,隐约感觉到他在害怕,便悄悄握了下他攥紧的拳头。
快速在几秒内观察环境,她不动神色地使用魂力,将地上的藤蔓催长,缠上马棚柱子,在起身准备让开始,用脚一勾。那刚抬脚的女人一个不稳,下意识拽住岳惺,两人摔倒在地,磕上铁锹,顿时头破血流。
趁大家都在扶人之际,苏冰拉起白见思就跑,连洒落一地的米都不要了。
“苏大狗你!狗娘的以后别被我看见,老子看见一次揍一次!”
岳惺捂着脑袋,恶狠狠地吼向远处的两个背影。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苏冰头皮发麻。拉着白见思速度加快,两人一溜烟就没影,好似身后有豺狼野豹。
“呼——”回到河岸边,苏冰累得叉腰喘气,发现兜里的蛋碎了一颗,开始咬牙切齿。
“惹了岳惺不好办。明个儿开始,我们卯正初刻洗漱出门卖菜,买完东西就回去,尽量别碰到她们。天不亮,她们是起不来床的。”
比起她的忧心忡忡,白见思淡定极了,他低头看向二人紧握的手。
“呀,对不起。”苏冰急忙松开,再三解释:“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我不是登徒子,阿思不要误会!”
他才不会有什么误会,从第一天被抗进茅草屋,妻主让他脱光衣服,对他下面好奇弹了下,说“原来长得不一样啊”后就没兴趣了,此后只以打骂他为乐。
也是那日,他生平第一次哭得厉害。爹说过,男子不可以被陌生女子看去身体,只有妻主才可以,要是光着身体被别人用过下面,没有贞洁是嫁不出去的。
只是此处的“用”非他想象的“用”,傻傻的以为,被摸了就是用了,再加上村里人也流传说他失贞,于是信以为真。
不过好在恶霸妻主没有天天用他,遥想小时候,他经常听见隔壁娘用爹的声音,那一声声痛苦的叫喊,时常吓得他睡不着。要是妻主一直弹他那个地方,或者以更加痛苦的方式,他还不如上吊自尽。
如果苏冰知道身后的白见思在想什么,她一定目瞪口呆。可是这会儿她没空,和另外几个女人奋力划船,思索明天卖完东西买什么好。
到家后,苏冰把红薯鸡蛋交给白见思:“你才十七,还在长身体,以后每天要吃鸡蛋。”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道:“我去种红薯黄豆,明天起,可能要辛苦你了,下地的事交给我,反正我力气大,就是我一个人搬运不过来,可能需要你帮忙”
白见思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细声细语地对待过,当初接济他的小七也没有这么温柔。他见惯粗糙蛮横的女子,第一次见温和体贴的人,还是打了他大半年的妻主。
要是妻主永远如此就好了,他心底的奢望才冒头,又被他掐掉,不可能的,以妻主的性格,坚持不了多久。
有人做饭,不会下厨的苏冰选择待会儿帮着洗碗,进屋拎起装黄豆的陶罐,往上面那块麦田跑。
没有锄头,铁铲不太好使,只能将就着用,等明天赚了钱再买。她把能拔的杂草扯到一旁放置,剩下的深根则费劲斩断。
还好这具身体虽营养不良,但力气够大,干活不算太累。就是太费铲子,铁片已经缺了几个口子。
过了两刻,苏冰浑身是汗,流到额头伤口处刺刺地痛。她直起腰小心擦汗,发现白见思过来,于是出声询问:“你上来做什么?”
田埂下的男子双手攒起前摆,支吾道:“我想帮妻主除草。”他也是不安心,这么累的活妻主竟不叫他干。要是昨天之前,她是拿个碗都嫌累的人。
苏冰思考了下,点头同意:“反正家里没事做,你来吧,累了就在旁边歇息,我们不急这一时。”
第6章 . 06开垦麦田 家里就一把铁铲,外加这
家里就一把铁铲,外加这活又脏又累,苏冰不舍得让他做,就让他拔草,或者将自己清理出来的草堆拢到一旁。
余光瞥到那双手,背部纤细白净,指甲透亮得像桃花瓣一样,手掌指腹却粗糙无比,布满老茧。相反,苏冰自己的手柔软无痕,一看平时就没干过重活。
翻土是件累活。苏冰没干多久就汗流浃背,回屋卸了中衣。她掀开门帘,看到赵虎娃穿着新棉袄,嘴里叼根草,远远地喊她:“苏大狗,认得我不?”
“认得,怎么可能不认得。”苏冰小声嘀咕,没理她,去田里对那头认真除草的白见思道:“阿思,你歇会儿吧。”
赵虎娃以为她没听见,提腿跑过来,狠狠一巴掌拍在苏冰背上,骂骂咧咧:“头撞傻了,不认识你奶奶我了?你行啊大狗,惹毛岳老大就跑。眼睛还瞎,我跟你打招呼呢,看不到?”
苏冰嘶一口气,她又不是铁打的,被这么用力拍下来,差点前倾摔个狗啃土。面对这位莽撞粗鲁的大姐,她实在提不热情,索性顺对方的话编借口:“没看到,昨天人撞糊涂,头晕眼花,耳朵背。我家夫郎贴我耳朵边说话,我都听不见,别说你了。”
“真傻了?!”
扫视被开垦的半块荒田,赵虎娃惊讶得合不拢嘴,那根细长的草随即掉地上,她没见过苏冰下地。对方跛脚老母在世时,因为太宠苏冰,没让女儿干重活,白白浪费掉天生的力气,导致苏冰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
“岳惺受伤的地方是脸,她最在乎长相,我把她弄破相了,她不会轻易放过我。不种地喝西北风吗?”
苏冰发泄般把铁铲插地里,将某棵深根小树挖断,挥手赶人:“行了,别挡着我种地。”
“这有何难,你拿点碎银给我,我帮你赔礼去,不就行了?跟着老大才有前途,你看我身上这件棉袄。”
赵虎娃炫耀地原地转了一圈,嘿嘿笑道:“老大给的!”
抢过苏冰手里的工具,她扔到一旁,人高马大的,把手臂一放,重重压在苏冰肩膀上,苦口婆心的模样:“你不会种地,天冷了长不出庄稼的。要想度过今年冬,现在就让我帮你去交点银子,不然你去了还要给岳老大下跪磕头,。”
“我哪儿来银子?”苏冰挑眉问。
“前段时间不是赏了些么?”她搓着手,比了个三:“你应该还剩这么多吧。”
苏冰皮笑肉不笑,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睹向她:“上个月说好我分两成,你借口帮我存钱庄,拿去一成。十月初岳老大让你替我带二两碎银,你只给了我一两。更早的陈年旧事,就无须我细数了吧?”
这原主也是窝囊,没亲戚倚仗,只敢窝里横,对外人畏畏缩缩的,让往东绝不往西,就逮着白见思欺负。赵虎娃坑她那么多钱,她竟然觉得是发小应得的。
被戳到心虚处,赵虎娃一滞,手足动得颇不自在。她的脸瞬间涨红起来,怒骂:“你别不识好歹,我帮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了,虎娃你回去吧,我们的事扯不清。我真没钱,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上次出去跟人摇骰子输光了,你不信去问陆狸。”
说完,苏冰怕她三天两头过来打扰,又跟她和和气气地讲:“你就当我钻牛角尖,等我没吃的了,种田失败,自然会来找你和其余姐妹们。”
赵虎娃空手而归,脸色有些难看,不悦的跟她道别:“行,那我走了,你就种吧,饿死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几个姐妹的好了。”
等赵虎娃离开,苏冰回头,发现白见思没休息,不吭声地拔完一小块地的草,心里产生愧疚,止住他的动作:“阿思,你下去洗洗手,休息会儿做午饭吧。”
看了眼天色,白见思点点头:“妻主,我下午再来。”
苏冰知道他闲不得,没拒绝。多一个人也挺好,就是太闷不爱说话。她眺望远处升起的炊烟,在鸟鸣枫红的山里,方才浮躁的内心渐渐平静,对以后的慢生活期盼起来。
等把男主好好地交出去,她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夫郎,在美丽肥沃的山野隐居。
午饭,苏冰未吃烤红薯,执着地让白见思吃。没管他有没有想起曾经的恩人,自己就着咸菜,三两下扒拉完米饭,往麦田跑。
现在清出来的区域已经够种余下不多的黄豆,红薯还要再努努力,把那边的土翻完才可以种。
苏冰按照之前那样,将黄豆播下催芽,看着它们慢慢长大,再挨个抹蕊,将黄豆苗催熟成串串毛豆角。一百来株,耗尽她所有魂力,不得不撑着疲惫的意识,去田埂坐着休息,已经不在意地有多脏。
估计是怕被骂懒惰,白见思洗完碗筷就上来了,在那一小片黄豆面前顿足,不可思议地看着妻主用魂力培育出的豆子,静静走到剩余的荒地弯腰扯草。
他娘也有魂力,但是娘培育的是灵植,有时好几个月才培育出来小小一根苗,远不如这般震撼。
“阿思,你去拿簸箕把毛豆摘了,最前面两株留着做种,那边杂草地交给我。”
像摘成果这种轻松的活,留给白见思慢慢做最好。
用完魂力,苏冰有些头晕眼花。但为了天黑之前把事做完,她勉强打起精神,跑到另一边,吭哧吭哧继续除草翻土。
为了方便挖红薯,她将铲出来的泥堆成排排土包,留着待会儿插藤。
白见思上来,就看到她浑身通红地在挖泥,眉头因铲土费劲而紧紧皱着,那双偏棕的眼睛认真专注,脸上流满汗,早就将血痂泡软了,想来额头处应该很疼,对方却像没感觉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将板结的田泥铲碎抛出。
这样的画面让他心头一颤,忙垂下头,蹲身摘毛豆。
昨夜大雨之后,今日阳光明媚,天气不错。山风被暖日晒过后,不算太冷,轻轻拂走二人身上冒出来的热气。
唯独不爽快的是,表面淋过雨的泥像混了树胶,把两只脚粘成两个球,要时不时跺两下才能减轻重量。
白见思在那边摘毛豆,手脚利索,没费多久就跑过来帮苏冰。二人之间的氛围,意外看起来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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