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土包堆得差不多,苏冰已经累得指头都动不了,她头也没抬地道:“阿思,咱们歇一会儿,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不慌,慢慢来。”
“我去给妻主装碗水。”
白见思看出她很累,他平时做粗活多,这点劳动不在话下。苏冰坚持这么久,他心里挺惊讶的。
苏冰瘫倒在田埂草堆上,喘完气有些困顿。眼见天上有晚霞的影子,太阳西斜,再等会儿就要黑,她又强撑坐起。
要是今天没惹岳惺,她绝不会这么勉强自己。只要一想到桃花镇有头蛇要报复她,草药铺的老婆子随时可能出卖她,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定。
魂力恢复了一小半,苏冰将红薯握在手心,避开芽窝,丝丝缕缕融进去。
巴掌大的红薯渐渐变瘪,表皮折出沟壑,从上头长出三根藤蔓,呈爬地的姿势向下垂伸。长茎叶子连接处,仔细看,有或白或红的小根,渴望地朝田地长。
“妻主,水。”
白见思走来将碗递给她,看地弄得差不多了,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被妻主使唤惯了,突然无事可做,他有点不适应。
“要不你帮我插藤?”
苏冰择下三根红薯藤,分别埋进三排土包,依次催长成丛丛藤蔓,掐下一段跟白见思比划:“大约这么长,这里是它的根,用土将它埋起来就行了。”
白见思低低应了声,走到最里面那排,开始照葫芦画瓢。
感叹男主的勤劳听话,苏冰在心里又骂了女配有眼无珠八百遍。但凡对男主好一点,对方不至于对自己这么生疏。
将所有魂力集中在最前排土堆,闭目感受藤蔓下的长势,苏冰耗尽丹田,才让红薯藤结出五个不大不小的红薯。
收回手,她起身太猛,摇摇欲坠,身体往后倒,幸而背后是田埂,手臂条件反射一撑,坐下去有软草垫底。
“妻主”
白见思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扶起她,然后松开站在旁边,无所适从,头发后的唇张了几次,不知该说什么话。
他们平时不交谈,很多时候,都是苏冰在骂,他在挨打,偶尔太疼了就叫两声妻主求饶。两人可以这么断断续续度过一天,不像其他家里,聊日常生活谈未来打算,或者拌嘴吵架。
“我没事。”
苏冰摇摇头,把裂开口的铁铲交给白见思,面色苍白地道:“阿思,你挖这儿,我把红薯种出来了,五个这么大的,你吃三个我吃两个。其余的,明天早上再赶工吧!”她的语气上扬,像遇到什么喜事。
白见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将红薯挖出来。跟她描述的一样,五个三指长的椭圆形甘薯连在一团,提起来像草绳上挂了几条鱼。
“你喜欢吃烤红薯,我就多种点,屯在草棚下,想吃时就捡两个烤。”
“现在才刚开始,我只能解决温饱问题,等以后有钱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苏冰自顾自地说着。两只眼睛闪亮,在逐渐灰掉的天空下,如同提早现身的星辰。
这副样子,和凶神恶煞的从前,是两个极端,完全无法想象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白见思抓紧藤蔓,心里一团乱麻,听到后面,可能是他心眼小,又或者他不愿意听,提着红薯,转过身往田下走。
苏冰望着他别扭的步伐,知道自己是再次碰壁了,忍不住长长叹气,小跑在他身后:“阿思,等等我。”
第7章 . 07艰难 捉虫
眼睛看的是路,脑子里想的却是苏冰刚才的话。白见思走到草棚附近,修长的腿绊到零落的柴木。
“咚——”他本就被头发遮挡大部分视线,于是再一分心,此刻青蛙扑水洼,脸朝下,愣是变成个泥人。
“呀!”苏冰没赶上,把摔倒的他扶起来:“没事吧?”
满身是泥的人沉默不语,散发着古怪的气场,侧头看向她抓他手臂的地方。
第二次了。妻主明明说过自己全身上下都恶心,碰都不愿意碰,平时只用鞭子,像使唤牛马一样命令他做事。
可他不知,原主其实对他细腻皮肤尤为喜爱,每每看到就会想起那些富贵少爷,但因自身卑怯,嫉妒成分作怪,总用柳鞭控制力道欺辱他。
“抱歉,我是为了扶你。”
苏冰看他眼神,还以为他嫌弃自己手脏,连连解释:“刚下完地,反正衣服也是脏的,大不了我洗。”
忽然她冒出个想法:“难道你是不想我碰你?我以后会注意的。”
“妻主不嫌我脏?”白见思低声问,脸在头发后神情莫测。
“当然不。”她回话后,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好像在记忆里,原主是有轻微洁癖,纵使环境不好,也老吩咐白见思扫这擦那儿的,牙齿早晚都刷,唯独衣服和头发不怎么收拾。
苏冰看看他再看看地,干脆趴下去打滚,起来张开手臂,笑容满面道:“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洗洗就干净了。”
她傻里傻气的行径,竟无端逗到白见思。古井无波的脸上,薄唇弯起一定弧度,微微抽动,似是在极力控制。
无声无息的,苏冰完全没发觉。
“妻主先去溪边,我洗个手把衣服送过来。”他的声音轻轻的,藏着难以察觉的靠近。
春夏秋三个季节,原主和白见思想洗澡,需要去后山流下来的溪水中清洗。原主是今年春天把他抢回家的,度过前三个季节,不算太难。
到现在估计就难了,天气变冷,下水不能洗太久。以前,原主一个人,整个冬天都不洗澡,桃花村大部分人也是这样不讲究。
现在换成苏冰和爱干净的白见思,不可能忍受不洗澡的生活。她摆摆手,从里面提出两个桶:“不去了,冷水对男子身体不好,你把剩下的水烧开,我去打水。”
水提回来,锅里的刚好烧开。苏冰将桶内冷水倒一半进水缸,用木瓢舀热水,增加温度,直到合适了,提到石头那边:“阿思,你进去拿衣服,在这儿洗。”
白见思找了两套换洗的,挂在木梁上,原地开始慢吞吞解开衣服。
苏冰见此,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凶巴巴的语气,吓得白见思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又要打他,转过头见她没拿柳鞭,面上只见惊慌不见生气,于是不解地问:“热水是给妻主准备的?那我去山上洗。”
他取下衣服,垂着头就要往山上走。
“等等,阿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苏冰按了下太阳穴。她怎么忘了,她这夫郎不能用稍过的语气对待,不然就会用最坏的想法揣测她。
把人拉回来,她摸摸鸡窝头,指向另外一个桶,不好意思地说:“男女有别,你跟我一起洗肯定拘束。我到后面去,你要是洗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再回来。”
这番话,说到白见思心坎上,他确实羞于和苏冰共浴,对男女之事有层潜意识的壁障,方才解腰带的手不断发抖。
二人心照不宣地隔着草屋,一个在草棚大石头上洗,另一个提桶去了屋后。
苏冰脱掉衣服,浇水开始搓,越洗越不对劲,才想起气温降低后,原主起码有二十天没洗澡了。她欲哭无泪,庆幸除了汗水酸臭味,没其他恶臭的味道,开始用劲摩擦皮肤,几乎搓一下就一手的皮。
而白见思早洗完了,朝苏冰的方向道:“妻主,我洗好了。”
“好,你煮点粥吧,我马上洗完。”
苏冰把自己整个人揉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蹲在草丛里,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
隔屋内一墙的距离,里面传来脚步声,其后是打开米缸的声响。
“妻主,没米了。”白见思平静地讲述这个悲惨的情况。
苏冰的水变冷,她加速把自己搓干净,边穿衣服边说:“那就烤红薯,今晚只吃那个。”
等她穿好衣服,嗒嗒跑到草棚内。白见思又支支吾吾的,指着灶头说:“妻主锅底漏开个洞,里面的柴火全浇灭了。”
“没了再烧就是。”
“妻主忘了?昨天向我要走打火石,还没拿回来。”
这句话无疑当头一棒,锤得苏冰耳朵嗡嗡作响。
她想起来了,原主昨天早上放狠话要烧人家的房子,把打火石拿走,没烧成,就顺手扔出去砸人家吠叫不停的狗。
“那你今天是怎么起的火?”
“昨晚放了很多柴,火没熄完。”
两人短暂交流后,迎来长久的沉默。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无米无火,湿着头发,在冷风中生吃红薯?
好像也可以。
不行,苏冰摇摇头,她想吃热乎的,于是找块木头和一根棍儿,从芦苇上薅了细绒,开始仿原始方法。
这个世界起火都是用的打火石,几乎没人尝试过钻木取火。白见思走近,眼睛眨也不眨地围观她的古怪行为。
只见,原本毫不相干的三样东西,在苏冰的手下却发生神奇的事。木棍杵进木块的虫槽处,周围覆上一圈细绒,那根棍子施了法术般,高速旋动,不多时产生火焰,烧黑芦苇。
苏冰把其余的细绒堆上去,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快快,怎么办,要熄了!”
白见思回过神,跑去将生火用的干草抱过来,对万分紧张的苏冰道:“妻主,我来吧,你不会生火。”
说的是实话没错,苏冰摸摸鼻子,退到一旁,看他熟练地把微火喂成小火。
蓦地,她想起屋里那根用三根柳条缠成的鞭子,于是进屋找了找,折成一捆拿出来,嫌恶地扔进火里。
白见思对此物最是熟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火焰,身体发抖发冷。
疼痛的记忆刻在他脑子里、身体上,想忘都忘不掉,昨天上午还因为没打水,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苏冰感受到他的不适,轻抚他的背脊骨,柔柔出声:“我说到做到,这东西早该扔了。对不起,以前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没资格求你原谅,往后一定加倍补偿。”
她本打算再次尝试解释自己的身份,但老天不允许,只能继续含泪背锅。
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如同恶鬼转性后的呢喃,白见思觉得自己糊涂了,竟想去相信一个谎言连篇的女人。
她才变好一天啊,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掐灭那危险的想法。
有一搭没一搭地生着火,他眼神瞟向那被火吞噬的柳鞭,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这个反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由于没事做,魂力恢复了些,苏冰不知道跟他聊些什么,于是上山又种出五个红薯,提着一起扔进火堆里烤。
晚餐就只有烤红薯,她吃掉两个,差不多饱了,见白见思和自己同时停止,突然想起他在书里的大胃王人设,于是出口问:“你饱了吗?”
“嗯。”白见思对她仍有距离感,坐在一米外的地方,只露出好看的下巴。
不是在见到女主后,一天三顿饭,每顿吃三大碗么。
苏冰没揭穿他,想到原主只给他半碗不到的食物,摇了摇头,摸着肚子懒懒散散的,委婉道:“我胃口小,吃不了太多。有句话说得好,能吃是福,我没这福气,你要是有该多好,家里以后不缺粮,我种那么多,就缺一个能吃的。”
她说得诚恳,看向白见思时的目光充满期待。
鬼使神差地,白见思被那双倒映了火团的双目一鼓励,连吃五个,撑到不行。
食量之大,着实吓了苏冰一跳,呆呆地问:“饱了吗?没饱的话我再去种。”养男主,需要准备好多粮食。
问题是,对方吃再多也不会发胖,苏冰羡慕极了。
“很饱。”
白见思打水给二人洗漱,胃里第一次满满当当的,让他有种满足感。
晚上睡觉时,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昨天之前,活在鞭打的魔窟,之后的今日,妻主为救他惹怒岳惺,勤劳下地,还烧了最爱的那根鞭子。
甚至现在,温柔地朝他说:“晚安,明天的工作辛苦你了。”
明明是坚强打工人的睡前礼貌用语,在白见思耳朵里,自动变成好妻主的模范语句。
他躺在床上,胃里暖暖的,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吃得这么饱,入睡速度超乎寻常,不到几分钟就坠入梦乡。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天似乎看不惯他们吃得饱睡得香,今夜不仅打雷,而且雨大风大,轰隆隆的声音震破耳膜。
草屋年数已久,昨晚桌子那边漏雨,此时狂风呼啸,没一会儿,又新凿出两三个孔洞,让雨水滴滴答答地落进来。
恰好滴在苏冰的嘴里。
“呸呸呸,我太惨了吧”
她感慨一声,发现白见思抓着自己的右胳膊不放、脸色苍白,才知道他怕打雷。
心想正好,她这边不能睡了:“阿思,上面漏雨下来了,我到你那边挤挤。”
第8章 . 08怂恿 白见思两手揪着她的亵衣,双
白见思两手揪着她的亵衣,双目悸颤地睁开,雷光闪照之下,眸里雾气蒙蒙。他呆愣地望向身边人,被接连不断的轰隆声震慑,已无法思考。对于苏冰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还好吗?”
苏冰捂住他的耳朵,疑惑书里怎么没写男主怕打雷。难道和女主在一起时,从来没有雷雨天?
想想是该如此,毕竟顾柒柒是女主,自己是女配。且顾柒柒称帝后,后宫佳丽三千,不会夜夜宿于凤鸾殿。
关于怕打雷这件事,白见思烦恼多年。
他爹生他的那个晚上粗雷暴雨,生下来的他丑陋无比,背后爬满绯红弯曲的线条,像无数只虫子,当时吓得接生公差点把他摔地上。
娘一直认为他不吉利,是妖魔鬼怪转世,请了好几个道士作法,最后将他和爹用黄符镇压在后院柴房。
一开始他爹还养他,到后面完全不管,每次看见他,就会提生他的那个恐怖雨夜。府里的谣喙日日飘进他耳朵里,有的添油加醋说他被鬼缠身,有的说他克死家里不少丁仆
被人如此害怕,白见思对自己也有深深的恐惧,每次天幕劈下道道惊雷,他都担心是上苍来取他的命,或者处罚他前世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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