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冰捧着白花花的钱,笑逐颜开,执起他的手,拨三两放上去:“想买什么东西自己买,别吝啬自身。”
三两银子犹如千钧之重,压得白见思喘不过气,他脸上浮现愧怍之色。妻主最近待他是很好的,他昨日却连两百文钱都舍不得拿出来,还存着那点私逃的心思。
想至此,他攥紧手心,脑子里百般纠结,心道若是妻主一直这么好,不像爹娘他们那样抛弃自己,他愿意跟她去鱼洲城过日子。
只是他信心不足,怕就怕妻主哪天变回凶恶的女人。因此每天都在祈祷老天爷,希望妻主一直是这副温柔模样。
卖完南瓜,苏冰找了个热闹的茶馆和白见思坐下休息。
茶馆里面有个女人说书,讲的是仙男下凡觅良人的老套爱情故事。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交谈一二,对神仙情缘表示向往。
苏冰不大听得进去,进这里主要是因为口渴。
他们这桌是和人拼的,对面坐的也是一对年轻妻夫。男的娇小柔弱,长相可爱,头发稍短只到肩膀处。被他抱着手臂的女人膀大腰粗,痞坏流气的外貌比苏冰更胜一筹,衣衫松垮,整个人的气质十分懒散。
男子用甜甜的声音唤道:“不要~人家要妻主喂~”女人似乎很受用他这么撒娇,将人肩膀搂过:“我的小乖乖,来,张嘴。”
两个人喝个水还要喂来推去,看得苏冰尴尬不已。旁边的白见思也不太自在,双手一会儿放腿上,一会儿搭桌板上,放哪里都不对。
“咳。”苏冰轻咳一声,希望二人注意下言行。
哪料,两人更加腻乎,当着他们的面搂搂抱抱,大手握小手,像糅合在一起的面团,不分彼此。
“糍糍,今儿出来玩开心么?”身材雄壮的女人问道,亲了亲岳糍的脸蛋,对苏冰的眼神视而不见。
被称作糍糍的男子在她怀里扭了扭身子:“嗯,开心,芭芭以后要经常带我出来逛,你知道我讨厌闷在寨子里。”
苏冰乍听之下,心中骇然,以为叫爸爸是什么见不得世面的情趣,忙不迭拉着白见思就走,全然忘记这个世界没有爸爸这个称呼。
没了塞狗粮的场面,苏冰好受许多。她和白见思毕竟是形婚,两人遇到别的小情侣,难免尴尬。
待离开茶馆,苏冰不说话走在前头,白见思沉默跟在她身后,气氛有些怪异。
怪异到她觉得浑身痒,特别是背肩胛骨那儿。伸手挠了挠,她猜测是昨晚的被子螨虫过多所致,或者有跳蚤之类的小虫。
“阿思,你身上痒么?我在那客栈睡一夜,似乎被虫叮咬了,这儿怎么抓都痒。”
她打破安静的氛围,提议道:“我们把客栈的东西取了,找个牙人,租个带院的房子住。我种些特别的菜来卖,把盘缠凑够咱们去鱼洲城。”
鱼洲城离此有一千七百多公里,坐马车少说也要大半个月。路费、食宿费要准备约莫四十两银子,更何况还有今年赋税。
近些时日官府要征税,祁国国库亏空,收得那叫一个狠,苏冰证明身份的那本黄册上记了两亩地,按理说应该征五两银子,但听闻最近一亩地就要交五两,共计十两,是桃花村村民一个季度的收入。
他们若是不努力赚钱交上盖戳,免不得会被拉去参军。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小说前期女主去前线和西边赤査国打仗,自带光环不会死,杀人无数升为左将军。苏冰去,说不定刚举起刀就挂了。
在客栈收拾好东西,她找了个外表老实的牙人,在对方推荐下,租下县郊的某座简陋小院,一月一两银子。
小院东西不多,胜在僻静,闾里之间隔着一定距离,同时有高墙阻挡。
搬进来后,苏冰和白见思出去置办棉被粮油等物。一开始,苏冰想买张床跟白见思分开睡,租赁的房屋内只有一张。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白见思,对方听完,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妻主可是嫌弃我?”
“当然不是。”
苏冰摇头:“我怎会嫌弃阿思,你该嫌弃我才对。”
“我不会。”白见思抿抿唇,忽然站定,目不斜视地看向她,又问:“为何妻主要买床?”
苏冰一时语塞,知晓他误会了,于是把想法托盘而出:“阿思才十七,又长得这般好看,我本是掳你当夫郎,还日夜打骂欺负你,不配当你妻主。如今分开睡也好,你日后寻到良人,她不会过于芥蒂,我就当是你养姐,放手祝福你们。”
听完这番话,白见思眉头紧拧,眸光沉沉如深潭,如果不问,他都不知晓妻主原来有这种想法。
该说好还是不好,他自己也理不清。若苏冰跟之前一样是混世魔王,他当然恨不得早点逃离,可她现在说话温柔、做事勤劳,对自己关心呵护,他是不想离开的。
至于分开睡,为了以后找更好的妻主这种事,不说祁国闻所未闻,就是有了,那也是万里无一的例子。
“你既娶了我当夫郎,哪里还有什么良人?”
他别扭地说,心里有几分不悦,眼神疑惑地睇眄苏冰,心想妻主未免好人当过头了,连夫郎红杏出墙这种事都能接受。
他哪里知道,苏冰早就做好了当绿帽妻主的准备。
再深层的原因,苏冰不好跟他解释,思来想去挤出一句:“日后就知道了。”
女配和男主,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想到小说对男主的设定,苏冰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进入这个世界,恨的牙痒痒,又不敢违逆。为了让女主成为一统天下的皇帝,男主的牺牲可谓无私。
一来白见思背后有凤图,等其凤体成熟会发情,必须和龙体交合,否则活不过三年;女主得到凤体祥瑞和魂源,将有机会升为天级魂植师。二来四年后会瘟疫爆发,没有十级的魂植师培育出万菩提,全世界的人都可能死亡,包括男女主。
苏冰既不想他死,更不想毁灭世界,早就想通了。她把自己当姐姐,竭尽全力照顾男主,等白见思遇到顾柒柒,念及自己的好,应该不会太过记恨原主的欺凌。
努力回忆着小说剧情,苏冰觉得背上更痒了,隔着衣布用力揉搓,始终治标不治本。她想去买瓶止痒的膏药,可惜钱包不够鼓,这世界的药材贵,她舍不得。
置办好家里所需,苏冰问白见思:“阿思,中午想吃什么菜,我现在种点,吃新鲜的。”
那人侧身对着她,离得远远的,不紧不慢地收拾屋子,声音比平时还要清冷:“没有想吃的。”
苏冰感觉到他有点情绪,摸摸脑袋,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猜他不习惯新住处,或者水土不服,兀自下了决定:“那我种个南瓜出来吃。”
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过话,好似回到十几天前的相处模式,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一开始苏冰没察觉,后来木匠搬来二手床板,白见思有意无意的冷淡就更明显了。
他觉得妻主就是讨厌自己,编些好话借口开脱。正常妻主,哪里会说出那样的话?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问,都是大女子主义,最讨厌夫郎被人觊觎。像他娘那样花心风流的人,都无法忍受夫郎被人摸了小手。
可是,妻主今日却同他说,愿意放他出去找什么良人,说得好听是另寻佳缘,其实就是大家骂的淫夫偷腥,浸猪笼那种腌臜,别以为他傻什么都不知道。
苏冰吃完午饭,开始捣鼓她的蔬菜瓜果。
蹲在院子里,用锄头垦了小块地,她撒上芹菜籽,边培育边编花型。上辈子,为了花园里的紫薇海棠好看,学了点园艺编织,简单的花瓶、动物形状,在她的巧手下,费点时间做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其后,她又在院子里搭架子,培育黄瓜。瓜果生长的过程中,她尝试精确控制魂力,比如只催生一小部分,剩下的保持原状。
试好几次后,成是成功了,但过于费神,且形状不是她想要的。
这边白见思碗洗了,屋子扫了,东西全都归置在位,没有其余事可做。他站在门槛那儿,望着苏冰认真专注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妻主现在好是好,但他没安全感,总觉得对方不怎么喜欢自己,说不定他现在离家出去不回来,妻主都不会在意。
想起今日茶馆遇到的那对,亲密恩爱、如胶如漆,哪像他们这样,一个是硬抢的,一个是被抢的,没有互相喜欢的成分。
越想白见思越气,至于气的是自己命运悲惨,还是气的其他的,他没深想,总归把一切错放在苏冰身上,谁让她当初要强行夺他做夫郎呢?
苏冰在院子培育瓜果一下午,白见思便在门槛那边看了一下午。
夜幕时分,月影阑珊,在错综复杂的藤蔓架下,投射皎皎柔和的光斑。
空中刮起阴寒的风,高墙也抵挡不住,冷冷地吹进来,再低点就能冻伤刚长出的苗。
为了培育出自己想要的形态,苏冰下足心思和功夫,什么刀叉棍绳,一齐上阵,全使在各种瓜果上。
她抬手揩了揩脸上的汗,手舞足蹈地招来在煮蔬菜粥的白见思:“阿思,快过来看!”
第12章 . 分开睡 白见思坐在灶台前,周遭雾蒙蒙
白见思坐在灶台前,周遭雾蒙蒙的,被锅里冒的热气挡了视线。听见苏冰叫他,迟疑片刻,起身走过去。
“你看,漂亮吗?像不像猫?”
苏冰手里的芹菜已经看不出原貌,白色的茎交错织集,形成一只白猫盘尾、坐地望天的姿势,仅有的几片叶子零星分布,变作猫的花纹。
“像。”白见思一愣,没想到妻主有如此巧手。
他盯着小小的白绿花猫,喜欢的打紧,忍不住蹲下去,双瞳剪水,瞧了又瞧。
“阿思,头发这样散着影响视力,明日把头发挽起来吧,我们去买面纱戴。”
苏冰最初是心疼他的遭遇才对他好,然后相处了近一个月,她发现自己认识的白见思和书里的不一样,心里渐渐把对方当朋友或弟弟。
有时候,苏冰会庆幸自己来得不算晚。书里寥寥几句提起男主的悲惨,都是和女配有关,如今原主已死,糟糕的发展被遏止,白见思不至于变成内心阴暗、不择手段的人。
“嗯。”睫毛轻扇,对面的人伸出修长的手指,不断抚摸着芹菜猫的头。
“我闻到粥香了,走,吃饭吧。”
苏冰见他喜欢,心里开心,起身在大缸那儿盥洗干净手,拍掉身上的泥,和白见思互相配合,一人拿碗筷,一人盛粥。
两人的伙食一直都是白见思做的,不是水煮就是清炒,肉许多时候没压住味儿,吃起来十分腥膻。即使苏冰不挑食,吃的时候亦难以下咽。
可惜她也不会下厨,一看到油锅就紧张。上辈子不是没做过,炒出来的菜要么咸要么糊,各种料把握不好。
简简单单结束一餐,白见思瞅到她碗里剩的两块水煮南瓜,好似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面色染上忧愁,捧碗出去洗时都忘了拿油灯。
房子只有三间,今天买的东西多,苏冰推开最左边寝屋的门,点盏油灯,发现白见思什么都收拾好了,就是没铺她的床。
粗糙的木板靠在左墙上,孤零零的,表面一摸还有层灰。
她只好自己动手,借着月色和微弱的火光,把木板拼凑成简单的床,再去柜子里拿出青色床褥铺好。
做完这些,苏冰抠着发痒的背准备出去,转身刚抬起脚,就看清门口的身影,吓一跳,差点以为见鬼了。
白见思安安静静的,被里屋的暗掩去大半身子,头发直垂在脸前,被窗户晚风吹得飘飘翘起,仅露出白皙的鼻子和下巴。
油灯火苗摇曳,忽明忽暗,将地上的影子照得扭曲。
她反应过来这是谁,拿稳手里的油灯,讪讪问:“阿思,有什么事吗?”
白见思摇摇头,不太高兴道:“妻主很讨厌我。”
“为何这样想?”
“妻主铺床,不想和我睡”
落寞的语气,听得苏冰心头一紧,她把陶盏放下,拍拍床叫他过来坐,温柔可亲地讲:“以后你唤我阿姐吧,你也知我没对你做过什么。我的户册上是记了你的名字,等哪天我们去县衙解除,你好嫁适合你的良人。懂么?”
“不懂。”
白见思仍旧摇头,周身冒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
苏冰絮絮不休地说了些话,发现他都听不进去。对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好似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无奈,只好打住后面要说的话,心想现在女主还在边陲杀敌呢,不急于一时,以后白见思碰到女主,自会离自己而去。到时候别说叫妻主,可能喊她一声姓名都不愿意了。
“阿思别想太多,我只是提个对两人好的建议罢了,不会讨厌你的。”
苏冰瞧不见他的神情,久久没等到人说话,于是站起来道:“我去烧水。”便快步离开。
阴云游移,天空上的白玉盘皎洁完好,从窗户投进来一片月色,恰巧落在白见思的右手上,柔柔的像极了她的体贴。
白见思瞥一眼最里面的床,再对比身下坐的这张,忽然觉得他铺好的那张尤为凄凉阴冷。
他脚步无声地踱出门,蹲在院子一隅,盯着月光下白雪翠点的芹菜猫儿发呆,心头有些难受。从生下来伊始,就没人喜欢他,他明明没做过恶,不是个坏人。
“阿思?”
苏冰烧好水,就见他身形孤寂地团在角落,如同被人遗弃一般,忍不住轻轻提醒他:“阿思快去洗澡,水的温度我调好了。”
那人动了动,朝她走来,忽而想起没拿换洗的衣物,踅步进入寝屋,略过她身边时,留下一阵冷寒。
立冬好几天,气温骤降,苏冰畏寒地瑟缩了下,在院子里一边琢磨苦瓜种成什么形状,一边等他洗完出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白见思披着一身水气出来,将水倒掉,新添锅里的热水。他头发被一根布条高高系起,露出俊美无暇的面孔,高鼻薄唇,凤目点了两滴浓墨,一双长眉弯横如竹叶。
朦胧月光罩在他身上,似覆了层透明的纱,让苏冰不由想起今日听的那个仙男下凡的故事。
苏冰晃了下神,直至仙男撩起衣袖去提桶,她才从美色中醒来,窜丁几步过去:“我自己提。”
白见思身上还散发着刚洗完澡的热气和香气,苏冰之前不曾觉得羞涩,但见过他的脸后,颇不适应,尽量避开他的视线,挠了挠发痒的后背:“面纱明天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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