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说:“我还去过茂陵。”
茂陵。
杨广听到这两个字就额角一跳。再开口时声音里的讥诮更重,“哦,还去了茂陵。那你去过我的陵寝吗?”
时年听出他不高兴了,也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她这会儿心情也不好,懒得哄他,反而直白地怼回去,“我去你的陵寝干嘛。我看你这个活人已经看够了,谁要去看死的?”
说完就有点后悔,害怕杨广生气,没想到他与她对视片刻,竟点头一笑,“说的也是,毕竟刘彻也好,朱厚照也罢,他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活人自然不用和死人计较。”
时年:“……”你在朱厚照坟头说这个话合适吗?!
不过因为他的话,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像杨广这样本人来到现代,而这里又存在着他的陵寝和尸骨,那岂不是这个时空就有两个杨广了?如果她真的带他去了炀帝陵,会发生什么事吗?
会不会两个人连连看,一起消失了啊?!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掩饰一笑,“没什么,就是以前的室友受伤了,最近一直在照顾她。之前我也说过的嘛。”
“那你晚上到底来不来?大家都会去哦。”顿了顿,“连刘远都会来哦。”
时年微讶,“刘远?今晚的活动他也要参加?”她还以为今晚是他们7处的内部聚会呢。
“嗯,我说我今晚要登台表演,他就立刻表示要来给我捧场了。”
说到这个刘远,自从他和孟夏在三国相识,回来后就总是来7处找她,但他们最近任务不断,加上之前时年和聂城在养伤,其余人就不得不多负担了一些,导致孟夏留在现代的时间很少,他也不气馁,还是有空就过来。
据苏更说,他们去解决十三处偏移那次,刘远每天都来7处陪苏更聊天。苏更告诉他孟夏最近不在,让他过几天再来,他还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可不是为了夏夏,我是看学姐你一个孕妇,放心不下,专程来照顾你的!”
哦,忘了说,自从刘远听说苏更是B大在读博士生之后,就以自己也打算考B大的研究生为由,擅自管苏更叫学姐了。
刘远对孟夏的追求已经摆在台面上完全不掩饰了,这让时年越发好奇,张恪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忖片刻,她觉得今晚这个聚会自己恐怕还是得出席一下,不仅是因为担心再缺席集体活动会让大家生疑,还因为直觉告诉她,今晚搞不好有大事发生。
“好,去酒吧看你表演是吧,我知道了。晚上会准时到的。”
决定了之后,她挂了电话,打算跟杨广说一下这个事,谁料周小茴却正好从房间出来说:“时年,今天跨年,我、你还有独孤一起出去找个地方跨年吧。世贸天阶?或者三里屯找个酒吧?”
杨广也听到声音,走到卧室门边,斜斜倚靠在门框上。
时年为难道:“我……已经和同事约好一起跨年。因为是部门的集体活动,上司也在,所以必须得去。”
周小茴有点扫兴,“这样啊,那你们在哪儿跨啊?我和独孤也可以去那儿,到时候你抽空过来陪我们玩玩就行,反正我也没别的去处。”
周小茴自从辞职,就和从前的同事断了联系,大学同学也没有玩得好的,平时联络的除了一起写小说的网友,也就时年这个室友了。
时年更为难了,她是肯定不能让杨广和周小茴去他们今晚聚会的地方的,她那么辛苦瞒着杨广的事,此举和绑着炸弹自爆有何区别?
但周小茴的要求合情合理,她一时想不到怎么拒绝。
正纠结,杨广却开口了,“你要去的话就自己去吧,我有点累了,晚上不想出门。”
“你累了?你今天做什么了,怎么这就累了?”周小茴诧异道。
时年也很惊讶。周小茴不清楚,但杨广当然知道这场所谓的和“同事”还有“上司”的聚会参与者到底是谁,也知道时年肯定不会让她去。不过以他的性格,这种会让她为难的要求,他不主动提起就是好的了,怎么还会帮她解围?
不过她也发现,杨广这两天是不太对劲。好像就是从圣诞节后第三天,两人一起逛完故宫回来之后吧,他忽然就变得沉默了,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而且也不再想出去了。
她本来还计划了一个去天安门看升旗、感受社会主义照耀的行程,也被他拒绝了。
明明之前无论她安排什么,他都很感兴趣的!
杨广没有回答,关上门就进去了。
周小茴一连被拒两次,也没了出门的兴致,“行吧,看来上天都要我努力工作。我今晚还是码字加更吧。”
她也进去了,留时年一个人站在客厅,看着杨广紧闭的卧室门,有点出神。
当晚,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里,7处众人久违的齐聚一堂。
时年坐在沙发上,听着周围鼎沸的人声,却仍旧有点心不在焉。
聂城问:“在想什么?”
时年当然不会说自己还在思考杨广到底怎么回事,随便找了个话题,“我听说谷雨微下周要出院了。”
这是她今下午听周小茴说的。
谷雨微醒来的消息周小茴之前也从谷妈妈那里得知了,还跟时年又去看过她一次,不过这趟时年依然没带上杨广。
聂城已经和谷雨微签好了保密协议,当时时年不在场,不知道两人到底都约定了些什么,也就不敢冒险。万一谷雨微把杨广的事告诉聂城就糟了。
但现在问题也来了,谷雨微要出院了。她自从醒来,身体恢复很快,已经不用继续住院观察,可以回家休养。可她们在北京没有别的住处,到时候肯定要回之前租的房子,那杨广就不能继续待在那儿了。
那她要怎么办呢,去酒店开一个房,还是就近再租一套房子?
不过这都是小事,很容易解决。只是因为这个问题,她久违地再次开始思考,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杨广……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聂城刚要接话,周围忽然响起欢呼,苏更说:“是夏夏要出来了吗?”
他们从进来就没有见到孟夏。因为要表演,她是下午提前过来的,他们到了后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所以大家猜应该要等表演时才能看到她。
不过孟夏不在就算了,刘远也还没到,时年有点奇怪,他不是要来给孟夏捧场的吗?
果然,舞台边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接下来,我们将请出一位大家非常熟悉、非常喜欢、但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来为大家表演。她是谁啊?让我们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主持人笑道:“没错,就是我们Green酒吧的头号女神——夏夏!她将和她的新朋友一起为大家带来一个特殊的表演!掌声欢迎!”
舞台四面同时升起白雾,那是干冰在升华,烟雾散去后,只见孟夏一身如火红裙,面前摆了个立麦,她一手握麦,脚踩高跟鞋,英姿飒飒立于舞台中央。
而她旁边的男生一身黑色亮片衣裤,怀里背着把红色电吉他,赫然正是刘远!
时年惊道:“怎么回事,刘远和她一起表演吗?他说的捧场居然说这个意思?!”
确实是这个意思。
下一秒,刘远就拨动吉他,对着麦克风唱出第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们居然表演了一首摇滚版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这首歌原本古典雄浑,但孟夏和刘远应该是把它重新编曲改词了,变得现代而热血,律动性极强。
两人一个红裙明艳,一个吉他帅气,在舞台上配合无间,瞬间点燃全场气氛。
刘远甚至加了一段英文rap!
连时年都被感染,跟着挥动起双手,全场灯光剧烈闪烁。
终于,孟夏唱出最后一句,“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顿了顿,刘远再次拨动吉他。
在一连串急切的鼓声和吉他声中,她粲然一笑,高声唱道:“古今再多事,不如今日喜相逢!”
第123章 告白 一番话说完,整张桌子寂静无声。……
表演结束。7处众人热烈欢迎孟夏和刘远加入他们的卡座。
时年说:“夏夏你让我见识,我真的见识到了,聂城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受欢迎。全场都是你的粉丝呢!不过也不奇怪,你唱得太好了!”
孟夏扬眉一笑。因为刚才表演太用力,她额上一层薄汗,说话还有一点喘。不过她心情很好。道:“我还行吧,正常发挥。倒是刘远很让我意外,我之前还担心他正式表演会掉链子呢!”
是。刘远今天也表现得很好,台下这么多人。他却一点都不露怯。台风稳健。不输孟夏。
时年好奇问:“你以前也有过登台表演的经验吗?也喜欢唱歌跳舞?”
刘远喝了一口啤酒。耸肩,“只在高中时为了耍酷学过吉他,后来想过组乐队但没搞起来,所以,没什么登台表演的经验。”
“那你今天……”
“这种事情,只要胆子大就行。你就当是在家里自己唱着玩儿演着玩儿。心里不怕,就没什么了。而对于我,不对。准确地说是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这种小场合,真的是洒洒水啦!”
也是,毕竟他可是驰骋过三国的人,都能在群雄面前醉后舞剑、高歌《将进酒》了,在这种小酒吧唱一下摇滚算什么?
提到三国,路知遥也想起来了,“这个《滚滚长江东逝水》是《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吧?你们选这个歌,有什么别的涵义吗?”
孟夏一笑,“不错嘛,你还知道这是《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怎么00后也看老剧呀?”
路知遥白她一眼,“没看过我也听过好吧。知道你年纪大,别成天显摆了!”
孟夏对他的讽刺不以为忤,“我选这个歌还能有什么别的涵义,当然是为了纪念我与子玉君的三国之行了,是吧子玉君?”
她叫了他子玉,那是刘远在三国时临时给自己取的字,此刻被她唤来,平添了几分暧昧戏谑。
两人相视一笑,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些往事。
他们在三国相识,并肩作战,他还在生死关头为她挡了箭……
时年看着他们,眉头却慢慢皱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孟夏这样子,是真的喜欢上刘远了?还是……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沙发另一端的张恪。
果然,男人薄唇紧抿、面无表情,默默看着手中的酒,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热闹的谈话。
时年这才想起来,刚才孟夏和刘远表演时,他也是最安静的一个。
他们全都嗨得摇起了身子,只有他一直微仰着头,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她。
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她。
两轮酒喝完,孟夏起身去洗手间,时年也跟了过去。
孟夏用完之后,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顺便补妆。
时年看她在给自己涂口红,走到旁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夏夏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和刘远一起表演的啊?”
“就上周。他说要来看我演出,我想了想,与其坐在下面看,不如一起搞点有意思的,就让他来排练了。”
“所以,是你提出的一起表演。”
孟夏瞥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时年:“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张恪,可以直接告诉他的。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主动。”
孟夏脸色一变。
她慢慢把口红旋进去,放回包里,这才转身看向时年,“谁跟你说我是为了逼他?”
“你今天不是在逼他吗?不止今天,你和刘远回了现代还一直保持联络、甚至时不时一块出去玩,让我们都怀疑你是不是真对他有意思,这一切,不都是为了逼他吗?”
孟夏没有回答。
时年知道自己猜对了,在心里道一句果然。
其实她本来也不确定的,自从聂城跟她说了孟夏和张恪的事,她就一直在孟夏是拿刘远气张恪和孟夏真的对刘远有意思两种选项之间犹豫徘徊。
直到今晚。
孟夏和刘远一起表演,唱了纪念他们三国经历的歌曲,还当着他们言辞亲密。这一切实在是太刻意了,反而让她清醒。
她就是为了气张恪。
果然,只是随便一试,就试出来了。
时年有些不解,“为什么?如果你们真的互相喜欢,谁先说不是一样吗,一定要争这一口气吗?”
“那既然谁先说都一样,为什么不能他先跟我说?”孟夏反问。
这倒也是,时年想了想,“但聂城说了,张恪这个人不太擅长表达。他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像你,知道怎么跟异性相处。本来就是青铜选手,你还跟他玩这种高段位的招数,扯进一个第三人,他就算本来想说,也被你弄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孟夏忽然生气,“他不知道怎么说,你觉得我就知道吗?!”
时年一愣。
她打量孟夏神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说,你也不知道……”
孟夏别过头,“从来都是别人追我的,我没有过……”
时年明白了。孟夏虽然和男孩儿相处得多,但以前遇到的都是不需要她多说就知道该做什么的人,所以,她也没有过主动跟人表白的经验。
确认这一点,时年心情有点复杂。
之前谈到这件事时,聂城认为,孟夏因为有太多人喜欢,所以除非张恪先有所表示,否则她不会为他停留。而自己则认为,孟夏在感情中喜欢当占据主动的那方。这个主动不是说她要主动为别人做什么,而是这段感情她必须牢牢掌控主动权,且要对方先于她付出。
他们都觉得她的表现是因为太自信,太高傲。
可现在看着孟夏被戳穿心事后略显狼狈的表情,时年的想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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