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孟夏迟迟不肯先说,甚至想出找别人来刺激张恪这种迂回的办法不是因为她太自信,恰恰是因为她不够自信。
就像之前说过的,看似文静内敛的苏更,其实是她们中最大胆、最勇敢的人。
她爱上了项羽,所以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也奋不顾身、无所畏惧。
而孟夏看似美艳倨傲、英气洒脱,其实则不然。
她所谓的一定要求别人对她更主动,看起来是高傲,内里何尝不是另一种胆怯保守?
他们旁观者清,觉得张恪和孟夏两人对彼此的心思已经很清楚明白了,但他们当局者迷,也许并不确定……
想到这里,时年抓住孟夏的手,认真道:“我觉得你和张恪彼此心里都是有对方的,只要你愿意先踏出这一步,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孟夏没有动,时年又说:“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把机会握在自己手上。你已经为这个事情苦恼了这么久,不想彻底问清楚、说清楚吗?”
孟夏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
时年抿了抿唇,“因为我觉得,比起项羽和苏更,你和张恪已经很幸运了。我不想你们错过。”
也许是被时年最后一句话触动,直到回到卡座,孟夏还在想她的话。
只要她愿意先踏出那一步,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吗?
她一直不敢确定。
应该说,她一直搞不明白张恪到底什么想法。
他们做搭档这两年多,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好感,而更多的是记得自己的困惑。
一开始她想,他怎么会这么木讷、这么愚笨,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换作以前任何一个男人都知道该做什么了,他却还是那副沉默安静、仿佛永远也不会前进一步的模样。
后来,她慢慢开始怀疑,会不会她想多了。她太自信了,以为每一个她喜欢的男人都会匍匐在她裙下,其实并不是这样。其实他对她,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感情。
他不会只是当她是战友吧?
这念头让她忐忑,继而生出愤怒。
他不搭理她,那好,她也不在意他。反正她从来不缺人陪。
于是,她索性当这件事不存在,继续享受她的花花世界、精彩生活。
只是心底深处那点不甘仍旧时不时冒出来,惹得她心烦。
那天晚上本来是个意外,他们都喝多了,等醒过来才发现他在自己房间。
孟夏当时第一个想法是,自己难道酒后失控、暴露本性,对人用强了?!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他结结巴巴跟她道歉,一脸追悔莫已,最后还望着她道:“夏夏,你要让我做什么?你说,我都可以。”
她要让他做什么?他不会觉得她是那种和男人睡了就要追着让人负责的女人吧?
她冷冷一笑,起身就连人带衣服把他推出了自己房间。
但赶走了他,心里的那股气却无法平息。
她从此和他杠上了,几次三番故意挑衅他,甚至做出用刘远来刺激他的事,连自己都觉得幼稚。但她控制不住。
直到听到时年刚才那番话,她才猛地惊醒,她已经跑太偏了。
她想要的,不是和他斗气,而只是他。不是吗?
时年说,他的心里有她,真的吗?
孟夏脑子里乱糟糟的,旁边刘远却忽然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后道:“夏夏,我有话要和你说。”
孟夏看向他。
刘远:“有些事,我即使不说,你心里也清楚。但我还是想明明白白告诉你一次。夏夏,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荆州官邸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
时年不料刘远竟突然表白,一时目瞪口呆,回过神后立刻去看孟夏。
孟夏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与他对视。
刘远说:“我喜欢和你在乱世里并肩作战,也喜欢像今晚这样跟你一起唱歌跳舞,或者你不搭理我,只是让我在一边远远地看着你,我都喜欢。
“我知道,你最初找上我是为了任务,而回来后还愿意和我亲近只是在利用我去气某些人。但我不介意当你的工具。我还想告诉你,如果你都等了这么久了,有些人还是没有反应的话,也许你就该放弃。
“你心中的人瞻前顾后,不肯为了你勇敢,但我愿意。即使你是把我当工具,我也要把我真实的心意告诉你。
“夏夏,我喜欢你,你愿意试着真正接受我,做我的女朋友吗?”
一番话说完,整张桌子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孟夏的反应。
尤其是时年。她刚劝了孟夏要勇敢先踏出那一步,没想到孟夏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刘远先来了,还把话挑得这么明白,一副情圣无悔的样子。
这下要怎么收场?孟夏不会顺水推舟答应他吧!
孟夏红唇紧抿,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应该把自己的真实心意告诉对方。”
说完,她转头看向张恪,“张恪,我喜欢你,你呢?”
刘远:“……”
众人:“……”
孟夏:“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也懒得再去揣测了。时年说,与其继续为了这个事情苦恼,不如索性问清楚。所以,我要问你,你喜欢我吗?
“不是出于责任,或者任何别的原因,而是问你自己的心,你喜欢我吗?”
她双眼大睁,近乎逼视地看着他。
张恪在这样的目光下措手不及,几次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孟夏没等到回答,眼神一黯,自嘲道:“你看,就算先踏出那一步,又有什么用呢?”
她脸上闪过一丝受伤,还有屈辱,一秒也不停地转头重新看向刘远,“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吗?”
刘远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现在还算数吗?”
刘远崩溃道:“不是,我知道我是你的备胎,但也不用备得这么明显吧?!”
孟夏:“所以,你不愿意?”
刘远:“我当然愿意!”
众人刚被一场连环表白打懵了,万万没想到这表白还带回旋镖的,又转回来了!
眼看孟夏就要把手放到刘远手中,另一只手却忽然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
“等等。”张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手握着孟夏胳膊,语声压抑道。
孟夏甩了一下,没甩开,冷声道:“放手!”
“夏夏,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孟夏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还要我等什么?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我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才过去一分钟……”张恪急道。
孟夏更火大了,“一分钟怎么了?我等了你六十秒!你晾了我整整六十秒……”
她的声音断在喉咙里,因为张恪一把把她拽入怀里,吻上了她。
刘远:“……”
众人:“……”
孟夏一开始还挣扎,结果张恪一手强硬地扣住她的背,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吻得更深。
很快,孟夏不再挣扎,伸手环住他脖子,两人就在酒吧里,座位间,深深拥吻。
旁边有人看到这里的情形,认出了孟夏,发出一声起哄的“wow!”
另一桌也注意到了,开始鼓掌欢呼,“夏夏好样的!”
还有人拍桌子的,酒吧气氛一时嗨翻天,比刚才表演时还热闹!
刘远、众人:“……………………”
第124章 两岸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今晚决定过来时。时年就预感会发生大事。但她没想到,自己的预感这么准,居然真让她看到了这么一出大戏!
十分钟后。大家看着空了三处的沙发座位。相对无言。
孟夏和张恪已经离开了。
两人那个激烈的拥吻结束后,彼此都心潮澎湃。两颊微红、双眼明亮地对视良久后,竟一句话也没交代,牵着手就一起跑出了酒吧。
他们甚至忘了看一眼这场表白的头号受害者刘远!
还是时年看不下去。凑过去想安慰他。却被刘远抬手打断,“好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他叹口气。深沉道:“看来我的桃花运都在三国用完了。我早就知道,一连辜负孙郡主还有曹丞相的女儿两位大美人小姐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应得的。”
时年眨眨眼睛。合着那些传闻是真的啊。他真的同时迷倒了孙郡主和曹操的女儿?!
真是没丢起点杰克苏种马男的脸!
刘-前杰克苏种马-现被抛弃的备胎-远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对周围道:“本来说和大家一起跨年的。但伤心之地,不愿久留。我还是回学校吧。改日咱们有缘再聚。”
说完,他挥挥手,也不管大家的反应就离开了。
于是,原本的八人聚会锐减成五人,大家想到刚才的变故。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年心情尤其复杂。
孟夏终于如愿以偿,和喜欢的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互通了心意。
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她不知道。但她相信。这一晚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以至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打扰。
她应该为她高兴的,但她却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孟夏曾经说过的,她不会有苏更那样的困扰。
不会爱上一个古人,然后再去抉择,到底是带着他的孩子和对他的回忆孤独地度过余生,还是努力去忘记他,以求自己余生能过得好一点。
又或是,什么也不管了,索性和他一起奔赴惨烈的结局。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开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也许,她是对的。
他们和古人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从一开始就不该有那些情愫,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就像苏更和谷雨微,她们虽然回来了,但想也知道,那段经历依然会影响着她们的余生。也许她们永远无法再开始新的感情。
而和她们比起来,孟夏何其幸运,可以和相爱的人厮守。在这个他们都共同属于的世界。
酒吧经理走过来,打破了这里的沉默,“哎,夏夏人呢?”
聂城说:“她走了。”
经理惊讶道:“走了?可她一会儿还要唱一首歌呢!”
他拿节目单给他们看,上面果然写着孟夏在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首独唱。
经理立刻给孟夏打电话,然而三秒钟后沙发上响起铃声,孟夏根本没把手机带走!
经理有点头痛,“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这可怎么办呀,马上就轮到她上台了,叫我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人替她!”
时年看着那首歌的名字,忽然说:“我替她唱吧。”
经理一愣,“你?”
时年点头,“我是夏夏的朋友,她让我帮她唱的。”
经理不疑有他,毕竟今晚孟夏刚带着另一个朋友一起表演了,他下意识认为时年肯定也是这样。
虽然对孟夏不商量一下就换人有点不满,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好,我去安排一下,下一首你来唱。”
经理走了,路知遥瞪大眼睛,“你唱?不是,你唱过吗?今晚人可不少啊,你小心当众车祸丢脸!”
时年像没听到似的,只是定定望着前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胸中充斥着很多情绪,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放声大喊。
而看到那首歌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想唱的冲动。
她站在舞台中央,头顶一道白光打下来,耳畔响起悠扬的伴奏。
时年抬眼,看到台下五色灯光里,观众们好奇的脸。
她应该紧张的,但是她没有,反而想起刘远说的,对如今的他来说,这种不过是小场面,洒洒水。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嘲。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这确实也只是小场合。
她对着话筒,轻声唱道:
“风雨带走黑夜,
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
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这是一首老歌,名叫《一江水》,原曲来自一首俄罗斯民歌,讲述了一位姑娘想念情郎,却无奈被阻隔在河两岸的愁情。
时年小时候听爸爸唱过。算起来,她仅有的才艺都是从爸爸那儿学的。
无论是口琴,还是这首歌。
她不知道为什么孟夏今晚准备的歌曲都这么有年代感,也许,虽然她嘴上说得无情,但还是被他们的工作影响了。
对那些久远的、几十年乃至成百上千年前的东西,忍不住生出眷恋。
可就像她此刻唱着这首歌,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时光是条越不过去的河,他们在这边,那些千百年前的人与事在那边。
任凭他们再如何隔江相望,也只能是相望。
她的情绪没有随着歌声而抒发,反而越来越压抑。
仿佛被歌词戳中了内心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情感,又像是有什么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正挣脱迷雾,呼之欲出。
“等待等待再等待,
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时年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她也这么给人唱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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