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将你留在必定死亡的列车之上?
“幸好,在泽尔之前,是博莱斯……”金发青年,博莱斯·泽尔轻笑着说道,“在帝国的皇太子之前,我首先是博莱斯——你最好的朋友,而这世上是没有送挚友去死这个道理的,所以……”
青年站起来,仿佛正面对着他的至交好友,又好像是面对着已经向他效忠的臣下:
“以帝国皇太子的名义,以林远泽的挚友博莱斯的名义,林远泽——阿远,我命令你,我希望你,在我死后,离开安泽尔帝国,去重新拾起你少年时期的理想,去建立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世界,为所有人带来不被抛弃、不被遗落、不被舍弃的未来。
“当然,你预定的名字最好还是改一下——我不是说伊琪兰这个名字不好听,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如同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好友糟糕的取名时一样,笑着建议,“不管怎么样,那么伟大的组织,名字却是一道甜点——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甜点名字——也太……你想让以后所有人听到基地的名字时问一句‘什么?伊琪兰?那不是道甜品吗?甜品拯救世界?’吗?”
他把旁人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模仿得惟妙惟肖,林远泽却完全没有被逗笑——她第一次,无法抑制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让我给它取名吗?”投影中的金发青年依然含笑说着,“不如就叫——‘伊琦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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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丘鹬走进来的时候,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已经播放完了所有内容,自动关闭了,哈姆特的首领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面前的虚空,神色陌然。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您在想什么?”
林尼尔斯没有抬头看他,依然望着投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才道:“……广丘鹬,问你个事。”
广丘鹬:“……大人?”
“如果你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你们相恋,结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有一天,你得知这个孩子的诞生并不是来自于你和她,而是来自于她和另外一个人,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是那个人取的,你会是什么反应?”
广丘鹬:“……”
大人,您有必要用我来举例被戴绿帽吗?!
广丘鹬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我会让她知道,忠贞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事。”
“如果你打不过她呢?”林尼尔斯充满求知欲地问。
广丘鹬:“……找帮手。”
大人您放过我好吗!
找帮手啊……但是什么帮手能一块儿坑到林远泽?
林尼尔斯叹息,果然,不能指望下属的智商。
这明显不是格洛米的选择。
不过……
“孩子呢?”林尼尔斯好奇地问,“孩子你会怎么处理?”
广丘鹬:“……扔掉。”
又不是他孩子,凭什么养!
林尼尔斯一脸听懂的表情,但其实还是没弄懂:格洛米维护伊琦亚尽心尽力,说句不好听的,就跟条疯狗一样,谁敢动伊琦亚,都要做好被他狠咬一口下来的心理准备——这点哪怕是当初围困了伊琦亚的血涂之翼都是一样。
这不像是“丢掉孩子”的表现啊。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件事:“……我听说如今的伊琦亚内部,除了格洛米外,已经没有当年林远泽创建它时的其他元老了。”
不懂前一秒还在说什么出轨绿帽孩子,后一秒就跳到伊琦亚星舰基地,广丘鹬虽然满腹疑问,却也不敢问出来,另一方面,他也已经习惯了上司跳跃性的思维:“是的,在当年林远泽退位消失、将首领一职交给朱利尔斯之后,曾经跟着林远泽和格洛米创建伊琦亚的那些元老接续离开,有的是隐退,有的是另起旗帜,还有一些则投奔了自由联邦。”
原来如此,将所有的“血”都换掉,那么这个伊琦亚就等同于完全打上了自己的印记……林尼尔斯点点头,不再询问其他。
——难怪那条人鱼疯癫成那副样子。
第53章 红发青年斜倚靠在房……
红发青年斜倚靠在房门旁的墙壁上, 百无聊赖地看着半开放式走廊外的花园。
给林远泽安排的这个房间正处于两个大花园的包围下,不管是她开窗还是开门,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那一片繁花似锦。
是能够给人带来好心情的美丽景色。
但现在, 这百花绽放、姹紫嫣红的美景却是丝毫都不能抚平殊南屿内心的焦躁。
遗嘱虽然说全息影像播放, 但主要的载体还是声音,如果他刻意听的话, 以异兽种的平均五感水平,即使血涂之翼基地住房都做了最好的隔音处理,依照她播放时的音量, 他还是可以听清楚的——哪怕放到瑞拉莫斯, 他的五感能力在诸多异兽种中也是佼佼者,少有能够匹敌的。
但是……
殊南屿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死了那么多年连渣滓都不剩了的家伙的遗嘱有什么好听的”、“照理来说那个太子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遗嘱应该是他死了就收到了,为什么会拖后这么久, 是意外吗,和内容有关吗”和“那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会提到她以前的事吗”上移开, 只是怎么绕都绕不过“那个太子到底留了什么话给林远泽”。
这是人家的隐私, 不能偷听, 我不是那种偷窥别人隐私的人……殊南屿一遍遍告诫自己, 同时捶死脑子里不断叫嚣着“她不会知道的赶紧偷听你不是一直想了解她经历过什么吗”的小恶魔。
他等得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冲进去查看那家伙到底出什么事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林远泽从里面走了出来。
殊南屿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询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结束,那……份留言时长这么长吗?”他勉力咽下几乎到了嘴边的“那家伙哪来那么多废话浪费你时间”。
走出来时的林远泽带着非常明显的神游天外的表情, 这显示她的思绪恐怕还没有从之前思考的事上抽离——在听到殊南屿的声音时,她很快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事, ”林远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这个词语——很多时候,面对他人的关心和询问,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微笑,并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没事”。
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乃至言语,林远泽的模样都极具说服力,可以轻易让旁人放下心来——但这并不包括殊南屿。
凤凰青年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自有一派判断方法,尤其是面对林远泽,多次吃亏被骗经历(林远泽担任血涂之翼后勤基地负责人期间,某位首领被骗得极惨……最惨的是他直到罪魁祸首走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还被骗了不止一次两次)已经让殊南屿面对林远泽时,下意识地就屏蔽掉她说的话的内容,只依靠自己的判断。
那啥,科瑞艾什不是有句俗语嘛,叫“林远泽的嘴,骗人的鬼”,深刻揭示了这个道理。
——丝毫不顾被强行多加一个莫须有俗语的科瑞艾什星域会有什么想法,殊南屿如此理所当然地想道,仔细上下打量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少女。
衣服换了一套,鬓角和脸颊还带着点水汽,皮肤水润了许多……这是去洗了脸?
不对。
注意到那双平日里看人时偶尔会给他一种雾气蒙蒙、看不清她眼底思绪的眸子被眼帘半遮半盖,眼尾还微微泛红,殊南屿倏然靠近,在林远泽反应过来之前,弯腰凑近她的脸,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确认那一抹嫣红并不是眼影的颜色时,才冷不丁开口:“你哭过了?”
止不住的焦躁在确认了这个事实时从心底升起,并且急躁地想要发泄出来。
发泄在那个让她哭的人身上。
谁害她哭的?
谁让她伤心了?
刚才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自己守在外面,没有其他人进去过……能让她哭的,是那份遗嘱?
但她不是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里么,那份遗嘱里不管说什么,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啊!
为什么……
蓦地想到一个可能性,殊南屿霍然抬眼:“你想起来了?!”
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里?!
“不,我没有。”林远泽摇摇头,诚实地说,“我的失忆并不是那种被一时的情绪波动或者撞击导致的暂时性失忆,而是直接在前额叶进行手术、破坏记忆载体导致的物理性失忆,除非能够找回那些被破坏的记忆细胞并修复它们,否则我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回忆起过去的可能。”
“但你哭了。”殊南屿修长苍劲的手指点在林远泽的眼尾,相对而言灼热的体温立刻沿着皮肤接触传导过来。
林远泽感觉自己的眼尾仿佛燃起了火焰一般灼热。
她沉默了。
那个全息3d信息存储器并不具备智能追随校正影像面向目标的功能,它只有最基础的播放、暂停、重播功能;
自己只是随手将它放在了顺手的茶几位上,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只有房间里的沙发茶几位置有过细微的调整,是莫伊拉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把茶几和沙发之间的位置调整在了让她感觉最为舒适的距离。
不具备智能追随影像、校正影像面相目标功能的信息存储器播放时,放出来的博莱斯·泽尔影像也在时不时地走动,变换位置,但是……
当他想对林远泽说话的时候,他所面向的方向、目光的高度、视线的落点,正是林远泽所在的地方。
——要对一个人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在录制影像的时候,都能近乎下意识地判断出到时候接收倾听的人会把东西放在哪里,会把角度调成什么样,会坐在哪里听,是站着还是坐着听,什么高度的椅子才会是她选择的……
只有这一切的条件全部满足,当影像里的博莱斯·泽尔望过来时,才能正好对上林远泽的眼睛。
林远泽沉默了很久,久到殊南屿的发尾燎起烈焰的颜色——这是他心情激荡接近无法自控时才会出现的现象——时,她才轻声说:“没什么事……”
殊南屿刚想暴怒开口,就听到她接着说:“我只是有些伤心而已。”
即将爆发的怒火被冻结了一瞬,殊南屿愕然,但随即那份怒焰更加灼热地在心底燃烧膨胀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林远泽发现这份并不是冲着她去的怒意:“伤心?”
“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远泽没有发现殊南屿的异常,她的神思还有些恍惚,尚未从方才博莱斯·泽尔留下的遗嘱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回过神来。
她失去了一生都不一定能够遇到一位的知己挚友,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逝去多年。
连最后的安眠之地都早早堕入恒星之中,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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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疑点。”
在殊南屿即将爆发的当口,林远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脆弱和迷茫。
“我不认为我是那种明知道挚友被人害死,却还让罪魁祸首逍遥在外的人。”林远泽冷静道,“博莱斯·泽尔都能猜到幕后黑手是谁……是哪几位,没道理我会想不到。”
复国者——复国者的前身是安泽尔帝国大贵族阶层,而皇太子博莱斯·泽尔的死亡背后,有着非常明显的来自大贵族阶层的黑影。
然而,这些人不但没有在博莱斯·泽尔死后跟着因为各种“意外”死亡,反而好好地活到了建立复国者组织……
连疑似有助力皇太子死亡事件的皇帝都死得干干净净了,安泽尔帝国都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宣布灭国(这其中伊琦亚扮演了或主动或被动的角色,林远泽相信那是过去的自己的手笔),这些可以说是直接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能活着?!
林远泽想不明白。
她有什么理由放过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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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让她伤心的是那个魂淡太子……殊南屿咬牙想道,却无可奈何。
博莱斯·泽尔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哪怕他想鞭尸都找不到目标。
正暗自生闷气,殊南屿忽然听到林远泽问他:“你这里有安泽尔帝国末期的相关情报资料吗?”
殊南屿第一反应皱起眉头:“你要那个干嘛?”
安泽尔帝国末期正是博莱斯·泽尔出生、成长、死亡的时期,殊南屿正因为此才拧眉:那个安泽尔太子都死了还留下遗嘱让林远泽伤心,那怎么还能让她接触那个时期、那个太子还活着的时期的资料呢?
“有些事需要确认,”林远泽说,看殊南屿还拧着眉头没有松开的模样,她加了一句,“关乎到我的记忆。”
“你失忆和这有关系?!”殊南屿险些跳起来。
林远泽摇了摇头:“不确认,现在还只是个猜测,我需要更多的资料情报来佐证我的猜测和想法。”
红发青年少有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是真的不想让林远泽接触可能会让她难过的事——但这种动摇只是一瞬间,很快殊南屿就点头同意了:“血涂之翼里有一部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等下我陪你去。”
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可能涉及到她记忆的事——殊南屿曾经见过林远泽追寻记忆时的偏执模样,知道她有多重视失去的记忆。
只是……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林远泽已经完全放弃了追寻过去记忆的事。
第54章 自由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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