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伸手去抓粽子,朱阿嫂忙捡了一个小的给了孩子:“娘子,今日清河上热闹,不带着小姐去看看?去年你还未搬来,没见过那场景,热闹着呢!”
朱阿嫂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戳桃桃小下巴,对着做鬼脸。
“可有人少的地方?”冯依依问,想那赛龙舟,场面一定热闹。
她喜欢热闹,又怕人太多,桃桃不喜。是以,想找个相对好一点的地方。
朱阿嫂想了想,手在围裙上擦两下:“人多之处,无非就是起始点,还有终点。娘子想看,就选岸上中间那截就行。”
冯依依点头,看着怀中抱着粽子无处下口的桃桃,眼光轻柔:“娘带桃桃去看赛龙舟,看你关爹爹得个头筹。”
“咿呀。”桃桃捧着粽子往冯依依嘴边送。
“娘才不要,”依依嫌弃的皱皱鼻子,“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朱阿嫂手里加快收拾的速度,茶碗一个个往盆里送:“娘子帮小姐收拾下,出门就唤我。”
“好。”冯依依说完,抱着桃桃回屋。
离开一段时间,前几日又忙着盘城南的池子,冯依依知道好久都没好好陪桃桃。正好今日天好,又有龙舟可看,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给桃桃换了一身衣裳,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桃红色,粉粉嫩嫩。
桃桃头发还很稀,只能在两侧头顶抓起两个小发揪,扎两根丝带。
冯依依端详着桃桃,小团子煞有介事的盘腿坐,小小的,煞是可爱。
“来,娘给桃桃点一个红点。”冯依依打开许久不用的唇脂。
小指肚轻蘸一下那盒樱桃红,然后点在桃桃额间。加上红头的小褂子,整个跟那白胖的年画娃娃般。
冯依依笑笑,想了想,又用手指沾了些,涂在自己的唇上。
她的唇本就生的好看,天生自带上扬的唇角,唇中一颗唇珠,更使得唇形好看,柔软娇美。
收拾好,冯依依带着桃桃出门,朱阿嫂已经在前厅等候,带齐了一应孩子需要的东西。
临出门前,交代了吴管事,好好照顾冯宏达,说很快就回来。
街上热闹,人们都往一个方向去,那就是青河边。
两座城联合,官府这次也破先例的支持了龙舟赛,以往都是当地豪绅集资。
“听说是有大官来,省府来的,这次比以往都隆重。”朱阿嫂抱着桃桃,说着自己听来的,“说到底,还不是当官的做给更大的官看?”
冯依依用湿帕子擦擦桃桃的嘴,随便说着:“辛城偏远,省府的人来做什么?”
朱阿嫂暂缓脚步,道:“说是运河南扩,正好经过辛城。”
“运河?这事不是传了好久,真要南扩?”冯依依收回手。
其实真要这样,对于辛城百姓来说是不错的,毕竟东西可以更快的出去进来。关语堂出船也方便不少,不必费事在青河上绕弯。
随意说着话,一同随着人群往前,耳边隐约有鼓声传来,那是龙舟的鼓手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练习鼓点。
冯依依听了朱阿嫂的建议,选了中段的地方,这里人少,视线也不错。
找好位置,便能瞧见远处起点的热闹,一排龙舟整齐停在水里,蓄势待发。
龙舟头,支着一面大鼓,强壮的鼓手赤膊上阵,头上系着和同船划手同色的头巾,手里两根鼓槌清脆敲击两下。
水面上,两只小舟负责摆齐龙舟,尽量让所有赛舟在同一起跑线上。河边隔一段距离,会设有一个判罚之人,力求比赛公正。
青河这处河段宽阔平缓,赛程下来也就是一里地多,赛舟汉子们准备几日,为的就是一瞬间的冲刺。
只听起点处一声响锣,人声顿时鼎沸起来。再看那齐齐一排龙舟真如出水蛟龙般,乘风破浪向前。
鼓手大力挥舞着鼓槌,敲着有节奏的鼓点,引导着划手们使力。
岸上开始欢呼,有那半大孩子欢悦,一路跟着龙舟跑,真是用不完的活力。
“瞧,”朱阿嫂抬手指着,口气中难掩兴奋,“头上扎红色头巾的,就是关当家他们。”
冯依依抬高手,挡在眉上遮挡日光,也就看清那冲出重围的龙舟。只是这样看去,根本无法认出哪个是关语堂。只道是赢了便好。
龙舟在水里速度极快,汉子们结实的肌肉,有力的呐喊,宛如离弦的箭,冲向终点。
也就一会儿工夫,龙舟便从眼前经过。有那没看过瘾的人,一起往终点处走,都想知道头筹为谁所得。
冯依依嫌人太挤,不想去凑热闹,河边这处风景好,就带着桃桃在水边玩儿。
“娘子,我看那边庙里热闹,要不要去求只签?”朱阿嫂指着不远处的龙王庙。
“阿嫂去吧,我带着桃桃便好。”冯依依看出朱阿嫂的心思。
朱阿嫂的儿子已经十五,正要跟着关语堂开始跑船。吃运河的这口饭,当然要去拜拜龙王,祈求平安。
说完,冯依依接过桃桃,又道一声:“阿嫂去吧,我这边不急,正好等等大哥他们。”
“成,”朱阿嫂也直爽,笑着应下,“娘子在这边等着,我很快回来。”
冯依依道声不急,便抱着桃桃到了河边树荫下。
河水清凉透彻,缓缓流淌,水中铺着各色鹅卵石,日光一照,很是漂亮。
留下的人也不少,孩童们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就跑进河中,岸上大人呵斥两声也不听。
冯依依喜欢看那些五彩斑斓的石子,也就帮桃桃脱掉袜子,把娃儿胖胖的小脚伸去水中。
“咯咯。”桃桃踢着水,嘴里笑个不停。
“你不怕吗?”冯依依捏捏桃桃小脚丫,软软的,肉肉的。
桃桃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清凉的水很好玩,小胖腿使劲往水里够,手又不放心的紧紧抓住冯依依衣领。
冯依依心软,便就又将桃桃小脚浸去水中。
桃桃手中原本攥着一方帕子,此时开心,手松开,帕子便随风飞了出去,落在卵石滩上翻滚着。
冯依依抱着桃桃站起,想要追回那枚帕子。刚迈出的脚步,当即顿住。
两丈以外,一男子弯腰,从石滩上捡起帕子,捏在手中。一双深邃眼睛看过来。
冯依依抿抿唇,抱着桃桃转身,踩着不稳的卵石往上面走。
“依依表妹。”娄诏站在远处唤了声,可对方反而走得更快。
他只能提起步子跟上去,一身青色衣袍,就像是出外游玩的贵家公子。
冯依依听见身后跟上的脚步声,最终停下,然后回身看他。
“你的帕子。”娄诏并未多说别的,只是上来,将帕子重新塞回桃桃手中,然后便后退一步。
冯依依从未想过,娄诏会来辛城,这才几日?
“诏表哥是想做什么?”
娄诏眼见方才还一脸温柔的冯依依,此时绷了脸:“别误会,来辛城是有公务。”
冯依依这便想起朱阿嫂的话,说是运河南扩之类。
这时,上面跑下一人,口中大喊:“当家嫂子!”
正是阿辰风风火火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抱走桃桃,抬手指着前面:“咱们得了头筹,当家让你过去,好大的猪牛。”
冯依依应下,便转身同阿辰一起离开。等上了岸,回头时,娄诏以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仿若只是经过。
心中思忖,也许他只是公务而来。
这厢,娄诏沿着河岸向前,脑中还是冯依依方才的模样。
合体的夏衣,神色安宁,艳丽唇脂为她增添了妖媚。她那样光彩照人,很多人围着她,喜欢她。
原来,她过得比他好。
第三十五章
前方围聚着一群人, 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传来。
阿辰脚步快,夹着桃桃就跟一只小猫似的,直接冲进人群。
冯依依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叫住, 站这样远, 已经看到人群中央的关语堂, 他比别人高, 总是一眼就能找到。
“娘子,我还说你河边找你, 没想到你也过来了。”朱阿嫂也快着脚步过来。
身边是她的儿子,脖子上露出一抬红绳,想必是刚才在龙王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冯依依停下脚步,那一群大男人,她们两个女人便没有往里凑。
旁上,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带着羡慕的眼神。
这时, 关语堂手里牵着一头大水牛,打人群中走出来。牛头上系了一条大大的红绸, 温顺的被牵着走。
后面, 几个伙计托着两扇大门那样大的木板, 上面摆了两头早就宰杀了的肥猪,同样打着红绸。
“哎哟,”朱阿嫂惊呼一声,手不禁拍下大腿,“今年的彩头怎这样多?往年就一头肥猪。”
冯依依也是吃了一惊, 方才听阿辰看着猪牛还未在意,现在还真是都有,而且个头不小。
关语堂手里牵着牛, 一路走着,旁上是道贺的人,他便爽朗的对人吆喝,请人一起喝酒。
过节,都是热闹讨个喜气,如今得了头筹,人人心里欢喜,认为以后做什么也会顺顺当当。
关语堂从阿辰手里抱过桃桃,看着小娃的衣裳乱了,抬脚就踹:“你小子会不会抱孩子?我闺女是件东西不成,还夹在腋下。”
阿辰嘿嘿笑着躲开:“成,下次不会了。”
一行人往前走,关语堂站在冯依依面前,眼往牛背上瞥了瞥:“小妹,上去坐,抱着桃桃回家。”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起哄声,阿辰更是跳得欢,大声嚷嚷着:“当家嫂子,上去吧,当家亲自为你牵牛。”
冯依依面上一红,在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娘子怕什么?上去。”朱阿嫂拽拽冯依依的袖子,一脸笑,“好彩头。”
冯依依想了想,终于点头。
关语堂气力不小,扶着冯依依手臂,直接将人推到牛背上。
冯依依坐稳,将桃桃接过抱住。
“兄弟们,回家喝酒!”关语堂手臂高高扬起,看得出非常高兴。
伙计们一呼百应,干脆齐声唱起船上的歌,阳刚与力量之气尽显。
水牛走得慢,庞大身躯圆滚滚的,冯依依抱着桃桃,在上面坐得稳当。底下,一帮孩子欢快的跟着跑。
桃桃到了高处也不发憷,好奇的来回转着小脑袋,嘴里偶尔咿呀两声。
辛城民风淳朴,女子也可以在外做工,不比别的地方,对女子苛刻。
因此,冯依依坐在牛背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人指指点点。相反,一些女儿家俱是生出羡慕,想着自己郎君,有一日也会让自己如此风光。
人群后方,方才颁礼的台子上。
娄诏看着远去喧闹,牛背上的女子那样显眼,笑容耀眼。怀中抱着娇儿,还有人为她牵牛。
宽袖下,手不禁攥起。
台子下站的官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一旁的清顺制止。对官员耳语一声,后者便点头退下。
清顺看看走远的人群,迈步上了台子,站到娄诏身后:“大人,你刚到辛城,先回府休息吧?”
“水道图画好了没?”娄诏问,视线始终追随远去的人影。
“好了。”清顺回道,“运河应当会正好从辛城经过。”
娄诏收回视线,没做声。只是又看去水里的几条龙舟,已经有人在往岸上拖。
“小的家乡没有这种习俗,”清顺跟着看过去,“大都是干旱的坡地,有水的地方真好。”
“各处地貌不一样,风俗自然不同。”娄诏一手搭在扶栏上,“我的家乡也没有赛龙舟。”
闻言,清顺有些疑惑的看看娄诏。他记得,魏州是有龙舟赛的,甚至规模比辛城的大不少。为何会说这种话?
“他们将住处安排在何处?”娄诏问,也就看去不远处,等候的官员们。
清顺抛掉刚才的疑惑,忙道:“辛城城中,当地富商的一处宅邸。”
“城中?”娄诏微一皱眉,“城中要修河道?城中可以现场督察?”
“这,”清顺笑笑,“那大人你想在何处下榻?”
问出来后,又觉得自己是在找骂。娄诏来新城的目的,除了运河,不就是冯依依?
娄诏迈步往台子下走,单手背后:“城南,河道多。”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清顺麻溜的跟着下来。
。
关家这边。
前厅摆满三张大圆桌,家里厨子忙不过来,干脆请了酒楼的师傅来。
一盘盘的菜肉往桌上端,一壶壶美酒往桌上摆。
关语堂得了头筹,除了跟着自己的伙计,还宴请了左邻宾朋,席间好不热闹。
划拳声,劝酒声,吵闹的几乎将屋顶掀翻。
一头猪直接下锅做成菜,另一头,有人正在分割,等回去的时候提上。
至于那头牛,一众人决定,喝完酒后商议。
“当家,我敬你一杯。”阿辰半壶酒下肚,身形摇晃着到了关语堂身后,一手搭在人肩上,“我这辈子,最服的就是你。”
关语堂也豪气,捞起桌上酒盏,仰头一饮而尽:“以后管好你的嘴就好。”
阿辰抬起袖子抹掉嘴边酒渍,头耷拉下去,靠近关语堂耳边:“当家,好好看住你娘子。”
“什么?”关语堂呼出一口酒气,斜着眼瞅阿辰,“你醉了吧?”
“不是,”阿辰摆摆手,“我在河边亲眼看见,当家嫂子和一个小白脸说话。那小白脸眼珠子都快粘到嫂子身上。”
“胡说!”关语堂抬手就敲在阿辰头上,“碰个人,还不兴说句话?”
阿辰摸摸脑袋,脸上颇有些委屈:“当家别不信我,那小白脸一路追着嫂子,从河边追到岸上,不然我会冲上去?”
“行了,喝酒去吧!”关语堂酒盏重重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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