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仰了下头:“你看看,补得可还好?”
纪云汐看了眼他那两个熊猫眼,而后拿起那转心瓶看了看。
轻微能见修补的痕迹,且最为特别的是,这转心瓶因这点残缺,反而多了丝味道。
这大概就是残缺美罢。
纪云汐:“还不错。”
吴惟安扬眉轻笑。
纪云汐抬眸:“你说你来负荆请罪?这就是你的荆条?”
吴惟安看向她,点了下头:“是。”
纪云汐将转心瓶放下:“这是我的瓶子。”
言下之意,用她的东西,给她请罪?
吴惟安叹口气:“那你说该当如何?”
他倒是有不少法子,翰林院的同仁们也提了不少。
可,很多法子都需要银钱。
纪云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下了床,去拿了把剪刀回来。
吴惟安:“?”
纪云汐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
吴惟安仰起头,视线从她掌心的剪刀移至她的脸上。
他眉眼轻轻动了动,等着看她到底要如何。
对他下手,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纪云汐倾xia身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她长发落下,有那么几丝擦过他的脸颊。
微痒。
吴惟安下意识屏息。
纪云汐伸手,探向他的左腰腰侧,轻巧勾起他的锦袋。
吴惟安垂下眉眼。
连着锦袋和他衣裳的,是一条月白色的粗线,线上用金丝细线雕刻着精巧的绣样。
线落在她纤细的指尖,看见这一幕,吴惟安抿了下唇。
他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但他依旧没躲。
果然,纪云汐拿起剪刀,冷着脸,对准那粗线就剪。
可一剪刀下去,那线纹丝不动。
纪云汐愣了愣:“??”
她下意识再用劲,几乎全身的劲都用了。
可那月白色嵌着金丝的线,依旧纹丝不动。
男人在她耳侧轻笑,温热的呼吸声宛如磁粉:“你剪不断的。这不是一般的线,这是万指柔。”
万指柔,是江湖上有名的一种利器,一丝难求。
江湖人爱用它来做武器,只要手或腿被万指柔绕住,用力拉紧,手脚立刻与身体分离。
从未有人将它制成绑钱袋的线,这甚至都已经不能叫暴殄天物了。
任凭纪云汐听到这个答案,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的发丝依旧有几缕贴在他脸颊。
吴惟安抬眸,视线下意识扫过她纤细的腰肢,指尖微动。
可他一向克制力强。
她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动。
半晌,纪云汐将剪刀扔到一旁,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解他锦袋。
吴惟安动作很快,一把捂住自己的腰间,顺带扣紧了她的手腕。
他道:“男人钱袋,总得留些银子罢?”
吴惟安的指尖很凉,他看似松松一扣,力道也不重,可纪云汐就是挣扎不开。
她恼了:“松手。”
吴惟安据理力争:“我只剩一两四了。”
纪云汐:“你松不松?”
吴惟安叹了口气,想想当初整整哭了三日的纪明焱,不紧不慢松开了她:“那锦袋和万指柔你得给我留下啊。”
本来若是吴惟安没说这话,纪云汐是没想拿他锦袋和万指柔的。
但他这么说了,纪云汐便悉数拿走了。
深夜,吴惟安仰躺在床上。
此处的床不比家里的大,有些小。
纪云汐已经睡着了,她蜷缩着身子,就窝在他身侧。
半晌,吴惟安轻叹了声。
蛊毒还是尽早解罢。
*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用过早膳后,分道扬镳。
纪明喜去寺庙找师傅喝茶,纪云汐纪明双纪明焱吴惟安一起去找纪明焱的毒友,纪明渊宅在家中。
找人的路上,纪明双对纪明焱道:“五哥来这也是待在宅院里,你何苦把他拉来?”
纪明焱拿着他的毒蜈蚣盒:“我们都来了,不叫五哥,五哥会难过的。”
纪明双:“但五哥向来不爱出门,你怎么分辨他在家里更难过,还是被你拉来烨山村更难过。”
纪明焱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纪明双:“明双啊明双,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五哥真不愿来,我也拉不来啊。”
纪明双:“……”有点道理。
纪明双和纪明焱一路吵吵闹闹,吴惟安和纪云汐坐在他们对面,谁都没理谁。
纪明焱凑近纪明双,嘀嘀咕咕:“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还没和好啊?”
纪明双把昨日吴惟安说的话,告诉了纪明焱。
纪明焱当即道:“那这个我也没法子了。”
马车一路离开烨山村,到了烨山脚下。
前行的道路都是上山砍柴的农夫踏出来的山路小道,马车根本上不去。
一行人跳下马车,而后齐齐看向了最后边的纪云汐。
纪云汐立在原地,顺着那小道入口往前看了看。
里头灌木丛极深,看不到尽头。
在现代的时候,有些客户喜爱户外运动,特爱这种原汁原味的山路。
纪云汐为了生意,跟着去了好几次。
她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对众人道:“你们去罢,我和五哥在院里等你们便好。”
说完,就欲抬裙子上马车走人。
吴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纪云汐看向他:“?”
吴惟安轻声:“我们此行并非游玩,而有目的,不是么?”
此言不假,这次去找纪明焱的毒友,便是看看能不能打探一点关于金蟾蛊的消息。
但是——
纪云汐抿了下唇:“你们已有三人。”
吴惟安:“不知为何,有你在,我总觉得放心些。”
纪明双颔首:“我同意吴编修之言。”
纪明焱举起毒蜈蚣:“妹夫说得对!”
纪云汐:“……”
她确实不太想去。
可纪云汐一向也不是任性的性子,她想了想,还是咬牙跟着去了。
山路蜿蜒,人在其中,不见天日。
四人一路走走停停,纪明焱不是个靠谱的,一直都没找着人。
到后头,纪云汐是真的累了,
吴惟安一段路一段路的带着她走。
可灌木丛很低,需要人弯着腰进去的地方,吴惟安也没法带着。
纪云汐走到头发散乱,她目光直直盯向当头的纪明焱。
纪明焱颤了颤,忙解释道:“我都好几年没来了!这些年都是信件来往,我记不清山路是正常的!我不是故意的!”
纪云汐接过吴惟安递过来的水,有气无力:“还要多久。”
纪明焱道:“快了快了。”
纪云汐:“……”
他看纪云汐脸色愈发不好:“真的真的快了!”
一个时辰前,她六哥也是这么说的。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大山深处的一间木屋。
木屋只有一层,方圆五百米是菜地。
按理来说,为了防止山里动物来偷菜,都会在菜地外围着栅栏。
可此处人家,却没有修建栅栏。
因为没有动物和人敢来偷菜。
菜地四周,毒虫毒蛇到处游走巡逻,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
纪明焱却是眼睛一亮,他zhuo热的视线盯在地上爬行的毒物上,极为火热。
地上的蛇虫,不知感受到什么,下意识离纪明焱远了些。
纪明焱当头冲了进去,冲了几步,他道:“妹夫啊,你带着明双和三妹进来哈!我先走一步!”
说完后,他就如撒欢的野狗,冲进了院子,大喊:“蛇大爷,虫大娘,你们的小火子来了!!!!”
纪明双:“……”
纪云汐:“……”
吴惟安:“……”
吴惟安当头,迈步而入。
那些蛇虫本欲围过来,但最终没敢。
可它们又闻到了纪云汐和纪明双的味,远远落后了几步跟着。
吴惟安没走太快,他伴着纪云汐的脚步:“你看起来,倒是不怕?”
常人见到这种情形,怕是脚都吓软了。
纪云汐淡淡道:“托六哥的福。”
习惯了。
吴惟安最近对纪家小时候的事有点好奇,但纪云汐向来不会多说,他问纪明双:“六哥怎么了?”
纪明双叹了口气:“纪明焱小的时候,是左手环着几条蛇,右手爬着密密麻麻的蝎子蜈蚣,和我们用膳的。”
吴惟安:“……”
闲聊的功夫,三人晚了几步进入屋里头。
屋内倒是宽敞,坐着两位头发银白的老人,看起来年事已高,大概百岁了。
纪明焱蹲在他们面前,一手握着老爷爷,一手握着老奶奶,超大声:“蛇大爷,虫大娘,我带弟弟妹妹们来找你们玩了!!”
老爷爷和老奶奶看向后头三人。
老奶奶牙齿都掉得了,她含糊不清道:“这些是你儿子女儿啊?”
纪明焱大声:“不是!是我弟弟妹妹!!”
老爷爷恍然大悟:“噢,你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你家婆娘呢?”
纪明焱重重咳了几声,放弃了。
这处山间小屋,几乎无人能找到,找到也几乎无人敢进。
老爷爷老奶奶平日见不到其他人,故而老奶奶热情好客地招手:“来来来,让大娘看看。”
纪明焱转身,道:“没事的,蛇大爷和虫大娘人很好的。”
纪明双扯了扯嘴角。
人好?
那满院子的蛇虫和骷颅头,他刚刚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虽是如此,三人还是上了前。
虫大娘先去握了纪明双的手,浑浊的老眼都亮了亮。
她对一旁的纪明焱道:“小火子啊,你这儿子长得俊,像你。”
纪明双:“我不是他儿子。”
虫大娘:“孩子,你叫什么啊?”
纪明双:“回前辈,在下明双。”
虫大娘乐呵呵:“小双子啊,你真好看,像你爹。你爹火子长得也好。”
纪明双:“……”
虫大娘再去握了纪云汐的手:“这闺女也不错,长得俊。”
纪云汐微微一笑:“多谢大娘。”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虫大娘人老了也爱长得俊的小郎君,她意思意思,就松开了纪云汐,然后看向吴惟安。
虫大娘从上到下打量着吴惟安,才伸手向他探去。
吴惟安垂下眉眼,权衡片刻,把手伸过去。
虫大娘枯瘦的双手抓上吴惟安时,顿了顿。
她浑浊的老眼里,闪了下:“这个嘛,面皮比不上前头那个,不过骨相上佳,难得一见的好苗啊。”
她咕哝着:“只是可惜了啊,可惜了。”
纪明焱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亮的:“大娘,哪里可惜了?你可是也看出我妹夫中了金蟾蛊毒?大娘,你和大爷活了那么久,你们可有听说过这金蟾蛊毒,又可知怎么解?”
大娘朝纪明焱看了眼:“金蟾蛊毒啊,还真听说过。”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纷纷看向虫大娘。
虫大娘低着头,嘀咕片刻,忽而不知发现了什么,凑近吴惟安,极其仔细地看着他。
吴惟安不动声色地任她看着。
下一瞬,虫大娘道:“你看看你这乌青这么大块,孩子,你肾虚啊!”
今早出门依旧捯饬了一下自己的,做事向来细致的吴惟安:“?”
第64章 趁他病,要他命
还未待吴惟安说什么,纪明焱就立马跳了出来:“虫大娘,不可能的!我给妹夫补过身子,他不会肾虚!”
他亲自给妹夫补过,妹夫还肾虚,这简直是对他纪明焱的莫大侮辱!
虫大娘上了年纪,耳朵有时好使,有时不好使:“啊?你说什么?”
纪明焱对准虫大娘的耳朵:“我说!妹夫他!不会肾虚!”
吴惟安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两人,一老一少讨论他肾虚不肾虚的问题,他脸上也没太大反应,不动声色地朝纪云汐那看了一眼,而后抽回了虫大娘掌心的手。
纪云汐也没太在意。
她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在旁边拿了条椅子过来,低调地坐在旁边,轻轻呼了口,理了理额前的发髻。
吴惟安:“……”
纪明焱没忘记此行的目的,继续和他的忘年交毒友交流:“妹夫他就是中了金蟾蛊毒!大娘你知道金蟾蛊毒的事吗!!”
“噢!”虫大娘点点头,凑过头去和蛇大爷叽叽咕咕了几声,两人对着吴惟安指指点点。
想起往事,虫大娘浑浊的眼中莫名带了点光彩:“金蟾蛊嘛,听过的。我年轻时像你们这么大,还踩死过一只!”
纪明焱眼睛亮了:“那大娘你知道要怎么解吗?”
“我可不会解毒。”虫大娘摇摇头,伸手拍了拍老伴的手,“你咧,你会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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