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过去牵鲍会的手:“小国舅,您过来啊,我阿姐想你啦。”
床榻上半死不活的莺娘对着鲍会露出形销骨立的勾诱笑容。
鲍会:“……”亲娘,他受不了了!
从前的莺娘对他爱搭不理,如今的他让莺娘高攀不起。鲍会愤怒地甩开燕娘的手,可怎么都甩不开,不由满头大汗:“那我走?”
燕娘顿时松开他。
王得志呵呵一笑:“小国舅,请。”
鲍会:“……”走就走!
这次姑且算徐羌命大——
“鲍会真的太不做人了,被我教训过还不长记性,胆敢找上门来欺辱莺娘姐妹,真不怕给柔嫔娘娘和六皇子殿下抹黑,我们必须捉鲍会一个现形!”
伴随着徐羌义愤填膺的声音,若干沉沉的脚步声逼近,都进入到了院子里!
抬脚欲出的鲍会:“??”
徐羌居然在外头,而他在里头,好家伙,他成了被捉奸的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我不能出去。”鲍会乱了,他一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手忙脚乱,要往原本装花草的大箱子里躲,结果外头又传来徐羌的声音:“鲍会那人比我还欠缺一些智慧,我们一来他肯定躲,十有八/九在橱子里箱子里当鹌鹑。”
鲍会:“……”世上最懂你的人,果然是你的敌人。
他气急败坏,出了大箱子,直往莺娘床榻冲。这个时候讲究不了太多了,他上床之后可以威胁莺娘不说实话,赶徐羌出去。
徐羌桀桀的声音越发近了:“还剩的十之一二,是鲍会钻到被窝里躲着,他惯会欺凌弱小拿捏女人,有经验了。”
一只脚险些跨到床上的鲍会:“……”徐羌,你死了!
要怪只能怪鲍会自己方才把屋门踢坏了,徐羌他们那一大帮人进来,居然毫无阻碍。箭在弦上,由不得鲍会精挑细选栖身之所了,他一矮身钻到了床榻底下。
“小国舅——”
看戏看得直乐的王得志乐极生悲,他浑身肉颤,恨不得过去把鲍会拽出来,可惜迟了,徐羌已经进来了,带着一堆三教九流路子野的人。
“小国舅?王公公,您也是来寻人的?”
床榻下,鲍会提心吊胆,生怕王得志把他卖了。他倒霉倒是没什么,只怕拖累了宫里的柔嫔和六皇子,如今二皇子平王失了圣心,四皇子为外家所累,五皇子陆濯身子不好,七皇子年纪太小,六皇子和三皇子康王是可以平分秋色争夺储君之位的。
好在,王得志这人不错,能处。徐羌那帮人要寻鲍会,王得志这帮人硬是拦,两边不停地拉扯。
虽不知王得志为何对他如此义气,但总归是好事,鲍会略略放心,还有闲情逸致在床榻底下翻了个身——
他对上了黑黢黢的两只眼睛。
“……!”
鲍会的嘴唇子不住地颤抖,他今天真是造了大孽了,究竟是哪个歹毒之人送了匿名信坑害他?
不幸中的万幸,面前这玩意儿,是人,不是鬼。
这人嘴巴被堵,发不出声音,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只眨巴着一双眼,乞求地看着鲍会。
鲍会想到今天的不对劲,心中一动,艰难地帮床榻下的难兄难弟解开了束缚。
“你是?”
他刚鬼祟地发出两个字眼,得到自由的赛扁鹊就从袖子里取出块帕子,递给他:“擦擦鼻子上的灰。”
“谢……”鲍会把帕子往鼻子上一覆,两只眼睛一翻,不省人事了。
赛扁鹊扭来扭去,把自己的外裳脱下,只剩白花花的里衣。又取过鲍会那顶标志性的华冠,往自己的头上一戴。外头拉扯正激烈,忽视了床榻下的动静,赛扁鹊寻了个徐羌那边的破绽,抱着头夺路而去。
“哎——”王得志觉得哪里不对劲,“二郎君,您要寻觅的仇人已经跑了!”
“我没看到!”徐羌仿佛眼睛落徐府了,往王得志跟前一堵,“王公公今日很是护着鲍小国舅呀,可是里头有什么名堂,五殿下不好吗非得投奔六殿下?”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王得志坚决捍卫他作为陆濯牛马的忠诚,和徐羌又开始新一轮的拉扯。
那头,赛扁鹊死里逃生,抱头鼠窜,一路到了他停放驴车的地,所幸驴车还在,车夫守在前头打瞌睡。
“快走快走!”赛扁鹊连滚带爬上车,他连竹篋都丢燕娘姐妹家不要了,心里只剩下逃命,“我们直接出京城。”
一把冰凉尖锐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后心。
“为何如此着急。”徐善附在他身后,好奇地问,“京城,不好吗?”
赛扁鹊的老泪落下来了,他伤心极了:“小娘子,你又是什么人?当年兰美人生五皇子,好似就你这个年纪,她难产血崩,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受害之人,这些年东躲西藏,就怕被歹人灭口,我真的好难啊!”
“深宫里的那些个往事,总归没有稀奇,我不乐意听。”徐善曼声轻语,“我只知赛神医妙手仁心,因此有事相求。”
赛扁鹊:“……”哦,这就是求人的姿态。
他手腕一动,想故技重施。
徐善“诶”了一声,“神医大人,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出现在此,肯定不是想伤你的。”
“哦哦,好……好——”
赛扁鹊唯唯诺诺间声量一提,取出帕子就要往徐善的脸上蒙。徐善手一用力,匕首破开他皮肉,麻沸散下得重,赛扁鹊立刻倒了下去。
“真是不懂事。”徐善懒散地揉了揉手腕,担心血色玷污她粉色娇嫩的裙衫。
徐善守在赛扁鹊身边,对车夫道:“去宣平坊。”
车夫一声不吭,仿佛见惯大风大浪的老江湖。
走着走着,徐善双眸一眯:“这路不对,是出城!”
“出城,去碧云寺,不好吗?”车夫声线微漾,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风流俊美的面容。崔九颔首,“徐女君,又见面了。”
说着,他抬起来手,袖箭指向徐善。
-
五皇子府。
陆濯坐在日晷前头,饮了一杯茶,又饮了一杯茶。他冷不丁地一站,吓得小全子和李直都打了个激灵。
“是时候了。”陆濯道,“李直,你去吧。”
李直都听不懂。
陆濯深谋远虑:“崔九怕是会顾念私情,下不了手,你到时候替他补上一刀。”
李直问:“倘若崔郎君下了狠手呢?”
陆濯恨恨地把车把茶杯一摔,痛声道:“这样狠心绝情的男人,竟也有女郎爱慕,真是天道不公!遇上如此歹人,你就顺道取了他性命吧。”
李直:“……好呢。”跟着主子走,天天学到做人的新道理,真好。
他要离去,却发现陆濯依然是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一瞬间福至心灵。
“属下是殿下的侍卫,岂能擅自离去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不如殿下与属下一同前往?”李直诚恳抱拳。
“也罢。”陆濯负手于后,“我须有此行,离了我,你们什么也做不好。”
李直:“……”
第23章 陆濯:“射!”
薄暮渐起。
驴蹄声呱哒、呱哒,与车轮辘辘相和,行走在斜阳残照里。
“崔郎君,你别这样,我忧心你会伤害我。”
徐善人在驴车上,把赛扁鹊上半身竖了起来,她躲在这把老骨头身后,娇弱地说道,“崔郎君是读书人,有什么话不可好好说呢?”
被麻得动弹不得但意识尚有几分的赛扁鹊:“……”
好一个小娘子,年纪轻轻好狠的心肠,把他对着袖箭就不忧心他被伤害了吗?
他好害怕!
崔九笑了笑:“我忧心徐女君对我举起匕首。”
“怎会如此,”徐善不解,“我素来知书达理弱不禁风,从来不行粗暴之事。只因母亲身患咳疾,而赛神医偏生无意相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毕竟,他只是被小戳了一下,而我的母亲却咳了很多年啊。”
道德绑架这一块,算是被徐善玩明白了。
赛扁鹊震惊于她的厚颜无耻,浑身的鲜血都叫嚣着激愤。
徐善似有所感,把包住他伤口的布条紧了紧:“神医大人息息怒,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崔九抬眉:“徐女君救母心切,却不知采取如此手段,会否适得其反?”
确实。
赛扁鹊深以为这位徐女君没有一点有求于人的样子,他不送徐女君的母亲早日归西,已然是他慈悲为怀。
“是正是反都是往后的事情,如今我把先得把人留下来。”徐善轻轻地“啊”一声,从赛扁鹊的肩膀上探出一双迷瞪的杏眼,“我来是为了母亲,崔郎君来此,又是为了谁呢?”
说着,她用手拍了拍赛扁鹊的伤口,“神医大人,您努力地睁开眼瞧一瞧,眼前这位风流的郎君,可是您这一路上的驴车车夫?”
“……”
沉默,是今日的赛扁鹊。
从他发菜的面色上,徐善已然看穿了一切。崔九,是才过来冒充的。
不过,徐善写给他的那封信里,可是只让崔九来看热闹,没让他成为热闹本身。
崔九怕也是对赛扁鹊心怀不轨。也难怪,早在贡院放榜那日,他已显露出与陆濯同一战壕的苗头。
徐善的手离开赛扁鹊的伤口,正要往他的衣裳上随意擦一擦,崔九却送了一方帕子过来,“徐女君请用。”
这块帕子,就是细葛做的,甚至与徐羌丢的那身衣裳用料一模一样。
可惜针脚簇新,全然唬不住人,一看就是为了诈一诈小娘子新做的。
徐善接过帕子,细致地擦了擦纤白的手指,从容地问:“崔郎君可知,相赠小娘子帕子是何意?”说着,她羞涩低下头,“竟然如此,又何必用袖箭对着我。”
崔九颔首:“在理。”他当真把手放了下来,他就是这样毫无原则。
打情骂俏,这两个人居然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
赛扁鹊不知道是被眼前这一幕气的,亦或是伤口麻沸散后劲越发的大了,倒着两只眼睛彻底失去知觉。
“真是遗憾,这下我可彻底搬不动了。”徐善叹道,“不如崔郎君与我五五平分,各自带走想要的部位吧。”
赛扁鹊老腿一蹬,彻底不动了。
崔九失笑:“我看不上将死之人。”
驴车一晃,越过即将闭合的城门。
过了城门,往碧云寺去,周遭人烟稀少,崔九空着的那只手一动,徐善杏眼清亮,瞬间捕捉到:“崔郎君,你可不要过了城门就又用袖箭对着我,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过河拆桥。”
“徐女君是这般想我的?”崔九悠声,换了只手扯缰绳,“真是让人伤心呀,我以为,在徐女君的心中,我是一位君子。”
徐善摇摇头:“从未。”
崔九:“……”耿直到让他心痛!
徐善是真没想到上辈子的面首堕落成这样了,居然对她举起来袖箭。崔九这辈子与她无冤无仇,作出这样的事情显然陆濯是幕后主使,陆濯伤害人很有一套!
陆濯当真是病的不轻,这辈子徐善可什么都没干呀。什么畜养面首、拒不归政、大行变法,都未曾发生呢,陆濯有何理由要她的命?
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陆濯疯病又又又发作了。
徐善觉得她太倒霉了,居然成为了陆濯试探崔九是否忠心的棋子。
“崔郎君,你听我一句劝,万万不要追随气量狭小出尔反尔之人。”徐善抬了抬下巴,不点名,用意味深长的眸光与崔九对视,“你如此貌美,又多才风流,分明可以走一走旁的路,去实现你远大的志向呀。”
“啪”一下,很快的。
不远处,陆濯折了一根扇骨。
“崔九为何还不动手,他在优柔寡断跟徐善说些什么?”陆濯面无表情。
李直迷惑:“属下没瞧见崔郎君动嘴啊,都是徐小娘子在说。”
“貌美郎君,多才风流。”陆濯阴森森地问,“徐善说的是谁?”
李直:“……”主子这不听得挺清楚。
“属下以为,殿下您便是这样的郎君。”李直昧着良心道,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无知,放肆!”陆濯很不高兴,“我平生最恨肤浅之人!”
李直:“……”好呢。
顿了顿,陆濯不再健全的折扇在他指间转了一下,他好奇地问:“气量狭小出尔反尔之人,又是谁?”
“……或许,是王公公。”李直来了急智,把老冤家王得志献祭了,“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陆濯冷冷地哼了一声,眉压着眼,盯着驴车的方向,眸底结了霜。
“动手吧。”
他说完,便侧过身,不再去看,脸上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仿佛下定这个决心,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是他!
陆濯微微闭眼,他的眼角余光,走马观花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年少结发,患难与共,徐善是他最信任的人,在他卧床的那些时日里,都是徐善坐在一旁给他念奏折,然后用朱笔学着他的字迹去批阅。
他给了徐善天大的宠幸,就是知道徐善不会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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