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凛礼貌一笑,只说:“那您要看阿妤的意思了,我可不能替她做决定。”
闻母脸上的笑一僵,下巴微抬,颇有些高傲,她淡淡说:“我们谈谈。”
时初妤微垂着眼,桌上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有些苍白。
那是她身体做出的最自然的反应。
ptsd。
她下意识摸向包包,想要拿药,可一碰到金属拉链,冰冷的凉意让她清醒了一些。
时初妤深吸了一口气,将柠檬水放在桌子上,心里叹了口气。
她对闻母的阴影太深了,以前隔着电话,她还能按着自己的性子,任性地挂她电话,可现如今闻母一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和她说话,她就忍不住想要躲藏起来,避开她。
尽管她心里清楚地明白,此刻她不用再刻意讨好她。
但心里的障碍还需要时间去克服,她不想逃避了,ptsd迟早需要治疗。
她不可能每次都靠药物缓解。
她站起身,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闻母讥讽地笑了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神色深沉如晦的时凛时,又收敛起面部表情,径直往一边走去。
时初妤慢慢地跟了上去。
她们一前一后地往二楼走,上楼的时候,时初妤和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往上走。
年轻男人顿足,抬头看去,瞥见时初妤略有些苍白的唇。
陈喻顿了顿,想到闻母和时初妤的关系,觉得还是要告诉闻樾一声。
他掏出手机,给闻樾发消息。
“闻哥,我在餐厅看到嫂子和伯母在一起,而且嫂子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微信刚发出去,那边秒回。
【闻樾:地址给我。】
陈喻发过去一个定位。
他想了想,决定再待一会儿,要是楼上发生了状况,他还能照看一下。
*
餐厅都有独立的包厢,闻母拿着卡重新开了一间包厢,她一走进去,就将手里名贵的鳄鱼皮包包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然后她直接坐在了正对门的位置,左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她。
闻樾和她很像,如今闻母沉着脸,与他简直是如出一辙。
气势逼人。
时初妤顺手将门关上了,然后背脊挺直地站在门口。
闻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时初妤,我自认为我们闻家是没有亏待你的,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闻樾,可当年闻樾铁了心要娶你,我也就随他去了。尽管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尽过一分闻家女主人的义务,可闻家正牌女主人一直是你。”
顿了顿,闻母突然冷下了语气,说:“可你是怎么回报闻家的?当众和另一个男人暧昧不清?”
时初妤眼睫颤了颤,倏然抬头,“您什么意思?”
闻母嘲讽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前面时初妤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反正闻母翻来覆去那几句话,她这些年听的太多了,耳朵都起茧了。
可后来闻母话音一转,话里话外都暗示她品行不端,朝三暮四。
时初妤当即心里就涌上一股怒意和委屈,她这些年,这些年委屈自己,讨好他们。
可在他们眼里,她从来就不值得信任,她的人品从来没有被承认过。
时初妤为她自己不值。
她眼尾有些红,积攒了三年的怒气一瞬间喷涌而出。
时初妤紧紧捏着包包的链子,说:“伯母,我叫您一声伯母,是鉴于我父母赋予我的良好教养。”
她顿了顿,说:“是,我是家世普通,但我从小也是父母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受过良好的教育。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闻樾考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大学四年里,我也拿过几过国家级奖学金,我也是父母眼中让他们很骄傲的女儿。”
“你一直说我是麻雀飞上枝头,可嫁给闻樾三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凤凰。闻家上下都不喜欢我,排挤我,每次你和别人谈及我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一句夸赞。不,你甚至都不愿意和人提起我。
“我嫁给闻樾三年,吃穿用度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从来没有花过闻樾的一分钱。
“我很努力地追赶闻樾,想要与他并肩而立,可你们一直嘲笑我不务正业,我那时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在你们眼里是个笑话。
“伯母,可那是我的梦想。”
说完,时初妤笑了一下,眼尾还带着红,眼眸却亮晶晶的,熠熠有光,她慢慢地,一字一句说:“算了,你怎么会懂得一个人追逐梦想的美好呢?”
时初妤一口气说完这些,那些委屈和不为人知的心酸发泄一通后,胸中那些积攒了多年的郁气也慢慢地随之消散。
闻母第一次听时初妤说这么多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根本没料到,那个唯唯诺诺,性格绵软的时初妤,会有这样气势凛然的时候。
不过她被时初妤最后略带嘲讽的眼神刺激到了,她滕地起身,怒气高涨:“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不懂?
时初妤这是在嘲笑她是个毫无梦想的俗人吗?
时初妤勾唇,“您自己心里清楚。”
原话奉还。
闻母气得仰倒,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父母宠着,嫁人了,丈夫看在她家族的份上,也从没敢给她气受,后来儿子性格虽然冷了点,但也孝顺懂事。
可谓说,她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怼过!
她满脸通红,胸脯不断起伏,性子也上来了,也顾不得太多,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
时初妤没料到闻母会扔东西,心下一沉,刚要躲,手臂处就传来一股力,将她往后带了带,随后,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时初妤惊愕抬头,就看到了一道高大傲然的背影。
闻樾。
闻樾没躲,硬生生挨下来了。
空调遥控器砸在他的额头,很快,他的头顶就红肿起来。
闻母惊呼,“闻樾?!”
而闻樾,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黑沉沉地目光落在时初妤脸上。
她眼眶通红,鼻子也红,眼珠湿漉漉的,显然是哭过了。
闻樾心刺了一下,低低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现如今没有脸和她说话。
时初妤心跳了一下,她目光快速地看了一眼他的额头,又匆匆收回。
透过他的肩膀,时初妤看到了不远处毫无风姿礼仪的闻母,自诩豪门贵族的闻母,第一次这么失态。
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要说伤害,遥控器砸在了闻樾身上。
甚至她还出了一口气,心结也解开了。
闻樾喉结滚了滚,心脏被撕裂一般。
原来闻母和时初妤之间,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吗?
可笑他一直认为两人能够和平共处。
闻樾眼眶发涩,是他错了。
她们之间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过是时初妤一步步退让,委屈自己的结果。
可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亲自带着时初妤,走进那个让她窒息的老宅。无视她的难受,自作主张地让她单独和闻家人相处。
那时候的时初妤,该多孤单啊。
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隐忍着求救的信号,可他冷眼看着,静默不语。
闻樾偏了偏头,隐忍情绪的双眸渐渐变红。
他手臂上的肌肉紧紧绷着,他拉开门,将她轻轻地推了出去,嗓音暗哑:“你走吧。”
时初妤愣了。
她看向闻樾,却只能看见他冷硬地下颌线。
屋内的闻母听到闻樾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让时初妤离开,瞬间站起身,语气急促:“闻樾,你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我要她给我道歉!”
闻樾嘴角紧紧抿着,他转过头,看向时初妤。
时初妤一时之间看不懂他脸上的神情。
太复杂了。
她还要仔细看,可男人眼睛微弯,眼底有很细碎的光,脸上的线条柔和,很温柔地朝她说:“快走吧,别回头。”
时初妤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闻母急切的走过来,说:“阿樾,你还维护她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闻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低说:“妈,别去了。”
闻母拍了一下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她都要给你戴绿帽子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闻樾垂着眼眸,很想说一句,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会祝福她。
可那句话,在喉间滚了滚,如何也说不出口。
要让他看着时初妤和别的男人幸福甜蜜,还不如杀了他。
那是他唯一一次心动、死也不愿意放手的时初妤啊……
他想没脸没皮地粘着她,可自己有什么资格呢?
闻母还生着气,不想顺着他的意,坚持想要把时初妤追回来道歉。
闻樾手掌死死握着她的手腕。
“妈,我求你了。”
“你还要让我在她面前变得更卑鄙吗?”
闻母愣了,一抬头就看到闻樾眼眶发红,浑身上下散发着绝望。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闻樾。
她的儿子,矜贵俊美,向来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有时候她都觉得难以接近。
跟天上的神明一样,一颗心古井无波。
每次她听着别人对她抱怨孩子不听话,转而夸赞闻樾能力出众,她高兴骄傲之余,又觉得失落,她有时候也期望,闻樾能够闯祸叛逆一下。
其他的同龄人,到了年纪就谈谈恋爱喝喝酒,唯独闻樾,克制又冷静,理智到可怕。
可如今,他被拉下了神坛,沾染上了烟火气,也变得像个人了。
几秒后,闻母呐呐道:“那我不去就是了……”
她顿了下,又迟疑地说:“所以……你也知道时初妤外面有人的事了?”
第49章 你恨我吗?
“你也知道时初妤外面有人?”
闻言,闻樾眉骨有些阴郁,“我和她离婚了。”
闻母:“……”
旋即,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阿樾,真的吗?”闻母露出一个笑容,她轻轻拍了拍闻樾的肩膀,说道:“你能早点想清楚也好,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妈和你说,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的。阿樾,你到时候就会理解妈现在说的话。”
闻樾将闻母的手轻轻隔开,说:“妈,我不会娶其她女人的。”
闻母的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这辈子,我只认时初妤做我的妻子。”闻樾看着闻母,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
“啪!”空气中忽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闻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不敢置信。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打他。
闻樾偏了偏头,舔了下右边的软肉,有一点铁锈味。
有点破皮了。
闻母放下有些发麻的手,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你是要气死我吗?”
闻樾垂着眼,神色平静。
她看了一眼闻樾额头上的红肿,心软了一下,带了几分乞求,说:“阿樾,既然你们都离婚了,说明缘分已尽,你何必强求呢?你看,时初妤也已经走出来了,结交新的男人,也会重新一段新的婚姻……”
“够了!”闻樾忽然出声打断她。
闻母停下了话语,看着他,意识到这些话他现在不爱听,也没再说,只扔下一句“我不会同意她再嫁进闻家,除非我死”,就离开了。
闻樾往后靠了靠,背脊抵着墙,额前的黑色碎发软软地垂下,遮住他的眼,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他才直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门外,陈喻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水已经见底,看来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陈喻看见他,站起来,眼睛里有一丝担忧,“闻哥。”
闻樾扫了他一眼,很平静的模样,淡声说:“今天多谢你了。”
陈喻摆了摆手,说:“举手之劳,说什么谢不谢的。”
他对于屋子里发生的事很好奇,可也不敢问。
陈喻说:“闻哥,如果要喝酒的话,我随时都有空。”
闻樾低低地说:“好。”
他独来独往惯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形成了内敛深沉的性格。
他所有的烦恼和心事都闷在心里,别人都以为他无所不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活着,非常累。
陈喻的好意他心领了,可习惯使然,他不会把自己的私事往外抖。
陈喻知道此刻闻樾肯定想要一个人独处,也就很有眼色地打了招呼离开了。
闻樾没有开车,也拒绝了助理的跟随,撑着一把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雨越来越大,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他的身影就显得格外寥落。
周围环境越来越清幽,花卉苗木,都极具欣赏价值。
闻樾一路慢慢悠悠地走,跟个游魂一样。等他停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跑到哪里来了。
丹桂小区。
他薄薄的眼皮垂了下来,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闻樾?”
时初妤发现闻樾状态有些不对劲,她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没有看到她。
她担心这种恶劣的天气,任由他在外面乱逛容易出事。
于是她叫住了他。
前面的人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时初妤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温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闻樾低着头,嘴角抿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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