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措又不安,担心一张口就泄露出害怕。
时初妤有些无奈,她说:“你要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
闻樾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低低道:“没有。”
时初妤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红肿,到底是不忍心,她说:“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走。”
闻樾的眼睛亮了下。
*
“进来吧。”
时初妤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鞋,放在地上。
“这双鞋是新的,你穿吧。”
当初准备日用品的时候,时初妤忽然想起了闻樾那次来她家,嫌弃鞋子,鬼使神差,她就多拿了几双新鞋。
到了家,时初妤将鞋子塞鞋柜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
暗暗骂自己。
可买也买了,时初妤就想着到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就给他们拿新鞋子。
闻樾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将脚套进去。
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盯着时初妤,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了几分笑意。
闻樾的窃喜被时初妤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就知道,闻樾肯定会多想。
时初妤撇了撇嘴,没管他。
闻樾将伞放在大门旁的木桶里,慢慢地跟在时初妤身后。
与上次来的心境完全不同。
上次他并不知道,只想将自己的一腔爱意全部倾诉给时初妤听。
如今背负着内疚和悔恨,他总是觉得底气不足,不敢太放肆。
一呼一吸都尽量放轻。
时初妤走到置物架前面,蹲下身翻找了一会儿,提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过来,我替你上药。”时初妤温声说。
闻樾听话地坐在她面前。
她站着,说:“你抬一下头。”
他坐着,微微扬起下巴,露出那张俊美清冷的脸。
时初妤看他一眼,看到了他白皙的脸上有很淡的巴掌印。
时初妤不清楚她走后闻母和闻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这印子就知道,两个人恐怕聊得不愉快。
她低头将碘酒沾在棉签上,替他消毒。
略微刺鼻的味道缓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静谧无声。
时初妤嗓音轻柔,她说:“闻樾,下次别来了。”
闻樾心神略有些慌乱,“为什么?”
时初妤说:“我们不合适。”
闻樾低低道:“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
时初妤手指顿了顿,说:“曾经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你看,我们总是在错过,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等你爱上我了,我又不爱你了。”
闻樾喉结滚了滚,沙哑道:“你等我三年,我也可以等你三年,等你重新爱上我。”
时初妤勾了下唇,轻笑:“要是我一直不爱你呢?”
“那我一直等。”
时初妤敛了笑,淡声说:“随你。”
人心易变,誓言说得再多,再斩钉截铁,该变的时候,还是会变。
她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又贴了一块创可贴在他的伤口上。
闻樾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眉骨带上几分柔和。
如今回想起来,时初妤的爱意渗透在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曾经他将两人视作合作关系,从不会将感情掺杂进来。
心安理得地承受着时初妤的关心和付出,冷漠又自私。
他感受着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声音沙哑:“阿妤,你恨我吗?”
时初妤一边放着医药箱,一边随口说:“恨啊,所以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闻樾心脏如同撕裂了一般,可他还得露出一抹笑:“你尽管恨,我会把我欠你的都还回来。你打也好,骂也好,我死也不会放开你。”
时初妤现如今这些话听多了,刚开始心里还会骂闻樾没脸没皮,后面都能淡然处之了。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一个房间。
她很忙,没空搭理他。
闻樾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起进来,这间房间是时初妤专门辟出来当工作室的。
里面全都是画画的纸和笔,还有很多剪刀和皮尺。
和浅水湾那间工作室很像。
浅水湾那间太久没有女主人,尽管他尽量保持原样,可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馨香气味。
地上随手乱扔的废纸。
那个房间,渐渐失去了时初妤存在的痕迹。
闻樾站在门口,贪婪地看着。
这是闻樾第一次看时初妤工作。
一握上笔和剪刀的她浑身上下都发着光。
他没有打扰她,安安静静地找了个凳子,坐在角落里。
时初妤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她放下剪刀,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才发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闻樾不见了。
时初妤愣了一下。
随后,她将成品从塑料模特身上褪下来,妥善地叠好,才走出工作室。
今天下了雨,天空暗沉,不过五六点,就已经黑得像是□□点。
她摁开客厅的灯,走到餐桌前准备倒水,才发现沙发上隆起一个包。
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时初妤走过去,“闻樾,该吃晚饭了。”
她喊了一声,沙发上的人没反应。
时初妤皱眉,凑过脑袋就看到闻樾脸色通红,不舒服地皱着眉头。
时初妤吓了一跳,她将手放在闻樾的额头上,刚碰上,就觉得烫手。
“闻樾,你发烧了?”
第50章 能不能别喜欢他?
闻樾迷迷糊糊听到了时初妤的声音,掀起沉重的眼皮,眼神有些迷离:“阿妤……”
时初妤看他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皱了皱眉。
应该是今天淋雨了,所以他才发烧了。
时初妤蹲下身,伸手轻轻推了推闻樾:“闻樾,你现在发烧了,看着很严重,我把你送医院吧?”
闻樾紧闭双眸,眼皮滚动了几下,他沙哑地说道:“我不去……”
时初妤好脾气地劝:“你发烧了,要看医生。”
闻樾从沙发上翻了个身,用手箍住她的腰,“能不能不去……”
时初妤垂眸,看着胸前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迟疑了一会儿,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闻樾,你这么大的人了,要为自己的身体负责。”
闻樾呼吸有些灼热,他脸上闪过一抹挣扎,低低说:“我最好的朋友曾经在医院里离开,我对医院有阴影……”
陈哲当时血肉模糊地被送去医院,人来人往,他对陈哲的最后印象,就是医院走廊里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激烈的仪器鸣声。
从那以后,他就对医院很不喜欢,也极少踏足医院。
时初妤没说话。
她没想到,闻樾竟然也有过朋友,而他曾亲眼目睹了朋友死在了他面前。
时初妤轻轻地将闻樾的手拿开,走到柜子前,翻出了退烧药,看了一眼说明书,将药片递给他,“这是退烧药,你先吃一颗。”
闻樾看着她掌心的白色药片,皱了皱眉,低低说:“能不吃吗?”
他的语气有点撒娇的味道。
时初妤垂眸看着他,弯了眉眼,突然开口:“闻樾,你不会怕吃药吧?”
闻樾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没否认:“嗯。”
他有些受不了药的味道。
时初妤愣了下,觉得闻樾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闻樾,内敛含蓄,即便不喜欢,也都是默默无言,让别人去猜他的心思。
可现如今,他会告诉她,他曾经的经历,也会对他坦诚他的小脾气。
时初妤笑了笑,不甚在意。
她从茶几上拿了一罐水果糖,给了他一颗,温声说:“吃了药就吃颗糖,这样可以吗?”
闻樾迟疑了一下,一脸嫌弃地咽了药,又剥了颗糖,慢慢含着。
安静了一会儿,闻樾垂眸,轻声说:“我走了。”
草莓糖已经融化掉了,他的口腔里满是草莓的甜味。
他也很想在和时初妤多待一会儿,可他知道时初妤很忙。
时初妤抿了下唇,说:“我送你吧。”
闻樾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应该很忙,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时初妤想到今天刚跟时凛签订的合同,没有勉强,她接下这个单子,本来就需要自己全力以赴,容不得有一丁点的延误。
“那……我打电话让周叶来接你吧?”时初妤想了想,温声说。
闻樾说:“周叶出差了。”
说着,他笑了下,很温柔的语气,“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回去。”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手臂,含笑说:“你去忙吧。”
顿了顿,又说,“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说这话,他的眼底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啰嗦”会让时初妤觉得反感。
说完,他慢慢走到玄关,背影有些落寞。
“等一下。”时初妤眼眸闪了闪,轻声喊道。
闻樾脚步一滞,回头。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天先在我这里住一晚,等明天退烧了再离开。”
“不介意。”闻樾语速很快,立即答道。
时初妤愣了下,总感觉闻樾就是等她这一句话。
她神色不太自然地指了指厨房,“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熬粥?”
“好。”闻樾说完,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时初妤开始淘米熬粥。
熬粥是考虑到闻樾发烧了,要吃清淡一点。
而且,熬粥的话,不费心思,电饭煲定好时间,她还能去再裁剪一套衣服。
等她调好时间,一走出厨房,发现闻樾又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看了一眼,从卧室里拿出来一条毯子,替他轻轻地盖上。
晚上又开始下雨,玻璃窗上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时初妤听到了手机闹钟的声音,就知道粥熬好了。
她走出去,就看到闻樾正在厨房忙碌。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圈温暖的柔光,他的黑发略显柔顺地贴在额前,柔化了他的凌厉,显露出几分温柔。
时初妤愣了下,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
这个场景她曾经梦到过很多次。
父母去世之后,她一直渴望着有一个自己的家,她每次忙完,疲惫不堪的时候,另一个他会给自己慰藉,默默地治愈她。
可如今,她不但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和闻樾离了婚。
可梦中的场景,却出现了。
闻樾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时初妤,他笑了下,“你忙完了?快来喝粥。”
时初妤轻轻嗯了一声,走过去。
闻樾已经将粥放凉了一些,温度正好,端起就能喝。
省时间。
很细心的举动。
时初妤没说话,低着头喝粥。
闻樾坐在另一边,忽然开口说:“今天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向你道歉。”
时初妤的手顿了下,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时初妤的语气越云淡风轻,闻樾的心越痛。
他嘴角紧紧抿着,他说:“上次说的两个月之约,算了吧。我已经和我妈说了我们离婚了,她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两个月之约,是当初闻樾想要和时初妤有关联的一个借口。现如今,他得知了时初妤曾经因为他,遭受了那么多委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将她强行和他的生活捆绑了。
时初妤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闻樾告白之后,她多少猜出来了闻樾的意图。
她其实没想过,闻樾为了和她牵扯上关系,会这样费尽心思。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很大的感触。
就好像她很喜欢吃街口一家蛋糕店的芒果蛋糕,可是她每次都买不到,日积月累,那块芒果蛋糕在她心里,成为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
后来她终于买到了一块芒果蛋糕,可是那块蛋糕变质了,她吃了,上吐下泻,差点没了半条命。
再后来,她再路过街口那家店,她却再也不会驻足了。
那块芒果蛋糕没有多美味,只是日积月累的期待,得不到就变成了执念,于是那块蛋糕就成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后来她得到的蛋糕变质,执念破灭,她也就不再期待了。
闻樾就是那块芒果蛋糕,让她吃尽了苦头,于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芒果蛋糕摆在她面前,她也不爱吃。
闻樾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你喜欢时凛吗?”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勺子,指尖发白。
时初妤想也没想,说道:“喜欢啊。”
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对时凛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她和他相处,很舒适。
反正是喜欢的。
闻樾的眼眶顿时红了,手微微颤抖。
四目相对,闻樾压抑着嗓音:“阿妤,你能不能……别喜欢他?”
带着些许卑微。
闻樾明知道,自己说这话是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可他还是开口了。
可他一想到时初妤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她会倚在他怀里笑,她会亲手替他打领结,会和他一起喝粥,躺在一张床上,浓情蜜意。
他整颗心都被撕裂了般疼。
时初妤移开了视线,想了想,她又转过头,说:“闻樾,你别喜欢我了。你看,我都喜欢另一个人了,和你没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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