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转过头来,对上了虞葭的视线。
“你就是裴景晏的妹妹?”她走过来,偏头笑问。
虞葭点头:“你是?”
“我叫谢如故。”她在虞葭身边坐下来:“你喊我谢七,或者如故都行。”
姓谢,排行第七,那就是七公主了。
虞葭起身,正欲行礼,就被她又拉坐下:“唉,你怎么跟她们一样,见我就要行礼?多没意思。”
“我今日是跟四皇兄来的,”七公主道:“听说你们在投壶,就过来瞧瞧。”
她说话始终含着点笑,笑得很淡,但并不令人讨厌,态度随和得不像一个公主。
“公主想玩吗?”虞葭不可能真喊她谢七,斟酌了下,还是喊公主。
七公主摇头,凑近她低声道:“我偷偷出宫的,很快就要回去。”
虞葭一愣,觉得这七公主与生俱来就带着熟稔,她也笑了。
“我有个东西送你,”七公主从身后婢女手中拿过匣子,递给虞葭:“打开看看?”
虞葭狐疑,打开匣子,里头是一把精致小巧的琉璃扇,扇面是双面仕女绣,扇柄是七彩琉璃制的,尾端还挂这串水粉如意流苏。
确实好看。
“见面礼,喜欢吗?”公主问。
虞葭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公主。”
旁边贵女们见七公主居然跟虞葭聊得这般投缘,神色各异。在她们看来,虞葭就像突然融进贵女圈中的暴发户,这暴发户不仅长得好看,还集众多宠爱于一身。
单看今日这设宴的排场就可想而知,定国公和国公夫人,甚至颇受追捧的裴诗瑶都围着虞葭转。
有那么几个原本还纠结要不要跟个乡下来的结交时,见到七公主这般,也自然而然地围拢过来。
一行人对着琉璃扇开始热络交谈。
没过多久,只听得湖对岸男客那边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道:“好像是四皇子来了。”
“听说丞相家的杜公子和襄阳侯府的梁世子爷来了,在哪呢?”
“哎,那不是萧太傅家的三公子萧泽玉吗?”
“你是说两年前三元及第的那位状元郎吗?”
“可不就是他,他怎么也来了?”
这下,众位贵女看虞葭的眼神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嫉妒了,她们当然知道定国公府设宴的另一层目的是什么。
这位乡下来的裴三姑娘,何德何能?
虞葭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
不就是萧泽玉嘛,来就来呗,看她做什么。
但很快,一个婢女抱着个东西过来了,那东西被一块花花绿绿的绸布盖着,还一拱一拱地动。
虞葭稀奇:“这是什么?”
婢女道:“是萧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您的礼物。”
虞葭狐疑地揭开绸布,顿时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露出来。它身躯圆滚肥硕,毛色花白柔软,虎头虎脑的模样,可爱极了。
小花狗圆溜溜的黑眸望着虞葭,“嗷呜”一声就睁开婢女的怀抱。
虞葭吓得赶紧接住它,冷不防被小狗狗舔了下脸颊,痒痒的。
“这狗可真逗,”七公主道:“咦,它脖颈上挂着什么?”
虞葭定睛去瞧,只见上头挂着块鱼形状的木牌。她指腹摸到木牌后面似乎有字,反翻过来看了眼。
上头刻着俊逸潇洒的四个字——吾家咸鱼。
“……”
这哪是萧泽玉送的,分明是那人借着萧泽玉的手送来的。
还吾家咸鱼。
呸!
不要脸!
…
宴席一直持续到下午,结束时,虞葭和尤氏都累得不轻。她跟母亲打了招呼后就回自己院子歇息去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
“小姐醒了?”
婢女杏儿正坐在桌边整理东西,见床帘晃动了下,她赶紧走过去。
“什么时辰了?”虞葭迷迷糊糊睁眼问。
“酉时刚过,”杏儿道:“您午饭没吃什么,奴婢让厨房熬了甜羹,小姐可要现在喝?”
虞葭点头,趿拉鞋下床。走出室内见屋子里堆了许多匣子礼物,她惊了下:“这么多?”
“是各家夫人们送的,夫人说让送到您院子来,让您自个儿挑一挑看喜欢哪些。”
虞葭蹲下去,就着脚边的几个箱子翻看,忽地想起什么,她问:“小花狗呢?”
“诶?”杏儿巡视了一圈,纳闷道:“适才还在屋子里的。”
“小姐,奴婢去找找。”说着,杏儿出了门。
虞葭起身,见桌上还放着七公主送给她的琉璃扇,爱不释手地又拿起来欣赏。想起七公主走后,裴诗瑶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心里好奇。
原来,皇上欲指婚七公主给哥哥么?
若是如此,有这么个随和的嫂嫂,似乎也不错。
过了会儿,婢女端甜羹进来,虞葭这才放下琉璃扇,坐回桌边。
正当她吃甜羹吃得惬意时,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挤她。
虞葭视线垂下,就见那只小花狗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这会儿它肥硕的身躯挨挨蹭蹭地黏着她脚踝。
见她看过来,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着她:“嗷呜~”
嘴里还叼着个东西。
“是什么?”
虞葭取过来看,是个样式普通的香囊,扔在地上恐怕都不会有人捡。但里头好像还有东西。
她狐疑地拆开香囊,见里头藏着封信笺。
——是傅筠写来的。
“汪~”
圆滚滚的小东西欢快地摇尾巴,还一脸“求表扬”地昂着小脑袋。
虞葭:“……”
第54章 你休想!
虞葭边喝甜羹边缓缓拆开信笺来看,信中说她上次回别院收拾行李时误把他珍爱的砚台带走了。那是他平时用惯了的,没有会不习惯,嘱咐她务必尽快还回去。
末尾还说,让她亲自送还,别人送他不大放心。
虞葭:……
她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甜羹喝完,外头已是夕阳西下。虞葭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口见金色余晖落在青石台阶上。
她喊杏儿道:“你去库里看看,是否有一方青墨竹词洮砚。”
“啊,奴婢记得呢。”杏儿道:“奴婢之前还造了册子,是有这么个物件,小姐要拿出来用?”
“嗯。”想了想,虞葭叮嘱:“仔细些,莫弄坏了。”
“好勒。”
虞葭抱着小花狗坐在廊下撸了会儿毛。这小花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毛发略长,眼睛一边是一圈黑色,呆头呆脑的模样,还时不时吐舌头出来要舔她的手。
虞葭被它弄得痒痒的。
若是别物就算了,可这么只狗她还是很稀罕的,尽管这是一只内奸狗,但她还是舍不得把它撵出去。
算了,就养着吧。
过了会儿,杏儿将东西找了出来:“小姐,可是这个?”
虞葭瞧了眼,看不出有多特别,点头道:“应该是它,你先搁我屋子里。”
晚霞褪去后,正院的婢女就过来请人了。这些日子虞葭几乎每日都过去正院陪父母吃饭。她回屋子换了件衣裳,而后才往正院去。
到正院门口就听得里头欢笑声,虞葭走进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尤氏跟陆嬷嬷正在说笑,裴景晏也在,他坐在下首只含笑地听着。
“快来,”尤氏拉过她的手:“我们在说你呢,你先坐,等你爹爹回来了再摆饭。”
“说我什么事?”
“小姐今日表现得极好,”陆嬷嬷率先开口:“你走后,那些夫人们都赞不绝口。不是老奴夸大,老奴也觉得小姐这气度养得极好,跟京中养的贵女相比也不逊色。”
被人夸自然是开心的,虞葭翘着唇,不着痕迹地朝裴景晏使了个得意之色。
裴景晏莞尔。
“对了,今日来的几家公子,你可有留意?”尤氏这话是对着裴景晏问的。
裴景晏敛了笑意,不答,反而是看向妹妹:“葭葭觉得呢?”
“啊?”葭葭一心都在玩投壶赢彩头呢,也没留意这个。她低头,故作羞臊:“我可不知。”
“也是,葭葭以前也不认识那些人,况且还隔着湖,距离远了也瞧不清谁是谁。”
“老奴听说丞相家的杜公子一表人才……”
虞葭突然接话道:“可他不是爱慕青楼的头牌吗,还作了诗送人家。”
尤氏一惊:“这话你从何听说的?”
虞葭说得太快,都不知如何解释,眨巴下眼睛求哥哥救场。
裴景晏道:“的确有此事。”
尤氏叹气:“那真是可惜了,襄阳侯府的梁世子呢?”
裴景晏:“此人私下偷养外室,不是良人。”
“啧啧…”陆嬷嬷在旁摇头。
“就没别的合适的?”
“母亲,”虞葭撒娇道:“女儿还小呢,不急找人家。”
“在我眼里,葭葭永远都还是小姑娘,”尤氏道:“可上京就是这么个规矩,姑娘家十六七就开始相看人家,若是晚了,好郎君都被占了去。娘也舍不得将你嫁出去,可再舍不得也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娘跟你爹爹商量过了,先找到合适的人家定下来,留你一年半载再嫁。”
“哦。”
尤氏担忧道:“如此说来,这上京就找不到个品性可靠之人?”
想到什么,陆嬷嬷说道:“以前还听说傅家那位洁身自好,却不想转头就养起了外室,还那般张扬。我今日听几位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惋惜,想必是歇了将女儿嫁进傅家的心思。”
“人之常情,”尤氏也道:“是我,我也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虞葭:“……”
吃过晚饭,裴景晏说要亲自送妹妹回院子,虞葭心里发憷,看这架势想必是有事要质问她。
虞小可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耷拉着脑袋。
裴景晏余光瞥见她这模样,心里好笑,脚步停下来。
“怎么,”他说:“怕哥哥训你?”
“哥哥是不是要问我如何得知杜公子的事?”
裴景晏点头:“那你如何得知的?”
不待她回答,裴景晏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锦衣卫指挥使跟你说的?”
虞葭惊讶地“咦”了声,而后老实点头。
裴景晏叹气:“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我就不问了,只有一事,葭葭你需回答哥哥。”
“什么?”
“你可喜欢他?”
“喜欢谁?傅筠?”虞葭脸色涨红,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才不喜欢他。”
裴景晏弯了下唇,道:“这就好,既然不喜欢,以后就远离他。”
虞葭老实巴交点头,想起自己屋子里养的那条狗,犹豫要不要告诉哥哥。
不过,最后还是作罢。
.
八月初,虞家人从雁县来了上京。
到达的这日,虞葭站在码头直着眼睛张望,见到哥哥虞衡下船,她赶紧挥手。
“哥哥!哥哥!”
虞衡抬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也朝妹妹挥手:“你别过来,我们很快上岸。”
他转身扶虞老夫人和母亲下船,转头再要去扶岑青青,岑青青绕过他径直跳下来了。
岑青青兴奋得很:“葭葭,我来啦!”
虞葭见岑青青也来了,登时高兴得从码头跑下来,裴景晏在后头无奈地跟着。
“娘。”虞葭扑进虞母怀中,眼眶红红的。一手挽着祖母,还探头去瞧后头慢悠悠下船的虞爹。
从未觉得有哪一刻,人生这么幸福过。
一家人团聚真好!
找到亲生父母和哥哥真好!
裴景晏等了会儿,见她们叙旧得差不多,才上前对虞家父母行了一礼。
“伯父伯母路途劳累,晚辈已经命人收拾好宅院,还请随我先回去吃茶歇息。”
虞葭这才直起身子,跟虞家人介绍了一番。
裴景晏道:“码头风大,老人家受不得凉,还是先回去吧。”
于是,一行人就立即上了马车。
虞衡招呼下人搬行李,见妹妹来京城后好像长高了许多。他趁虞葭不注意,伸手偷偷撸了把她脑袋。
虞葭正在跟岑青青热火朝天聊着呢,冷不防被袭击,她转头也要去够虞衡的脑袋。
还找帮手:“青青,你帮我拦住他。”
岑青青根本拦不住,虞葭反而又被敲了记额头。
“娘!哥哥欺负我!”
虞老爹声如洪钟,从马车瞧出来:“葭葭你上车,回头爹爹收拾你哥哥。”
虞衡:“……”
裴景晏已翻身上马,瞧见这一幕,不禁失笑。
…
裴景晏此前在城西蒲柳巷寻了一处宽敞的宅子,是给虞家人准备的,虞葭此前也来瞧过。三进的院子,其实跟虞家在雁县的差不多大,但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是算大宅院。
从码头到虞家新宅,走三刻钟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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