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淡白的世界映入眼帘。
屋顶上,街上边,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这个不算大的金色城市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初雪。
鹿伏兎砂糖看着天空中还在飘落的微点雪花,有些兴奋地转头看向厨房。
今天是冬至,是甚尔的生日。
她笨手笨脚地偷师了好久,在甚尔给她织了三条围巾,两件毛衣,外加一个玩偶后,终于赶在今天前,成功织出了一条丑不拉几的围巾。
她本来想的是在晚上的时候,找个气氛正好的机会送出来,到现在她改主意了。
没有什么比在雪中给恋人围上亲手织的爱心围巾更浪漫感人的场景了!
就比如那部经典的白色生死恋。
打定主意,鹿伏兎砂糖偷偷摸摸地回房间,翻出藏起来的围巾,正准备找件外套盖住,忽然,一个黑色混金线的御守掉了出来。
还是那枚在知恩院被僧侣赠与的“安产”御守。
鹿伏兎砂糖下意识弯腰去捡。
下一秒——
在指尖刚刚触及到御守光滑的缎面时,一股奇异的阵痛从腹中传来。
规律性的阵痛,一松一紧,和她之前看的孕期自救手册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N倍的姨妈疼。
鹿伏兎砂糖脸色陡然一变,抓住御守握在掌心里,正想往客厅去找甚尔,甫一抬眼,掩住的门就被人推开。
“怎么了,不舒服?”
低沉的声音入耳的刹那,一阵晕眩感传来。
鹿伏兎砂糖用着仅剩的清明,努力说道:“.....我好像要生了。”
说完,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
“先生,先生?”
轻柔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坐在产室外廊上的黑发男人眨了眨眼,额角挂着些许汗液,表情茫然地看向一旁的护士,“怎么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喉咙发紧。
“.......”
她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自己嘴里好像发出了甚尔的声音?
“这里需要您签字。”
护士温柔地将一份知情通知书递了过来,“您是第一次当父亲,很紧张吗?”
她脸上挂着了然的微笑,“请不用担心,您的妻子看起来状态.....真的很好。”
护士说得委婉。
这对夫妻大概是她接待过的最令人深刻的了。
丈夫高大英俊,抱着人过来的时候满脸杀气,她们差点以为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结果等怀里的妻子送去产室后,这人又忽然变成了一副虚弱无助的模样。暗绿的眼不安地颤抖着,抿唇的刹那,甚至让她忽略了高大的身形和锐利的五官,有种看见柔软女孩子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护士纠结地皱起眉,收起被签的颤巍巍的知情通知书后,不免又想起了刚刚产房内的情况。
长相艳丽的少女,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躺在产房上,眉眼间全是烦躁和暴戾,但却没有叫出过一声,最多在阵痛点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哼。
柔弱的高大丈夫和不良的漂亮妻子,这种奇怪到不行的反差组合把她们真是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收起知情书,护士转身离开,只留下坐在长廊上的“甚尔”,盯着产房,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现在她似乎和甚尔交换身体了......
呆滞地坐在产房外,“甚尔”听着从隔壁产室里传来的痛苦喊叫,又瞅了瞅自家安静得一逼的产室,忽然对自家“老婆”肃然起敬。
天与暴君,果然恐怖如斯。
...
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随着日落月出,一声婴啼陡然在产室内响起。
坐在长廊上的黑发男人宛如触电般“唰”地站了起来,急忙跑到产室门口。
医用推车缓缓推出产室,脸色苍白的少女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的婴儿,眉眼没有一丝初为人母的柔软,戾气得吓人。
“......那个,你没事吧?”
“甚尔”小心翼翼地看向床上的少女,试图去接她手上的婴儿。
“......没事。”
鹿伏兎砂糖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声音也有让人听了胆颤的潜力。
甚·少女·尔轻飘飘地抬眼,看着站在产室前,手足无措的黑发男人,皱起了眉。
“是个臭小子。”
“什么臭小子啊!”
鹿伏兎砂糖不乐意地瞅着他,随即有些紧张地探头过去看。
只见柔软的襁褓里,一个小小的婴儿安静的躺在其中。微红的皮肤已经舒展,逐渐露出白嫩的模样,微湿的黑发柔顺地贴在皮肤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好小,好可爱。
鹿伏兎砂糖看得心脏砰砰直跳,眼眶泛红。
“哭什么。”
甚尔“啧”了一声,“丑是丑了点,将就养养。”
“哪有丑。”
鹿伏兎砂糖吸着鼻子反驳,“小惠明明就很漂亮!”
“甚尔,你疼吗?”
她担忧地问道。
“还好。”
床上的少女勾起唇角,乌黑瞳孔像是深邃的星空,“还好是我。”
鹿伏兎砂糖一愣,原本就泛红的眼眶,瞬间掉下眼泪。
甚尔:“........”
哭了约莫有一分钟,鹿伏兎砂糖瞅着“少女”有些头痛的表情,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赶忙擦了擦眼泪,对着“她”弯起眉眼。
“甚尔,生日快乐。”
“冬至是每年白日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而跨过这一天后,白昼会越来越长。”
“在这天出生的“惠”,在度过漫长的黑夜之后,迎来的便是长久的日光。”
“与其说是上天的恩惠,不如说是冬至的恩惠呢。”
低沉的嗓音随着手腕上晃动的御守变得清凌,鹿伏兎砂糖看着身边惠幼嫩的模样,笑吟吟地抬眼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对吗,甚尔?”
刹那间,少女眼底的星河在男人心脏扩散。
关于咒术师,关于禅院,关于承认......
一切的一切,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堪与不甘,都在此刻被消解殆尽。
男人缓缓点头,凝视着眼前稚嫩与艳丽的脸庞,餍足感填满躯体的每一个缝隙。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为她而生。
第63章 衔尾蛇
异变是在某天傍晚来临的。
甚尔刚离开十分钟,鹿伏兎砂糖正坐在床边,看着婴儿床里黑发碧眼的漂亮婴儿偷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和甚尔身体互换的现象并没有完全结束。
出生三个月,小惠的喂养她和甚尔大概一人分摊了一半。
这里的“喂养”,当然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喂养——
也就是,哺乳。
想起半个小时前,“她”一脸冷漠且熟练地抱着白生生,软嫩嫩的惠喂食,鹿伏兎砂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甚尔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爸爸了,亲生亲喂,没有比他更符合“爹咪”这个称呼的人。
拉回思绪,鹿伏兎砂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抚向婴儿床中惠软乎乎的小手。
好嫩,好软。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克制不住的喜悦。
婴儿床里,也许是察觉到了母亲的靠近,原本睡得香甜的惠小手也轻轻挥动了起来。
像是在寻找依恋,小小的、软嫩的手渴望地握住了抚摸他的手指,努力握紧后,再次安心睡去。
稚嫩的力道从指尖传来,还带着一股子奶香,让鹿伏兎砂糖的心瞬间柔软的不成样子。
这是她和甚尔的孩子。
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惠。
三个月的时间里,惠从最初带着微红褶皱的模样,变得越来越白嫩漂亮。
黑发乌黑,绿眸清澈,简直就和小时候的甚尔一模一样。
而唯一像她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头十分爱炸毛的头发了。
炸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还未完全长成的小小海胆,可爱到不行。
——不是虫子真是太好了!
鹿伏兎砂糖任由小小的一团握住她的指尖,眯起一双猫眼在心底庆幸地想着,丝毫未察觉到一旁手机下角,挂着的“安产”御守正逐渐褪去光华,宛如正在被什么不可阻挡的未来吞噬。
起先是一阵莫名的心慌,随即心脏剧烈的鼓动,让鹿伏兎砂糖忍不住皱眉。
奇怪。
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好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开了一样。
伸手用力地按住心脏,鹿伏兎砂糖第一反应,是先小心地抽出被握住的手指,压住了细碎的闷哼,不想吓到摇篮中的惠。
握住的手指被缓缓抽离。
惠敏感地感觉到了母亲的离去,不安地伸手晃动了两下,却抓不住想要的温柔。原本睡得香甜的小脸皱了皱,婴儿宛如有雷达般朝着摇篮边侧了下,发出轻轻细细,像是幼猫的咿呀呼唤。
——麻麻?
无人回应。
咿呀咿呀的呼唤逐渐变得激烈,久久没有等来母亲温柔话语的惠不安地睁开了眼睛。
与甚尔相似的绿眸,透过婴儿床宽大的间隙,映照出雪白羽被上,淡灰色,大约一人臂长的虫态咒灵。
咒灵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纤长的睫毛上卷,乌色的瞳孔在透过白纱的日晕中显得缱绻清凌。
它趴在床上,定定地看了会儿婴儿床里欲哭不哭的漂亮婴儿,随即头一转,慢吞吞地半直起身,宛如人类一样,用“走”的姿态,下了床,“唰”得消失在房间之中。
仅留下一地灿烂的日光,以及婴儿床里一脸泫然若泣的惠。
——呜,麻麻?
…
“……诅咒师那边的单子,我说过了,都不接。”
男人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肩耳处,挑选着货架上的奶粉牌子,语气不耐。
这些玩意儿的成分表看得他头都大了。
但是也比给那个臭小子喂奶好。
皱着眉随便拿了几罐,禅院甚尔在孔时雨还在替雇主报价时,非常不给面子地直接将手机给挂了。
啰七八嗦。
将手机揣回兜里,男人扫过货架,又拿了几罐丢在购物车里,准备去结账。
“呃,抱歉,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旁同样在购买奶粉的女人叫住了他。
甚尔看过去,“有事?”
“那个,我看您奶粉从一段到三段混着拿,您家宝宝多大了啊?”
女人朝他轻声细语道。
“一段到三段?”
甚尔扫过推车里的奶粉,拧起了眉,“什么意思?”
“果然。”
女人笑了起来,解释道:“一段奶粉适合0-6个月大的宝宝,二段则是6-12月,三段是12个月以后的。”
“一般来说,不会一次性买的跨度那么大,所以我才冒昧打扰。”
“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吗?”
“嗯。”
甚尔随口应了一声,看了眼购物车,又皱眉问道:“都长得差不多,怎么看出来的?”
女人指了指奶粉罐的右下角。
甚尔随着看过去,果然有个金色的数字“1”。
“……”
啧,麻烦的小鬼。
冷着脸,甚尔将购物车里的奶粉重新换了一批正确的段数,挑眉道了声谢,就往结账区走。
“请等等,这个给您。”
女人见他准备离开,赶忙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我想您应该是住在附近的。”
“……”
甚尔没动。
女人也没介意他的态度,直接将名片放在购物车里,鞠躬离开。
甚尔瞥向名片。
并不是他以为的勾搭,而是——
【育儿交流俱乐部】
“……”
十分钟后。
男人轻松拎着一大箱奶粉开了门。
站在玄关处,满屋除了灿烂的初春日光,静悄一片。
除了儿童房里,隐隐有咿呀哭声断断续续。
甚尔不由得皱眉,将东西放在一边,几步过去推门。
“砂糖?”
房间内没有熟悉的身影,只有婴儿床里竭力哭泣的惠。
不知为何,一股冰凉顿时覆上他的心脏。
“……砂糖?”
顿在原地,他又唤了一声。
只是这一次,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干涩。
依旧无人应答,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惠宝宝伤心的哭泣。
毫不犹豫地转身,男人没理会婴儿床里的儿子,直接去了阳台花房。
那里有座不大的透明玻璃花房,能透过阳光,也能容下娇小的少女。
她有时候会在花房里睡着。
也许今天也是。
男人脚步迫切,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微颤的指尖,早已经戳破了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天与暴君的五感,怎么可能会错过一个人的存在。
…
玻璃花房内,小枝的早樱正一簇簇挤在一起盛放。
翠绿与淡白间,一抹灰色的身影正软踏踏的趴在那里。日光落在上面,反射出珍珠软缎般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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