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礼尚往来:“阿照哥哥也是。”
好在程照尚有几分清醒,低头依依不舍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克制地直起身子,嘱咐道:“我先出去陪客,待会让人送些饭菜来,你先吃一些。”
他是抱着早应付完客人早回来的心态出门的,结果刚出院门就看见蹲在了树下的一坨,他眼皮跳了一跳:“陛下?”
小皇帝精神一凛,赶紧站起来,乐呵呵道:“朕来给你道喜了。”
“……”程照今日心情着实好,就算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没像以前一样生气,反而客气问道,“陛下吃过了吗?”
小皇帝惊悚地后退一步,直接踩到了暗卫的脚,暗卫眉头都没皱一下,当自己不存在。
“没、没呢。”
闻言程照吩咐下人去厨房多端些饭菜出来,一份送到新房,一份送到客院。
小皇帝感动得不能自已,完全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得到和姜家姑娘一样的待遇!
“程爱卿……”
程照打断他的剖白:“陛下带贺礼了吗?”
“带、带了。”他自得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纸,程照接过一看,啧了一声:“欠条?”
被他这模糊态度搞得有些忐忑起来,小皇帝小声提醒他:“你去年问我借了五千两银子呢,说好还六千的……呃,现在都不要你还了!”
程照瞥他:“借五千还六千?”
小皇帝讪笑:“都一笔勾销了。”
程照随手将那张欠条往怀里一揣,与他道:“陛下吃过饭就回宫去吧,恕臣要出去陪客了。”
小皇帝高高兴兴地点了头,转身时似乎听见身后那人哼了一句曲儿,他差点撞到树上去。原来程相爷高兴起来是这副模样,也太吓人了点!连前几日偷偷笑都不算什么了。
小皇帝面露沧桑,感觉昔年那个伟岸的背影在他心里即将崩塌。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身红衣的新郎官快步向外院走去,背影透着几分雀跃。
真好啊,程明宣合该是这样的。
且不提程照在外边喝了多少酒,姜婳在新房里也没忍住喝了一小杯,她是为了壮胆,眼一闭就把一杯甜酒灌了下肚,喉头顿时一阵火辣辣,火辣过后又有些隐隐的甜香。
只喝了一杯她就不敢再喝了,只默默地捧着一碗粥喝。不知等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照迈步而入,随即门又是吱呀一响,合上了。
姜婳仰头笑:“你回来了?”
程照还没走近就闻见了屋子里满满的酒气,沉默了一瞬,走到桌边将她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指着另一只杯子道:“那杯才是我留给你的。”
程照不说话,坐下将她抱起来塞自己怀里,先低头重重亲了一口道:“全是酒味,这么喜欢?”
姜婳被酒侵蚀过的神经格外缓慢,一边觉得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十分安心,一边又觉得自己远离了自己的碗筷,就挣扎着伸长手臂去够旁边的碗。
程照赶紧把那碗粥端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拿着个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乖,张嘴,怎么光喝酒?”
姜婳噘着嘴摇了摇头,眉眼间带了几分固执道:“这是我留给你的。”
程照一愣,阿宁方才也说了这么一句,只是他没认真听。现在他却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们结发为夫妻,阿宁在与他分享她的人生。
“谢谢。”他软了声音,先将勺子里那勺粥喝下,又舀了一勺喂过去。姜婳这才高兴地吃了,见他又要喂,赶紧推拒:“你快点吃,你身上都是酒味。”
程照安静地用完一碗粥,姜婳已经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阿宁,先别睡。”
姜婳被他摇醒,不满地瞪他一眼,那一眼如水波荡漾,程照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倏尔自言自语道:“既然我们身上都是酒味,那就先去沐浴吧。”
姜婳被糊里糊涂地抱进浴室,身上一时冷一时热,难耐得很,忍不住小小声地呻|吟起来,就像只刚断奶的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懵懂,特别引人怜惜。
但程照显然不是那等特别心软之人,就算此时他心里已经软成一滩糖水,他手上动作还是毫不迟疑,将小姑娘扒拉干净,浑身上下都染上自己的味道之后,他才低喘着退开了一些。
沐浴完之后,姜婳终于清醒了些,埋在他怀里不想起来,羞涩与依赖对半分,让她体会了一晚上的水深火热。而程照总算体会到了一回极乐之感,又越发感谢此时是真实。
云鬓纤腰软,香汗伴低喘。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今天完结啦,明天放番外~卡了好久结局0v0
在我的设定里,这个程照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但不是变成了前世那个他。很久以前就埋过伏笔,其实做预知梦的是他,而阿宁是入了他的梦。
这种梦做多了肯定有影响,所以他一时间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梦里的那个,才会对现实的自己产生嫉妒,说出来跟庄周梦蝶差不多0v0
反正就是爱情呀~
(不过我超喜欢前世那个被虐的死去活来的那个!所以第一个番外给我的爱!)
第七十七章 前世一往生,长梦与此生。
程照自幼年起就明白一个道理,人总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在决定入京求职的时候,他的老师张之邛也告诉他,若想往上爬以至平步青云,那就不能心软,包括对自己以及对别人。
张之邛看着仙风道骨,家中藏书浩瀚,清名遍布天下,似乎是一个正直无比的老头。但只有程照知道,并不是。
他对于权力的渴望,在某些方面的固执以及像兽类一样的占有欲其实都来自于这位老师的影响,且终其一生不能摆脱。
他带着张之邛亲手为他打造的枷锁进了京城,一进京就发现自己与京城格格不入,还没走几步,随从怀义就得罪了威远侯世子,被投进了大牢。
他迅速理清京城的世家关系,知道威远侯的对家是辅国公,没多想就求上了门。只是没料到辅国公与威远侯不死不休,但他同样对寒门士子不屑一顾,见都没见一面就打发了求办事的人。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程照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时总会愤世嫉俗地想,高门世家都是如今不近人情,蝇营狗苟蛇鼠一窝,高高在上的贵女还不知廉耻,肆意评价一个人的相貌。
这评价带有极端的个人情绪,显然并不客观。
但好在尚书令姜嵘对他有几分爱才之心,不管怎么说,还是帮他把怀义捞了出来,这让他对姜家的恶感稍稍淡去了一些。
他以为这个冬天大概就要这么冷下去,除夕夜尤其的冷,冬雨拍在他身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萧索。然后,他在孤寂的街头遇见了阿宁。
回忆太过美好,他们俩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展出一段颇为微妙的关系,一段发乎情止乎礼的小暧昧。
程照深知自己配不上她,世家与寒门之间犹如天堑,所以他理智且克制地对待这段关系,将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扼杀在襁褓里。不过,他犹抱有期待,等他在官场站稳脚跟之后,也许可以争上一争。
只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阿宁几次三番落水,寒气入体,病入膏肓,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那一道光,霎时灭了。甚至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手中只有一封她留给他的信,寥寥几句拖了他半生——幸得与君相识,愿君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求而不得。
出殡那日,他头一次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宣泄出来,在她灵前哭得不能自已,一声声阿宁唤出来如泣血泪。
转眼便是几年后,他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高位,昔年那些欺侮过他的人如今都要仰他鼻息。未成年的陛下初掌权柄,需要他的辅佐,他集中皇权,启用寒门新贵,世家在皇权的高压下逐渐没落。
但是他感觉这一切都无聊透了,没有阿宁的人生,总觉得缺了什么。
“程相爷,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要事?”尚书令姜大人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面对的不是残暴凶狠的新任相爷,而是昔年那个瘦弱文雅的年轻学子。
程照板着一张脸,神色淡漠,沉默良久终于提出要求:“我能不能看一眼姜姑娘的房间?”
姜大人差点暴起打人,好在一同见客的还有他的夫人李氏,李氏脾气比姜大人温和得多,闻言没多想就答应下来:“我带相爷过去吧。”
夫人都答应了,姜嵘觉得自己得给夫人面子,哼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暗戳戳跟在后头,要看看这位相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至今还记得那年这个冷漠的青年跪在阿宁坟前,任谁拉也不起来。
他心里总是有几分伤感的,人不能总沉浸在回忆里,得向前看。他希望这位程相爷早日走出来,好歹也是个大好青年,听说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他家阿宁可不能耽误人家。
“相爷到了,您是要看什么东西吗?”李氏温和开口,又带着一点怀念道,“阿宁和我说起过您,都好些年了。”
程照恍惚着走进那个院子,阿宁故去多年,院子的摆设草木还是和当年一样。他昔年来过一次,不过只在院里坐了一会儿,那时候阿宁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她、她说起过我吗?”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那点小暧昧小到不值一提,且不为人所知。
李氏笑笑:“对呀,相爷,您要看什么?”
程照恍了下神,不太自然地勾了下嘴角:“我想看看房间,可以吗?就想看看她房间里有些什么东西。”
这个要求有些冒犯,但李氏没说什么,还亲自上前替他打开了门。屋内一片窗明几净,看得出来刚打扫过,只是摆设有些陈旧,珠帘样式都是前些年才流行的。
“多谢夫人。”程照颔首,转头贪婪地看着这一方房间,房间里还点着阿宁最喜欢的香,甜甜暖暖的味道,对着门的是一座博古架,架子上摆了好些珍宝。
进门左边是一架绘着春日盛景的四扇屏风,屏风后摆着一方软榻,榻边有个案几,几上还有几本随意放着的话本。进门右边是垂荡而下的珠玉串成的帘子,风一吹,便撞出叮叮的声音。帘子后头是一张床,床边的天青色床帐撩开了一角,像是有人在里头睡着。
程照差点想走过去将那一角撩开,好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不过他忍住了,只认真细致地打量这个房间,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姜家为阿宁保留了这个房间,而他想要为阿宁重建一个房间,一个她熟悉且有安全感的房间。
或许,有一天她来看他的时候,会愿意留在他为她建的这个房间里。
他沉默着出了房间,旁边跟防贼一样防着他的姜嵘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出花来了?”
李氏拧了他一把,转头和程照说话:“相爷看完了?若是想看以后还可以再来。”
“嗯?”姜嵘不满,“来什么来?”
程照总算自然地笑了一下:“多谢夫人。”这句谢说的真心实意,和昔年感谢她的恩情一样。
就这么兜兜转转十来年,期间辅国公姜峥获罪,姜嵘这个尚书令也受了牵连,程照忙里忙外帮忙奔波,也终于换来了姜嵘的推心置腹——让他朝前看,别总困在回忆里。
程照笑笑并不当真,他怎么舍得让阿宁独自一人留在回忆里。
只是姜嵘出狱以后就辞官了,带着全家去了景州,而没了姜家的京城又寥落了一分。
程照在自己三十六岁那年上了对秦的战场,其实他之前也上过几次战场,听闻这回秦国那位皇帝御驾亲征,他立马给自家皇帝上了奏摺,不日就带着军队出征。
不知是为了什么,他总觉得这是一场宿命之战,面不改色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反正没有阿宁的日子已经活够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秦国皇帝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随后双方在两国交界处的鸣零河边坐下谈了一场。两人曾数次对战,但从来没这么坐下心平气和地交谈过,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秦国皇帝温和守礼,介绍道:“朕名秦钊,字勉之。”
程照礼尚往来:“在下程明宣,明月入怀,不可言宣。”阿宁就是那轮入了他怀里的明月。
只是秦钊不懂他这种隐秘的秀,闻言还道:“好名字。”
程照欣然受了这称赞,问道:“陛下想说什么?”
秦钊轻啜一口杯中的酒,像是闲谈般问他:“你看着这周边的一切你会想到什么?”不等程照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我会想到这一切是假的。”
程照皱了皱眉。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神奇,我们打来打去,其实这只不过一本书而已。”
程照:“……陛下喝醉了吗?”说的什么鬼话?
秦钊抬眼看他,倏尔一笑:“朕是集大运所成的主角,你可就惨了,幼年父母双亡,青年多受磋磨,所爱远隔阴阳,你说你,怎么这么惨?”
程照冷冷地看他,手里的酒杯被他捏得变了形,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当场就掐死这个敌国皇帝。
“程相爷千万别意气用事,也静下心来听听朕说的,说不定能如愿以偿呢。”秦钊低着头,话里有几丝志在必得。
程照忍了又忍,将变了形的酒杯放回桌上,静静地听着。
“程相爷年少时有一位喜欢的姑娘吧?朕依稀记得,应当是姓姜。”秦钊又抬眼一扫,被那个冻人的眼神给糊了一脸,冷不丁笑起来,“这般看朕做什么?都说这是一本书了,朕恰巧看到了而已。若朕说,有办法让你重回年少,你可愿意?”
程照冷笑:“陛下可真是蛊惑人心的一把好手。”
秦钊不以为忤,只道:“信不信都在你。这是一本书,剧情反正可以随意更改。唔,据说,这本书里任何一个人自杀,注意是自杀,不能是他杀谋杀,这个世界秩序就会崩溃,然后世界会重新来过。”
程照不信,但在不信之余却又抱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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