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故意咬破舌头,让血从嘴角流出,瘸着腿摇摇晃晃走过去,用孩子的清澈眼神故意说着那些话……
他想,这样,应该就够可怜了。
他再说那些话,祖母便会站他们这边。
……
只是这些,宁白不会让他阿姐知道。
他心思玲珑,早熟早慧,当然知道,他这阿姐……定然不喜欢这般肮脏卑劣的他,她喜欢的是乖巧温顺的好弟弟。
那他便当她的好弟弟。
不再让人欺负她。
或者,欺负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宁白想,这很公平。
就好似有次饥荒时,有人打他,抢了他的包子,他后面便将那人引到了一群饿狼里,眼睁睁看着饿狼将那人撕碎。
若是有人欺负阿姐,那便跟抢他的包子一般。
他将那些人撕碎,也很公平吧。
毕竟他一无所有,只有阿姐。
佛会原谅他的,小宁白这样想,又攥紧了手里的红缎带,侧脸,看到小苏南雪白的耳朵,粉粉的唇时,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宁白双眸发光,恰巧此时雪停,日光落下,将小苏南肌肤染得白里透红,又泛着浅浅的,热烈的光彩,美好耀眼。
像他见过的,宁白思考片刻,想,像他见过的…春天枝头里开得最生机勃勃的,最热烈的一朵花。
他喃喃着,眼睫一颤,不禁渴望地伸出了手去。
第5章 阿姐最好看
指尖离那雪白的小耳朵越来越近,近到似是已然触碰到那细小绒毛和柔软。
小宁白手颤得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忽然横亘在他心头。
小孩的神色有些茫然,眸子漆黑冰冷,里面毫不掩饰地藏着渴望。
渴望什么?小孩不知道。
罪恶什么?小孩也不清楚。
日光渐盛,那落着一点血的手指顿住,停在小巧可爱的耳垂处,不敢再近一分。
小孩不再盯着,垂下了眼时,目光里陡然映进了他手心紧攥着的红发带。
她发上的。
昨晚他烧得快死了时,这缎带拂过了他眼睛和嘴唇。
轻而痒。
他白瘦手指蜷起,抓得愈加紧。
像是将要溺死之人抓着浮木。
“宁白,你冷不冷啊?”
小苏南抱着他难过地哭了许久,待眼泪都倒了个干净,终于哭没了时,她才放开他脖子,擦着眼角还未干的水迹。
苏南侧身,他手指还僵硬地停在半空,眼见着将要擦过她耳垂。
宁白眼睛微微睁大,一瞬快速放下,背在身后。
下意识地,他觉得,这不应该给阿姐看到,便冷静收回手,仿若无事发生,朝她摇头:“不冷。”
苏南吸了吸鼻子,牵起他手往房间走去。
“你真的不冷吗?”苏南将他手揣到怀里,怀疑问,“这是寒冬,你怎么还穿着这薄衣衫,上面破了好多个洞呢,你没发现吗?”
宁白由她牵着手,此时分外乖巧地跟在她后面,他们踩着雪,咯吱咯吱声在庭院回荡,院子里留下一排脚印。
宁白又回:“不冷,阿姐。”
“骗人。”苏南眯眼看他,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举起牵他的手,“你分明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才抖。”宁白眸子黑沉看不出情绪,轻声说,“阿姐的手暖,我不冷。”
“不是因为冷,那是因为什么?”苏南还泛着泪光的眸子轻眨,问他,眼尾红红的。
宁白这次却没回了。
“你果然不喜欢穿我那小裙子啊。”
见他不回答,苏南也不继续问了,经过院子里一株盛放的红梅时,踮脚伸手碰了碰,红梅上的细雪散落,落在发间眉梢,落在眼睫鼻尖,她粉嫩的小脸上水色渐显,似清晨缀着露水的花瓣,纯净剔透。
“宁愿冷着都不穿,那裙子你这么讨厌吗?”两小孩走过树下,小苏南没有摘花瓣,收回手,清澈眸子蕴水,像沁水的黑樱桃。
“我是男孩子,不喜欢穿裙子。”宁白虽小她两岁,却和苏南差不多高,他拂去她发上落的雪,又说了一句,“我是男孩子。”
语调加重,极是认真。
“那好可惜啊,你穿着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呢,如果我们一起穿,那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小苏南兴奋又惋惜,声音脆甜脆甜的。
宁白低头:“我不想,阿姐。”
苏南失望哦了一声,继续牵着他往前走,绕过长廊,快到了她房间所在的小庭院时回头看他,却意外瞥到他发红的脖子。
小女孩眼珠咕溜溜转着,声音软软带甜,好奇问:“你脖子红了诶,是因为害羞吗?没关系哦,我们是小孩子,穿什么都没事的,没人会说的,小裙子也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宁白扭过头。
小苏南看他这样这样害羞笑得更欢了,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宁白耳尖红了,漂亮眸子看她,平静点头,“我穿不好看,阿姐最好看。”
“那我就相信你吧!”
苏南开心极了,笑容比雪色,比日光还要耀眼,漂亮,她牵着他的手不住晃荡,就像荡秋千一般。
苏南觉得逗这漂亮弟弟玩是一件可有趣的事情了。
有人陪她真好。
以后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外面好冷,我们赶快回屋,我先帮你上药好不好?等下大夫就来了。”
“好。”
…………
在苏府的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苏南和与这弟弟相处得极好,以至于她每天都在感慨,这捡来的漂亮弟弟怎么能这么听话,这么乖巧,这么惹人喜欢。
他懂事又善良,虽然年纪比她小,是弟弟,但他反而会常常保护着苏南,以至于时常让苏南感觉,她实在是没有一个姐姐样。
毕竟弟弟经常哄姐姐,这太不像话了……
但苏南不得不承认,宁白虽比她小,但在他们苏府这一群小孩里,确实要聪慧早熟许多,极是聪明。
他们一起去文国公府的家塾上学,宁白不过将书看过一遍,便能完整背下,一字不落。
四书五经,百家著作,他几乎读了个遍,亦会自己动手写文章。
次次他将作好的文章拿给夫子看后,夫子皆感慨其惊才绝艳,文采卓绝。
不过五年而已,教书的夫子已然将他当成了得意门生,甚是宝贝,料定他日后是状元的不二人选。
苏南父亲苏知礼是当朝御史大夫,听夫子言宁白如此聪慧,文采斐然,便要了几篇他的文章来看,一看果真叹绝妙绝,喜不自胜。
他本就是状元出身,爱才惜才,对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之人自是极为欣赏,何况这宁白早已入了苏府门下,和养子无异,而他们苏府的那位少爷苏朗是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有这两相对比,苏知礼对宁白愈发看重。
再说,宁白在老夫人面前总是一副懂事乖巧,温顺有礼的模样,日日会和苏南一起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老夫人每次都是眯眼笑着,欢喜得不得了。
是以,借着老夫人和苏知礼这两人,他们在苏府的日子也算还过得下去,大夫人不至于过于嚣张,明着迫害苏南她娘亲。
但是,苏黛这大小姐却越发恨极了这两人。
尤其是苏南。
文国公府的夫子曾是太傅,苏府的少爷小姐,还有一些大臣贵族的小孩都会去文国公府的家塾上学,苏黛娇纵跋扈,拉拢威逼人很有一套,在学堂,除了一些中立的人,其他人便以苏黛为首,与苏南宁白对立。
苏黛的大小姐脾气随着时日有增无减,愈发有恃无恐,对苏南的厌恶也是呼之欲出。
她经常是在学堂里一个看不惯就开始辱骂苏南,哪些话难听她就说哪些。
“你和你娘亲一样都是贱人,我娘说的,你娘就是妓|女狐狸精,勾引爹爹。”
“爹爹是因为可怜你们,才让你们留在苏府。”
“你知道吗,爹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娘亲,我娘亲说,爹爹只是贪图你那狐狸精娘亲的美色而已。”
“苏南,你长了这样一张脸,不会也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亲一样,长大后也做妓|女吧?”
…………
纵使苏南在苏府过惯了被欺负和隐忍的生活,纵使她也想听她娘亲的话,默默忍下去,不要惹事生非,让她娘亲生气,让父亲和祖母为难,但当这些污秽的恶语像刀子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耳朵里钻时,她根本无法平静地忍下来。
欺人太甚。
“你胡说!你闭嘴!”
苏南气极之时直接动手打她,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人扭打在一起。
当然,苏南是打不过苏黛的。
不是因为她自身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因为苏黛身边跟了很多丫鬟和侍从,他们会抓住苏南,阻止苏南打她。
不过,幸好她还有宁白这个打架的得力帮手。
他每次都会护在她面前。
五年过后,他逐渐显露少年模样,虽仍是漂亮俊秀,让人感叹像个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般,但五官却凌厉冷漠,一双漆黑的眼瞳十分沉郁。
他平静地盯着别人看,脸冷白似雪,黑色瞳孔如蒙薄雾,散不开,也看不清,却直让人汗毛倒竖。
这样的眼神过于可怕与幽深,驱使寒意直从人脚底蹿到天灵盖。
就连苏黛看了宁白这样的眼神都心底生寒,瑟瑟地抖了抖身体,不敢再轻易动手。
更何况,这人惯会做戏,讨祖母和父亲欢心,父亲还把他当了不得的才子,觉得他有才学,可以夺状元。
她知道在宁白这恶鬼一般的人面前讨不到好处,便走了。
宁白在苏南旁边时,苏黛忌惮他,便会收敛几分。
但有一次,宁白被夫子叫去留了课堂,苏南便在学堂外边的亭子等他。
苏黛似是早就看准了这个时机,想报复教训一下苏南,好出出这么久无法打她,被宁白吓到的怒气。
于是,她带着一群人拦住了苏南,姿态嚣张,下巴都快抬上了天。
苏南自然是凶狠地瞪她,在她动手的时候也还以颜色,扑上去打架。
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苏黛这边人多。
……
后面,宁白回来时,便看到的这样一番景象。
他看到苏南坐在湖边,弓着娇弱的身体,手抬起擦了擦嘴角,又放下。
此时已至日暮,她水色纱裙被晚风吹起又落下,薄暮冥冥中,她娇弱得有种不真实感,身影被拉得单薄且纤长,仿佛风再大些,便会消失不见。
宁白在远处静立看她,瞳孔颜色渐渐变深。
一会,风里凉意渐重之际他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却恍然一愣。
手中的书籍差点掉在地上。
第6章 “要牵。”
他看到她头发都是散的,发上那支蝴蝶珠钗断了半边金色蝶翅,衣袖被撕烂一截。
脸颊肿的,白腻的脸上有相当明显的手指印,甚至于,嘴角……还流了一丝血。
“阿姐,怎么了?”他声音颤着,指尖寒意忽起。
苏南抬头,看到是他后,嘴唇一撇,发红的眸子里忽地水意泛泛,映了一泓清澈又凄凉的秋水。
虽知道自己是他阿姐,在他面前要坚强,要有个阿姐的样子,不能哭得这么丢脸,但苏南一看到宁白,所有委屈难过一瞬涌上心头,胸腔鼓动,撕裂得厉害。
明明在他来之前还很坚强地没有哭,但此时只是他一句询问的话,苏南便忍不住哭了,眼泪如雨,倾泻而下。
她发泄地哭了几声,平静了点情绪后抽抽噎噎地抹眼泪,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宛若雨打梨花。
“我和苏黛打架又没打过,她有好几个人帮她,我只有一双手一双脚……我打不过,呜呜……”
苏南是真的很伤心了,为自己打不过而伤心,为自己受她欺负而伤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打不过苏黛,为什么她身边就有这么多的丫鬟侍从帮着她。
“不过!”呜咽了一会后,苏南似是又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我也打了她!哼!”
“我还踹了她两脚!”
“虽然她打得我更多,我脸都肿了呜呜……不过,我让她知道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阿姐,疼吗?”
苏南目露凶光,还在气愤地攥手时,宁白忽然问了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长得比她高了,清瘦的他站在她身边,挺拔如松,手轻而易举就伸了过去,玉竹似的手指轻抚她白嫩的脸,那带了斑驳血迹的,浮红的脸,似自言自语:“红了,肿了,阿姐会疼吧。”
话落后,他另一背在身后的手指骨尖锐,白皙手背青筋微显,那手里的书被攥成一团,几要撕碎。
而苏南听到他问,下意识委屈点头,待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摇头。
“啊……不疼不疼,睡一觉就没事了。”她弯起眼睛开始笑,只是这笑映在发红的脸上未见多少喜悦。
“没事的,我也打了她!宁白,我们不要再去找苏黛了,娘亲不让我和她打架,若是娘亲知道又会生气的,要是气坏身子就糟了。”
她语调软软清甜,摇着他手撒娇,两人的手交错缠在一起,像秋千一样上下晃荡。
“好阿白,好不好呀?”
苏南见他没出声,眉毛冷着,脸也是冰的,便歪了下头,小脸贴着他手背碰碰。
碰碰又碰碰。
冷玉触碰到温软的肌肤,蝴蝶忽就振翅,荡起的风吹皱一汪湖水。
宁白纤长眼睛晃了晃,随即别过了脸去,日渐沉寂的晚风吹起他肩侧的发,掩映着他半边冷俊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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