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微松。
裴湛做在圆凳上,这处格局和羡城的院子有几分想象,却比羡城逼仄了些许,如他肩宽身高,再进来两人,恐怕就要将房中站满。
心中知晓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裴湛依旧分了丝心神。
他抬眸,视线落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月色透过楹窗奄奄一息地落在她脸颊上,本就佳人越添了分仙人欲去的飘渺,泪痕犹存,脆弱柔顺。
不似往日,裴湛看向简瑶的眸色些许复杂。
简瑶一直攥着锦被,紧张地垂头不知说什么。
半晌,裴湛才开口,垂眸沉声:
“你可知晓,那册子若落入二皇子之手,你将有灭顶之灾?”
不是危言耸听。
本朝商人地位低下,二皇子若想对她出手,简直易如反掌。
简瑶堪声:“我知道。”
册子果然是她之物。
猜测落实,裴湛也说不清他心中是何感受。
“你想将册子交给侯府?”
简瑶掐住粉嫩的指尖,没说话,只抬头看了裴湛一眼。
裴湛当即知道了答案。
他不着痕迹按住扳指,紧紧盯着简瑶,不似往日漫不经心:
“我不知道你为何想要掺和进此事,但我肃亲侯府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这句话,可能是裴湛和简瑶认识以来,语气情绪最淡的一句话。
平平静静的陈述,告诉简瑶,他肃亲侯府不欲管此事。
简瑶脸色骤白,她不知何情绪,堪堪道:
“我不是想参与皇子之争!”
裴湛看着她,没有动作,等她下文。
简瑶咬唇,有些无助地哭出来:“我只是想替父亲讨个公道……”
四面楚歌,无人助她。
她不敢信皇子,只能将希望系在父亲曾提起过的肃亲侯府上。
如今唯一可能帮她的人,也坦言不愿,简瑶不知该如何办,将当初父亲一事的疑点全部道出。
简瑶抱紧双膝,浑身发抖: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一只手迟疑地落在她肩上,稍带安慰,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简瑶如坠冰窖:
“你可知,二皇子才是圣上心中的下一任继承人。”
第22章 太子
裴湛的话外之音溢于言表。
让简瑶哑声怔愣在原地,眼泪无意识地掉,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许久,简瑶才堪声:
“小、侯爷……”
她睁着双眸子,迷茫地看向裴湛,似落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棵浮木:“当真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这句话说完,她终于想到什么,忙忙下榻,手脚发软时尚踉跄了一下,裴湛拧眉要扶住她,谁知简瑶当下要跪,裴湛的一张脸顿时黑得让人不敢看。
裴湛握住简瑶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简瑶根本跪不下去,简瑶未挣扎,而是反手抓住裴湛,紧紧地,仿佛长久黑暗中的人看见最后一丝曙光:
“不是还有太子吗?”
“太子才是储君啊!怎么会是二皇子呢!”
女子期哀快要绝望的眼神,让裴湛话音皆堵在喉间。
他要怎么解释?
圣上对皇后本就只有敬重,并不宠爱,皇后殁了后,太子体弱,后宫中又无人支撑。
而二皇子的生母,则是万贵妃。
皇后在时,万贵妃最为得宠,虽说近几年圣上更偏爱于新进宫的妃嫔,可那么多年的偏宠早就让万贵妃一派势力壮大。
一来,太子无生母替他谋划。
二来,太子母族势力并未压过二皇子。
三来,二皇子儒雅仁贵的名声在朝中民中,向来比太子要显赫。
除了储君之位外,竟寻不得一丝太子比二皇子的优势。
况且……
裴湛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当年一事,你确定是二皇子所为?”
不是裴湛不信简瑶,而是他不信二皇子会落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一丢五年,竟无反应。
简瑶不知他话中何意,颓然摇头:
“我不知……”
她只手握二皇子通敌证据,但父亲究竟是被何人害死,她当真不知。
可,简瑶抬头看向裴湛,咬唇说出自己的想法:“当年父亲来信,说自己察觉到城中的不对劲,恐自己不能长存于世,特此派人送回家书。”
“除一封家书外,就只剩下那本小册子,凶手除了他,还会是谁?”
简瑶未说他是谁,可在场二人心知肚明。
裴湛没有那么轻易地下定论,他没说的一件事是,二皇子爱民如子的贤仁之名就是五年前江城一事后传出来的。
屋中静下来。
简瑶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裴湛的话外之音。
她迷茫了。
若不是二皇子,那害死父亲的人会是谁?
女子半跌在床榻上,脆弱迷茫,裴湛沉默了片刻,倒底没忍心见女子这副模样,沉声道:
“此事牵扯重大,这份册子暴露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廷动荡。”
他俯下身,和女子对视:“你只是想查清你父亲死亡真相,为其报仇?”
简瑶毫不犹豫地点头。
难不成她还对夺嫡有兴趣?
“此事过去了五年,该销毁的证据恐怕早就销毁了,当年染病身死的人带回来的全只是骨灰,如何身死查无可查,但只要你父亲死于人手,必有知情者。”
说起此事,简瑶方才掐紧手心。
她怎么能不恨?
她爹爹那般好的人,死后竟连全尸都不留!
如今只有罪恶深重的死刑犯,才会判下砍头大罪,尸首烧成骨灰,更是不会被世人所用。
当年疫情,有人提出将感染而死的人烧成骨灰,也得到了许多反对。
裴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掐紧的手一点点抚平:
“慢慢来吧。”
慢慢来?
简瑶倏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湛:“你、你肯帮我?”
她以为裴湛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劝她放弃,不想掺和进来,结果他竟愿意帮她?
裴湛垂眸,轻嗤一声:
“谁让我的命值钱。”
他眼神躲闪,将原因尽数归到救命之恩上。
简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也没察觉不对,连连点头,说着话,快绝望时有了盼头,简瑶说不清的自己的感受,只觉得鼻头发酸,就快哭出来:
“谢谢你,小侯爷。”
她心知,若裴湛没骗她,查清她父亲的死有多困难。
可如此,他也愿帮她。
再多句感谢,他都当得起。
白三在墙外等着裴湛,不敢抬头。
卫四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白三被看怕了,忙忙摆脱责任:“和我可没关系!”
在他说话前,卫四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何世子翻墙熟练?”
白三眼神躲闪。
可当真和他没关系。
不过,白三想起什么,轻撇了撇嘴。
那日沈清山翻墙,艰难半晌才爬上去,今日小侯爷翻墙时,动作利索,一跃而上,快下去时,还朝他看了眼。
白三猜出了小侯爷何意,才越觉得无奈荒凉。
堂堂肃亲侯府世子爷,竟然和一个侍郎府的公子比翻墙头?
卫四冷冰冰地:“你不会阻止世子?”
白三险些被口水呛死:
“阻止?”
见卫四依旧面无表情,白三侧了侧身,让贤:“你来。”
你行你上。
等裴湛再借着夜色翻墙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
白三和卫四立刻走到裴湛身边,白三是知晓裴湛干什么去的,当即隐晦开口:
“小侯爷事情处理妥当了?”
裴湛脸色稍有些不自然。
他本意是要来和简瑶说明,肃亲侯府不会掺和此事。
哪知道说着话,他不知不觉就应下了此事。
此时,对上白三的眼神,他移开视线,若无其事:
“我如今全倚仗舅舅,岂能不为他分劳赴功?”
白三嘴角抽了抽,没眼看,心中轻呸,说得倒是正义凌然。
“小侯爷说得是。”
裴湛眼目清明,似能察觉到白三心中的腹诽,觑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带着他们回府。
转头一瞬间,他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眉。
说着简单,想要解决此事,即使是他,也觉得棘手。
那可是二皇子。
他身份尊贵,二皇子只会比他更尊贵。
以君臣论,那是君,他是臣。
裴湛轻垂眸,遮住眸中深暗的神色,可若小册子内容为真……
回去的路上,他闭眸不语。
可冷眼旁观,可脱身而出,可不闻不顾,却不可不知。
探其全貌了于心,再谓后手。
回府后,裴湛径直进了肃亲侯的书房。
靖和长公主闻言,轻挑眉梢:“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主动进书房了?”
些许调侃,也说明了裴湛很少进书房。
崔嬷嬷失笑:
“许是世子找侯爷有事相商。”
别看长公主经常吐糟世子,但崔嬷嬷心中清楚,公主最看重得意的也就是世子,旁人若说世子一句不好,才真的触了长公主的霉头。
肃亲侯一夜未归,翌日长公主听闻此事,问了下才知晓,侯爷和羡之居然在书房待了一夜!
生平罕见,让靖和长公主生了丝好奇。
可不论靖和长公主再好奇,此时,肃亲侯已经去了早朝,裴湛更是去了皇宫。
靖和长公主轻微眯起眸子,意有所指:
“羡之这段时间进宫倒是频繁。”
那是个太子派人来请,都不耐得会进宫的人,这几日频繁进宫,已然说明了不对劲。
崔嬷嬷:“老奴去问白三?”
白三跟在世子身后,定然知晓世子想要做什么。
靖和长公主思忖片刻,就摇头:
“罢了,任他去吧,我倒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靖和长公主这边放过了裴湛,裴湛在宫中却遇到了麻烦。
裴湛能随意进宫,一是他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头,二是圣上宠他,任由他来去,总归裴湛有分寸,不会去往后宫。
虽说太后也在后宫,可一为西,一为东,可谓两两相望。
但这次,裴湛刚进宫,就被人拦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人,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他看了眼被拦住的路,不紧不慢地垂下头:
“太子殿下。”
第23章 邱妍
眼前的人一身银月色绣文锦袍,手拿帕子抵在唇边,略显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他站在去往慈宁宫的必经路上,同身边宫人说着话,似只是无意才拦住了裴湛,他抬起头:
“羡之?你也来看望皇祖母?”
太子体弱,说话时并不端着架子,看起来平易近人,甚好说话的模样。
裴湛只淡淡地应了声。
太子仿若并未察觉,朝裴湛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
“孤也要去给皇祖母请安,羡之同孤一道。”
裴湛没有拒绝的道理,走上前两步,落后太子一个身子,一同朝慈宁宫走,时不时地听太子轻咳一声,裴湛瞥了眼太子,他脊背挺直,即使抵唇咳嗽,也一番怡然贵气。
裴湛心中清楚,太子想要拉拢他。
其实不止太子,还有二皇子,以及其余长成了的皇子。
毕竟肃亲侯府是忠皇党,不会被他们所拉拢,以至于,他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却备受宠爱的肃亲侯府世子就成了最好的拉拢对象。
裴湛心中些许乏味,却说不得他们有错。
若他站在他们的位置上,恐比他们做得还要难堪。
毕竟,旁人在争,若你不争,就是将命运交给旁人手中,任人宰割。
“前些日子,有人进贡了一株珊瑚,颜色鲜艳,父皇送进了东宫,孤想起姑母最爱颜色鲜艳之物,本想让羡之带回去送给姑母,可羡之似乎近日来颇为忙碌?”
太子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最后一句话看似疑惑,实则陈述。
不过借此想要试探他最近究竟做什么去了。
他受伤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是宫中太医亲自请脉,自然没了秘密可言。
裴湛不卑不亢,嗤笑了声:
“出了一趟长安,遇到了点意外。”
太子眉梢轻轻动了下:“可孤听说,羡之中的是箭伤?”
裴湛没有否认,自然地“嗯”了声。
除此之外,却一句也不多说了。
太子心知肚明,这是问不出来了,深深地看了眼裴湛,他轻笑了声,似有些羡慕:
“羡之逍遥,孤许久未曾出过长安了。”
圣上倒是一年一次狩猎或南巡,可太子体弱,圣上多数都不会带他同行,而是留在他在朝中监国。
一饮一啄,道不清得失。
所以,裴湛只是勾唇笑了笑,他道:“我性子顽笨,不如众位皇子,说是自在,不过闲散罢了。”
快至慈宁宫,太子唇角的笑终是淡了淡。
“那株珊瑚,羡之出宫时,带回去给姑母吧。”
说罢,他斜过头看向裴湛,轻声道:“日后孤再派人去请羡之,还望羡之莫要再拒绝。”
裴湛垂眸,不语。
太子和二皇子,除非拒绝不了,他多数都是不会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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