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掌柜,可终于找到您了!”
简瑶和青栀对视一眼,有些惊讶:“白侍卫?”
白三讪讪地应下,道:
“世子爷让我来接您,您直接跟着我进去,不必在这儿等着。”
简瑶愣了下,但这种场合的确对她来说有些不适应,裴湛一片好意,她也就受了,给青栀使了个眼色,就跟在白三身后,绕过众人,从偏门进了去。
一进侯府,就清净了许多。
白三在前引路,简瑶虽来过侯府一次,但依旧不知侯府布局,跟在白三身后走了一会儿,她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瓣。
这宅子布局都是差不离的,分前院后院。
若要去给靖和长公主贺寿,该去后院才是,但这明摆是朝前院的方向去。
简瑶脸露了些疑惑,白三看见,低声解释:
“我们现在去的是不闻院,我们世子爷的院子,世子爷说有事和您说,需安静些,不闻院最合适不过。”
简瑶眸色立变,裴湛寻她说事,必然是当初父亲一事有些着落了。
想至此,她立刻加快了步子,恨不得让白三再快些,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说法。
刚过了假山,简瑶未看见,后方的长廊上,有一女子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稍有些失神。
裴清婉觑了眼五公主,又觑了眼白三殷勤的态度,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就在裴清婉不知说些什么时,倒是五公主豁达地笑了笑:
“那是简掌柜吧,那日,本宫还亲自去过锦绣阁。”
裴清婉讪笑,无法否认。
见她一脸无措,五公主摇头:“你不必这样,我和你的交情与表哥无关。”
这话,裴清婉是不信的。
若非三哥,那么多世家贵女,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唯独靠着大伯母怜惜的人凭什么冲出重围,得她看重?
裴清婉旁的没有,惯是有自知之明。
五公主道:“今日姑母设宴,必然忙得不可开交,你不用陪着我,去帮姑母吧。”
裴清婉不放心,迟疑不定。
五公主斜睨了她一眼:
“这侯府,本宫熟悉,无需你引路。”
话到这里,裴清婉没了拒绝的理由,当下道:“那等我帮姑母安置好宾客,再来陪公主说话。”
五公主笑着点头。
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五公主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见。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简瑶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知何时,她的手紧握着香囊,指甲几欲要刺进肉中。
珠寒不解地看向她:“公主,您怎么了?”
倏然,五公主自嘲一笑。
她摊开手,手心皮肉稍破,指甲上微带血丝,珠寒和其余宫人惊恐地捂住唇,珠寒又气又急,快要掉下泪来:
“公主,您心中不舒坦,罚旁人就是,何必糟践自己!”
她忙忙要去替五公主擦拭手心,五公主却没要,她恍惚自嘲地看着手中香囊,低低呵笑:
“我道,为何他忽然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那日简瑶的话还在脑海中未忘——这是民女私下做着好玩的。
女子亲手做的玩意,得他念念不忘,随身携带。
而她呢?
无意中捡到此物,奉为珍宝,日日捧在手心把玩,甚至亲自去找那人,好言好语请她再做一只。
她拿着,人家二人情定之物,要送给他。
荒谬可笑至极!
若非她今日认出那女子,恐要真的以为他喜欢这种小玩意,沾沾自喜地以为能讨他欢心,甚至,她还想着今日将绒犬送给他。
五公主闭上眸子,忍不住后退一步。
羞耻自内而外,将她自以为是的一脑子热浇了个彻底!
只五公主不解,既然如此,简瑶明知此物意义,为何要应她再做一只?
她为何不说清真相?
为何将她蒙在鼓里戏弄,让她如跳梁小丑般沾沾自喜!
五公主忍不住心中苦楚,解开香囊,狠狠抛进池中,眼睁睁地看着香囊被淹没。
珠寒惊呼一声:“公主!”
她是知晓,公主有多爱护这绒犬,怎么就给扔了?
她跺了跺脚,急忙道:
“快!快去找人来捞——”
“站住!”
五公主的厉呵打断她,珠寒回头,五公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平静道:
“回来。”
五公主咬紧了牙,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是堂堂皇室公主,哪怕在情之一事上落了下风,也绝不会叫旁人看一点笑话!
珠寒稍愣,无意识地喃喃:“公主……”
五公主早就转身,不再看向那池水,朝翟清堂走去,一步一步,仪态万千,她说:
“该去给姑母祝寿了。”
此时的简瑶已经到了不闻院,裴湛在书房中等她。
案桌上摆了几盘点心,显然等候她多时,简瑶拎着裙摆进来,裴湛抬头,冲她招手:
“过来看看这些。”
一叠纸,近有一指厚。
简瑶的心神顿时全被吸引过来,猜到那是什么,反而有些紧张无措:“这是什么?”
裴湛没回答,只是将厚厚的一叠纸递给她。
简瑶咬唇,手指稍颤地接过,她一张张地翻着。
每一张上都写着一人的姓名、身份,以及这五年来的升迁动向。
她越看,脸色越白,最后几近毫无血色。
裴湛不忍落看,只声音依旧平静,同她解释,反让她回了些神:
“你手里拿的,是当年去往江城赈灾一行人的所有名单。”
厚厚的一沓,这其中费的心思不言而喻,简瑶感激不尽:
“多谢小侯爷!”
她知晓,若靠她自己,只最初的这份名单她都弄不来。
裴湛摇头:“你别急着谢。”
简瑶眸有不解。
他本只是想替她查清她父亲之死,但越往下查,才越知其中水深。
裴湛不着痕迹地敛下眸眼。
昨日父亲将这些递给他时,只拍了拍他的肩,低沉地说了一句:
“羡之,此事非你我可窥。”
“你可想好了,当真要继续查下去?”
第27章 若是她不收呢?
二月末的春风暖意盎然,楹窗紧闭,书房中格外安静,只余了些暗香浮沉,简瑶轻嗅鼻尖,记得这清香曾在裴湛身上闻到过些许。
裴湛一直未说话。
简瑶意识到什么,她脸色惨白,却还是强撑着,努力扯出一抹笑:
“小侯爷,我是不是很难查清父亲一事的真相了?”
女子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裴湛暗暗拧眉:“查清真相,不难。”
难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
简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低下头,她咬紧了唇瓣,泪水无声地落下,她不敢叫裴湛发现。
她的确想请裴湛帮忙,可裴湛并无那个义务。
将一族都牵扯进来,只为了让她讨个公道,若她站在裴湛的位置,也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若袖手旁观能保族中安稳,为何要趟浑水?
道理简瑶都明白,可她还是揪心得疼。
许是和裴湛有过羡城的交情,又或是裴湛知晓她的秘密,简瑶在他跟前有一些藏不住情绪,她哭声变得急促,抬头看向裴湛,似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简瑶茫然,她不懂地摇头:
“只要收集到证据,交到圣上面前,为什么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她话中带着哭腔,走投无路,抱着微薄的希望:“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裴湛不语,用手帕无声地擦尽了她脸上泪痕,低声:
“那是他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叫简瑶心生绝望。
为了旁人将自己的孩子逼上死路,怎么可能?
倏地,简瑶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不知是在对裴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不对,有办法的!”
裴湛轻眯眸。
有办法?
简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裴湛:“小侯爷答应会帮我查清害死父亲的凶手,可还作数?”
裴湛生了好奇:
“自然作数。”
简瑶抽噎着鼻子,身子皆被方才哭得有些发抖,她说:
“只要知晓凶手是谁,就总有法子的。”
旁人都说难,裴湛也说不易,无人助她,那又如何?
她不怕前路艰辛,只怕失了方向。
裴湛只觉得眼前女子眸中渐渐有了光,坚定不移,久久不散,裴湛敛下眼睑,藏住心尖刹那间的酥痒。
简瑶理智回拢,就见裴湛正在看着她,眼中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
不过,对她来说,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她从袖中拿出先前给裴湛准备好的东西,手心合拢,举到裴湛面前,女子脸上泪痕未干,却强打着精神,冲他抿出了抹笑,叫裴湛眉梢轻挑,无端生出一抹好奇和紧张来:
“送我的?”
简瑶点头,手指在裴湛面前打开,一只黑色狸绒勾出的绒犬俏生生地摆在手心。
裴湛浑身僵硬。
不论是见女子哭时略有怜惜的心情,还是适才的紧张顿时皆散。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简瑶还在自顾自地说:“听说小侯爷喜欢这小玩意儿,我见小侯爷常穿玄色,特意挑的颜色,赶在前几日做了出来。”
她神色认真:
“小侯爷肯帮我查清真相,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大恩大德,我身份卑微,根本无以回报,只好力所能及地做些小侯爷喜欢的小玩意儿,希望能讨小侯爷一笑。”
辰时的暖阳正好,透过楹窗照进屋中,也叫房间中明亮,所有东西皆一目了然。
简瑶就眼睁睁地看着,裴湛从脖颈自脸颊蹭得烧红,他皮肤比寻常女子还白嫩,那抹烧红格外明显。
简瑶一时看愣了。
顶着女子视线,裴湛额角抽了抽,咬牙挤声:
“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些的?”
简瑶茫然。
那日五公主请她做绒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且……
简瑶视线朝裴湛腰间的香囊瞟去。
砰——
是椅子不慎倒地的声音。
裴湛猛然站了起来,脸色平静镇定,可莫名透着股做贼心虚:
“那是旁人孝敬的,可不是我派人去买的!”
简瑶眨了眨眸子,她没说什么啊。
裴湛哑声,额角青筋稍起,恼羞成怒:
“我说的是真的!”
简瑶幅度稍小地缩了缩脖子。
他不强调这一句,简瑶恐怕就信了,但小侯爷这反应,摆明了不打自招。
书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不知怎么的,裴湛这副模样,叫简瑶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适才两人对话引起的情绪不由散了些。
她仿若没发现裴湛的不对劲,轻声细语地说:
“好,我知晓了。”
“那这只绒犬,小侯爷可愿笑纳?”
简瑶刻意放软声音,卖起了惨:“最近锦绣阁忙碌,我都是点灯熬夜才做出来的,小侯爷不会让一番苦心白费吧?”
女子刚哭过,眸子透着湿色,眼梢微红,不自觉透着股少女的轻媚,她手托脸颊,似撒娇似恳求,明知她是故意的,裴湛心中仍旧升了分异样,他抵唇轻咳,状似勉强:
“这次我就收下了。”
下一刻,裴湛拧起眉:“你刚刚说熬夜做活?你手臂上的伤好彻底了吗?”
简瑶一愣,才抿笑道:
“早好透了。”
本就只是划了一下,当时看着严重,不过一日就结了痂,如今连疤痕都没留。
简瑶没有忘记,她今日是来给靖和长公主祝寿的。
犹豫了下,她还是起身告辞,这种日子,裴湛身份特殊,她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出现了,免得引人注目。
裴湛仿若猜到了她的顾虑,没拦,而是让院中的下人领她去翟清堂。
简瑶一走,裴湛脸色顿变:
“白三,你给我滚进来!”
白三站在书房中时,还一脸茫然,这是咋了?刚刚不是还和简掌柜有说有笑的吗?
他小心翼翼道:
“世子爷,您叫属下何事?”
裴湛不知何时,将香囊中那个绒犬倒了出来,和简瑶方才送的那只摆在了一起,一白一黑,仿若一对般。
听见白三的话,他冷笑一声,扫向白三的视线都是凉飕飕的:
“那日我在宫中丢的绒犬,让你回去找,你去了吗?”
白三浑身一僵。
遂顿,他若无其事地讪笑不停,忍不住提高了声:“去了!属下当然是去了!”
顶着裴湛的冷笑,白三声音渐渐变小:
“那、那不是没找着吗……”
“没找着?”裴湛扯了抹笑,情绪不明地将这两个字重复咬了遍。
裴湛终于反应过来,这几日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知何时,这长安城中的人都喜欢在身上带着一只绒线勾成的小玩意儿,似形成了一股风气。
裴湛忽然敛了所有情绪:
“去查,这股风气是由谁带起来的?”
白三比裴湛还早一步地发现了这种现象,所以,哪怕裴湛说得不明不白,他也领会了其话中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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