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生病就好。”
不多时小鸠端来晚膳,眼神不住往姜莺身上瞟。两人方在桌前坐下,便听门外田七雄来报:“殿下,姚景谦候在王府门口,说在潇湘楼订了晚宴,请王妃过去用晚膳。”
姜莺是想去的,从马场回来她直接回王府,还不知姚清淑的病如何了,便问:“夫君想不想与我同去?”
王舒珩拿着筷子的手停顿片刻,他久久不答姜莺就以为他不想去,说:“那夫君自己用晚膳吧,我去瞧瞧表妹可好些了,很快就回来。”
她放下筷子收拾一番,准备出门的时候,忽见王舒珩和昨晚一样支着脑袋皱眉,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夫君,你怎么了?”姜莺上前问。
王舒珩抬眼,一瞬间看上去有点虚弱,他答:“没事,许是风寒还没好透,我又难受了。你要去便去,不用管我。”
话虽如此,但姜莺看夫君放下筷子缓缓回到床上躺下,那副脚步虚浮的样子,她怎么还走得掉呢?
第44章 是糖
不管怎么说, 王舒珩染上风寒也是因为姜莺,扔下生病的夫君出门赴约,这种事姜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她站在卧房门口, 压低声音同田七雄交待:“替我给表哥赔个不是,等夫君好了来日我再邀表哥表妹。”
不光田七雄, 小鸠也纳闷。方才看着沅阳王不都好了吗,怎的这会说病就病了。他两都是直肠子, 自然看不出其中玄机,唯有福泉掩着嘴巴憋笑。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主子交待的事情还得办。田七雄一口气跑出王府, 对一直候在门口的姚景谦作揖道:“姚公子来的不巧, 殿下染上风寒昏迷不醒, 王妃正在照顾抽不出身。王妃让我给您赔个不是, 来日定做东邀请姚公子和姚姑娘。”
生病?
姚景谦一听有几分惊诧, 前日他见沅阳王对方不是还好好的吗?不仅言语间与他争锋相对,就连眼神都不客气。况且沅阳王那种强健的体魄,能生什么病以至于姜莺脱不开身。
莫不是沅阳王使心机, 他鄙夷地嗤了声, 道:“殿下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落水昨晚刚烧起来的,病的迷迷糊糊连夜请大夫来看,这不还辛苦王妃照顾了一夜。”
瞧田七雄神色笃定不像说谎的样子, 姚景谦只得作罢,也朝田七雄缓缓回礼, 说:“是某来的不是时候,替某问候殿下身体康健,既然如此便改日再来,告辞。”
姚景谦满腹疑问地走出平昌街, 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小鸠追了上来。
“表公子——”小鸠气喘吁吁,“表公子,请容奴婢说两句话。”
姚景谦认得他,停下脚步笑道:“何事?”
好不容易追上,小鸠歇了口气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她顿了顿,说:“奴婢来是想告诉表公子,二姑娘现在记忆全无,认定沅阳王是夫君谁劝也不管用,难免会与殿下亲近些。还望表公子不要在意,二姑娘是病人”
越说到后面小鸠越心虚,声音渐渐变小。她也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极其自私,如今姜府没了,二姑娘下半辈子能仰仗的只有表公子。沅阳王么,虽说现在和二姑娘不清不楚的,但谁知道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表公子,二姑娘与您青梅竹马,还望您不要生气。”
姚景谦听到这儿笑了声,他逆光而立,整个人柔和又坚定,说:“表妹生病我自然知道,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我愿意护表妹一生,就怕她不愿意。”
他有点自嘲,小鸠赶忙说:“怎么会,表公子那么好。”
“罢了。”姚景谦重新振作,说:“我会找机会探探莺莺的想法。”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他两年前就知道。
两年前姜莺选择了程意,但愿两年后姜莺的选择是他。
姚景谦想到什么,说:“对了,来临安的路上我听茯苓说,姜莺在千台庙受伤那日你也在场?那天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小鸠也一肚子疑问,千台庙当日的事她现在都一头雾水。
“当日奴婢陪二姑娘在佛塔前等候程公子,因为二姑娘许愿,奴婢捂住耳朵走了一阵觉得有些困,便想坐在石凳上歇歇。不想这一歇竟打起了盹等奴婢再醒来时不见二姑娘,还是听庙中住持说才知道出事了。”
小鸠十分自责,“都怪我,当日若紧紧跟着二姑娘,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姚景谦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他来回踱步,问:“你睡过去前,周围可有什么异常?”
闻言,小鸠仔细想了好一会,摇头道:“许是奴婢笨,没觉得哪里异常。若要说哪里异常,闻到香味算不算?当时佛塔前确实有一股很淡的香,但庙里本来就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有香味也很正常”
姚景谦也没指望小鸠知道什么,摆摆手让她回王府看好姜莺,他决定找个时间去千台庙一趟。
这头玉笙院内,姜莺伺候着王舒珩躺下。她摸摸王舒珩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心道奇怪,温度都差不多也没烧,怎么夫君又不舒服了。
她没多想,让人盛一碗白粥过来,舀一勺亲自喂到王舒珩嘴边,“夫君,吃点东西。”
“你要喂我?”王舒珩挑眉,有几分意外。毕竟姜莺这种大小姐,能让她低下身段伺候人可不容易,“会照顾人吗?”
瞧他不信,姜莺理直气壮道:“怎么不会,昨晚就是我照顾的夫君。昨晚我帮夫君擦脸,喂药,还”
提起喂药,姜莺脑海中尽是昨晚的画面,脸腾地一下红了。
看的王舒珩奇怪,“好端端的,你脸红什么?”
“没没什么。”
姜莺想糊弄过去,但王舒珩何其聪明,很快就抓到了姜莺话中的破绽,“昨晚我昏睡着,你怎么把药喂到我嘴里的?”
“就把嘴掰开灌进去的。”说罢迅速转移话题:“夫君快点喝粥,再不喝就凉了。”
王舒珩只得依她。姜莺虽然从没照顾过谁,但喂粥毕竟是小事,对她来说也没多难,没一会一碗粥就喂完了。
她用帕子给王舒珩擦拭嘴,怕他渴又端来茶盏。此时天色暗下,屋内掌灯格外明亮,风透过窗牖缝隙吹进来,烛火摇晃的厉害。
王舒珩看着姜莺在屋内无声地忙碌,纤腰素约,身形款款,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妻子照顾生病的丈夫。
只可惜,她并非他的妻子,他也不是她的夫君。
王舒珩头一次尝到了弱者的甜头,不那么冷硬,偶尔倒下依赖着她似乎也挺好的。想到这里,他又更加心安理得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唤她:“姜莺,过来。”
他的那些龌龊心思,小姑娘自然不知道,一听他的声音赶忙跑过来,“夫君何事?”
“没什么。”王舒珩揉着眉间,说:“我想握着你的手睡一会。你困不困,困的话上来一起?”
姜莺拒绝了他的邀请,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果然没一会,福泉就端了一碗药进来,姜莺接过用手试了试温度,说:“夫君,该喝药了。”
王舒服一怔,目光扫过福泉,对方耸耸肩表示无奈,是姜莺吩咐的,福泉也不敢糊弄,只得亲自煎药端来。
在他怔愣的时候,姜莺已经扶他起身,在身后垫了一只软枕,把药碗端给他,说:“不烫了,夫君快喝了吧,喝了风寒才能好。”
一碗药王舒珩倒也不怕,他端起药碗的时候,福泉忽然道:“王妃不喂殿下喝药了吗?昨晚您还”
姜莺一听这个就脸红,起身急了:“闭嘴,不准说。”夫君有手有脚还清醒着,哪里需要她像昨晚那样喂。
显然,姜莺越不让福泉说,王舒珩就越来劲,放下药碗道:“昨晚你怎么喂的?”
这种事被拿出来说,姜莺羞愤欲死,正打算否则到底,就听福泉说:“嘴对嘴喂的。”
不得不说,福泉不愧是跟在王舒珩身边十几年的人,他知道殿下的心思,也知道殿下的顾虑,恨不得给两人多制造点机会。毕竟姜莺能让殿下开心,而殿下开心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果不其然,王舒珩一听就掀开眼皮子望过来,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姜莺浑身一哆嗦,哪哪都不舒服。
她只得如实交代:“不要多想,夫君昨晚昏睡喂不进去药,是福泉叔叔想的法子。”
“嗯。”王舒珩不咸不淡一声,就在姜莺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听他道:“所以呢?今天就让我自己喝了?”
不然呢?
夫君清醒着,难不成也要用昨晚那样孟浪的方式喂药。姜莺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
看她警惕地坐远了些,似乎他是什么吃人的野兽,王舒珩不禁好笑。逗也逗够了,王舒珩这才放过她,仰头把药一口气喝完。
等福泉端着药碗出门,姜莺才重新坐回榻上。她从桌上拿了一颗酥和饴递给王舒珩:“夫君吃糖,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
这种哄人的法子,王舒珩很受用。他把饴糖扔进嘴里,嚼了几口,仍是紧蹙着眉头:“还是苦。”
姜莺的想法很简单,说:“我再去取一颗来。”
她起身,哪知脚尖踩到裙子没站稳,一不留神摔倒在王舒珩身上。王舒珩是半躺着,只感觉门面上扑来一阵香软。他呼吸顿住,等反应过来时姜莺已经扑倒在他的身上。
房屋中药香弥漫,苦味中泛起一丝丝甜。
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压,不受控制的,王舒珩脑子里全是昨夜那个梦。少女柔弱无骨的身子躺在他的怀中,与他一同烹茶,赌书,下棋,岁岁年年如此
王舒珩呼吸微滞,只觉得她磨人。偏偏姜莺不知好歹,一个劲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少女扭着身子,慌慌张张说了声抱歉,她刚要爬起来就被王舒珩摁住了背。
男人温热的大掌在她背部抚摸,沿着脊椎往下,目光灼灼,手掌转为在原地轻轻按压。姜莺只觉浑身一阵颤栗,喉中哼了一声。
“夫君——”她面若桃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身上酥酥麻麻泛起一股痒意,那感觉说不出的害怕。
这种时候,王舒哼也没忘记自己是个病人,他弱弱道:“我嘴里还是苦的紧。”
“我我去拿酥和饴。”
王舒珩哪里会让人走,他紧紧盯住姜莺的唇,一只手继续压制她,另一只手轻佻地抬起姜莺下巴与他对视,缓缓凑近向她讨了一个吻。
“这可比饴糖管用多了。”他说。
*
自从马场回来,明萱便整日心神不宁,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与她说话往往要重复几遍才能听到。这股反常不光贴身侍女,明泓也感觉到了。
原先还以为是病了,明泓请了大夫来看,但吃了几次药还是不见明萱有所好转,明泓就着急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来临安时好端端的,若你出点什么事我可无颜回汴京。”
明萱心里郁郁,但又不能和谁说。那日她鬼迷心窍,原本也没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谁知那匹马性子能烈成这样
“兄长,殿下真的病了?”
明泓轻哼一声,“还在想这个?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生病不是正常吗?明萱,殿下不适合你,你瞧瞧那日王妃出事,他那紧张的样子。不是哥哥故意说丧气话让你不高兴,但我看来,殿下确实对你无意。”
“我知道。”明萱讷讷,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甘心。
以往明泓不阻止明萱单方面喜欢沅阳王,除了疼爱妹妹,还因为沅阳王一直独身。以前他也想着虽然沅阳王谁都瞧不上,但总有成婚的一日,明萱又喜欢他,既然如此两家何不亲上加亲结成亲家呢。
但这个想法,在看到王舒珩身边的姜莺时,彻底破灭了。明泓与王舒珩少年相识,还是头一次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子身上,那样赤/裸/裸的占有欲,同是男人明泓明白什么意思。
即便眼下王舒珩和那女子之间还有许多奇怪的地方,但不得不承认,王舒珩心里住了人,与明萱再无可能。
明泓还要再劝,就听小厮来报,说沅阳王有请明萱。
突如其来的邀请,明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萱却清楚的很。莫非那日的事,殿下知道了?她惴惴不安,在王府小厮的催促下收拾打扮出门,一路去往平昌街。
她被人引着入府,首先见到的不是沅阳王,而是姜莺。姜莺坐在池塘边喂鱼,看清来人起身,说:“明姑娘怎么来了?”
即便不喜欢明萱,但来者是客,姜莺还是把人请去正厅。途中明萱眼神不住的觑她,姜莺只得停下道:“我脸上有东西吗?明姑娘为何一直看我?”
姜莺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明萱一听很快反应过来,笑问:“上次去马场我和兄长招待不周,让王妃受惊了。王妃身子如何,没什么事吧?”
“不劳明姑娘挂心,我好的很。”
绕过一处垂花门,远远地瞧见王舒珩。王舒珩径直走过来,他吩咐姜莺:“我有事与明姑娘详谈,你去玩一会好不好?”
商量的语气,宠溺十足,叫明萱心中又是一阵苦涩。认识那么久,她何曾听沅阳王与谁这般温柔地说话。
偏偏姜莺不大高兴,她本就对明萱防备,一听夫君要单独与人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姑娘哼了声,气呼呼掉头就走。
王舒珩失笑,知道这是误会了,但他与明萱有事要说,只能一会再去哄她。姜莺一走,王舒珩笑意淡下立马换了一副脸色。他无声打量明萱,压迫感十足。
明萱还是头一次被心上人这么看,可她心里没有喜悦,只有害怕。他还打算说些什么,便听王舒珩道:“是你吧,那天偷换姜莺马匹的人。”
果然,他知道了。明萱并没有多意外,她当时脑子一热并没有考虑后果,也是后来回城才渐渐觉到后怕。但她一直在赌,赌姜莺在沅阳王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王府与明家关系匪浅,看在祖父的面子上,王舒珩就算知道大概也是随手翻过这一篇。
她完全没想到,王舒珩会来同自己对质,一时间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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