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老夫人知道后,也说骆莺傻。
因刚刚过完中秋,厨房剩余不少,一家子一起吃饭。席上许氏盯着骆莺瞧:“阿莺你真该去庙里进香了。”若非他们家是一个祖宗,许氏都要怀疑骆莺的祖坟冒青烟。
这小姑娘最近的好运气也太叫人羡慕了!
唯独骆莺心里不安,仿佛压了块大石。
她偷偷写了一封信交于雪芝:“你送去西平侯府。”她毕竟是女子,不好单独见宋淮,而派人传话,又太敷衍,还是写信合适。
雪芝瞄一眼道:“莫非是婉拒宋都督的?”
骆莺点头。
雪芝表示理解:“我们信国公府确实不用欠这份人情,姑娘到时回府同夫人说一句,书院还不容易找吗?”
骆莺不知说什么好,其实她是想自己找的,她之前才把妹妹的终身大事托付给穆夫人,实在是不想又添一桩事。
她开不了这个口。
信在晚上到了宋淮手里。
月光下,他托着轻飘飘的信,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从来没想过,骆莺会给他写信。
走回书房,打开信后,露出秀美端正的字迹,宋淮一字字看完,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骆莺竟然不想他替骆棠找书院。
为什么?
宋淮手指敲了敲桌案,想起骆莺说的那句话,“我没有要麻烦宋都督的事了。”
哦,她是怕欠他。
宋淮轻轻一笑。
确实,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承得情越多越难以自拔。
这样也好,便为这她也不能忘了他。
不过,回什么好呢?
却说穆夫人数日不见骆莺,饭都吃不香了,穆易道:“不如马上接她回来。”
穆夫人不肯:“她难得回去一趟,让她多待几日,虽说那里不如我们家,但始终是她长大的地方,骆老夫人也是养大她的。”
他这妻子就是太过善良,骆老夫人能把骆莺嫁给章允宁,便是不把她当孙女看,只是颗能利用的棋子。只不过骆莺也是个好姑娘,不曾用恶言形容骆老夫人,就给人错觉,好似这祖母还没那么不堪。
穆易道:“你不用过意不去。”
“再过两日吧,她还有弟弟妹妹。”
看她仍然坚持,穆易也就不提了,其实他是有办法让骆莺彻底脱离骆老夫人的。骆老夫人是骆莺的继祖母,骆莺的祖父,双亲都已不在,骆莺提出分家无可厚非,以前小姑娘无人依仗,分家是难了些,但现在不一样。
他起身去兵部。
晚上,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阿扩快到燕京了。”
穆夫人又惊又喜:“真的吗?还要几日?”
“三四日吧。”
穆夫人忙让丫环去收拾院子。
其实院子早在调任的消息传来后,就已经收拾过一遍,下人也是天天打扫,一尘不染,穆易道:“不用这般仔细,他就算回来了,也难得会待在家中。”龙虎卫是在城外驻扎的,燕京人士一个月可归家一次。
穆夫人道:“就算一年住一次,也得干干净净。”又说起章玉姝,“此次阿扩能调回燕京,多亏玉姝,不知她是怎么说服宋都督的,我得送一份厚礼……不如将你那把月虹剑送去吧?宋都督应该会喜欢。”
穆易拒绝:“不行。”
穆夫人皱眉:“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吝啬。”
他们穆家子弟守国卫疆天经地义,倘若去送礼,岂不是成了贿赂宋淮?他不信这位大都督真是因为自己母亲几句话,就将人调回燕京。穆易正色道:“升降任免之事,你不能用女子间的交情来衡量。”
难得见他在自己面前这样严肃,穆夫人不得不住了口。
隔了一日,骆府收到了信。
骆老夫人没想到宋淮会写信给骆莺,急忙把骆莺叫过来。
“你怎么会跟宋都督有书信往来?怎么说都是闺中女子,落到别人耳中不得坏了名声?”骆老夫人教育了骆莺几句,随后就让她把信拆开,当着她的面念出来。
去年章允宁经常来骆府,不见她责备,如今只是一封信反倒要数落。
骆莺大抵猜到骆老夫人只是为了立长辈的威,但她写信时是极为谨慎的,就算落到别人手里,也不会有坏的影响。宋淮是骆棠的师父,她是骆棠的姐姐,信中只有感谢之意。更何况,谁有胆子去截送与宋淮的信?
然而宋淮写的信更为简单。
骆老夫人听完后,探头看信:“就这两句?”
骆莺道:“是。”
骆老夫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异想天开,她本以为宋淮看上了自家孙女儿,会写些情话,这样骆府就跟西平侯府成了亲家,结果宋淮就写了两句话,一是已经找好书院,是城外虞山的凤栖书院,二是,这个月便可入院念书。
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骆老夫人失望,摇着头道:“定是你得罪宋都督了,好好的,非要写什么信。”
骆莺沉默的把信折好,放入袖中。
她并不觉得她得罪宋淮了,假如得罪了,他就不会帮骆棠,又岂会这么快就定好书院。
“凤栖书院,多好的书院,燕京只有国子监能与之并肩,但国子监得举人才能入学,可以想见多少人削尖脑袋要挤进凤栖书院。”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骆莺,“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
连傻子都愿意嫁的小姑娘,怎么偏要拒绝宋淮的好意?
骆莺垂下眼帘:“孙女儿愚笨,请祖母见谅。”
骆老夫人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往后你记得,不要再得罪宋都督,阿棠是他弟子,你将来要依仗他的时候多着呢。回去吧,给阿棠收拾下行礼,该交代的交代一下。”她叫丫环找来黄历,翻一翻,“三日后就送去凤栖书院吧,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一日都是罪过。”
凤栖书院的先生有两位是大魏的鸿儒,故而能进这书院的要么是天资聪慧的学子,要么便是如骆棠一般,得有宋淮这样的人举荐,普通学子做梦都不可能踏入大门一步。骆老夫人心想,当年她的儿子要有此等运气,恐怕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知县。
但也不晚,骆老夫人瞧一眼骆莺,嘴角慢慢浮起了笑容。
见姐姐回来了,骆燕追问道:“祖母叫姐姐去所为何事?”
骆莺没提信:“宋都督给阿棠定好书院了,凤栖书院。”
梅娘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呀,竟然是大魏最好的凤栖书院,公子这等……”她心说骆棠连个秀才都不是,也不知凭什么,“宋都督果然是好本事,公子下回见到宋都督,定要给他磕个头才行。”
骆棠并不知凤栖书院,他有自己关心的事情:“大姐,我去了书院后还能习武吗?这书院在何处?我还能见到师父吗?”
骆莺道:“离得不远,在城外的虞山,至于习武,我也不知,等送你去书院时问问那里的先生。”
骆棠点点头。
骆燕倒没多说什么,在她看来,书院好就行,弟弟只要勤奋念书,将来就不会差,她拉着骆棠去挑衣服:“我看看可缺什么,是不是该添冬衣了。”
姐弟俩走后,骆莺从袖中将信抽出来。
只有两句话,但那笔迹力透纸背,足见宋淮是想传达一个信息,不管如何,他是帮定她了。
骆莺拧了拧眉,把信藏于正在看的话本中。
两日后。
因穆扩就要到家了,穆夫人想让儿子见见这个干妹妹,便派出一辆马车来骆府接骆莺回去。
然而并不顺利。
骆老夫人红着眼睛与穆府的管事说,她舍不得骆莺,想骆莺再待一阵子,请穆夫人不要怪责。
管事只好空手离开。
第26章 026 挑明。
之前穆夫人要带骆莺去穆家,骆老夫人甚至是很高兴的表情,哪里会像这次,竟然拒绝了。穆夫人问管事:“你可见到阿莺?”
“不曾,骆老夫人没有让大姑娘露面。”
那骆莺可能都不知此事,穆夫人当然不信骆老夫人是出于不舍,只是也不想马上就撕破脸:“阿莺总归是她孙女儿,也是人之常情,等过阵子再去吧。”
管事应声告退。
穆夫人坐在琴桌前,伸手抚了抚琴弦,想起骆莺弹琴给她听时的样子,心里一阵惆怅。
可惜小姑娘不姓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许氏来给骆老夫人请安,同时打探消息:“儿媳听说信国公府今儿派管事来了?”
骆老夫人语气淡淡:“穆夫人念着阿莺,想把她接走,我没有答应。”
许氏心头一惊:“母亲不怕得罪穆夫人吗?”她还指望穆易拉丈夫一把呢。
骆老夫人瞥她一眼:“这就得罪了?阿莺是我孙女儿,我留一阵子难道做错不成?”她懒得与这愚蠢的儿媳多说,“你备一份礼送去西平侯府,当是答谢宋都督找书院一事,并说明日阿棠就要去凤栖书院,此前必当来拜谢。”
此事许氏当然也知,但没想到骆老夫人会让她准备谢礼。
“儿媳不知送什么好,便宜的怕拿不出手,贵重的又……”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骆老夫人皱眉:“不是才得了两百两银子,买些上好的茶叶花费不了多少,快去置办吧。”
许氏不敢多说,低头应一声。
她娘家也是官宦之家,父亲曾是个主事,故而当年才能嫁给骆绍安,可没想几年后,父亲卷入一桩案子,被撤了职,郁郁而终,她也就没有可依靠的人了,是以对骆老夫人更为顺从。
数着手中的银子,许氏与歪在榻上的骆箐道:“最近家里在阿莺身上投了不少银钱呢,你也得争气点。”
骆箐很烦她把自己跟骆莺比。
骆莺在她看来就是个没用的病秧子,唯一让她刮目相看的就是差点嫁入章府,可谁想后面越来越好了。
骆箐撇撇嘴:“娘那么喜欢她,干脆也认她当干女儿。”
许氏嫌弃的道:“她这样子谁会喜欢?也不知哪日就把人克死了,我是提醒你,将来不能输给她。”
她怎么可能会输?骆箐不服气的冷笑一声。
许氏担心她过于轻敌,又想叮嘱几句,却见她弯下腰去穿鞋。
略微松散的衣襟里露出一片雪白,玉般的美好,修长的脖颈旁垂着几缕秀发,乌黑发亮,脸颊却是粉嫩的,像桃花的花瓣。许氏怔了怔,随即感慨一声:“皇上要是过两年再遇到你就好了。”
现在就这样漂亮,以后更会令人惊艳,但皇上去何处再遇?
骆箐一呆,过得片刻道:“你怎知我再遇不上?”他以后总要选后纳妃的。
许氏笑起来:“是是是,你与他也算有缘分。”
骆箐板起脸:“他是皇上,母亲还是少提为妙。”说罢便起身出了去。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
对于萧再谨,她是有一些隐隐的期待,可想起自己的家世,又觉太难……或许现在想这些也太早了!
许氏不知女儿的心思,摇一摇头,拿着银子出门而去。
梅娘得了吩咐,故意把此事告知骆莺。
“老夫人之前太挂念你了,是以想多看看你,反正大姑娘日后还是要去信国公府的,再回来不知是何时,不妨就待到月底。”
骆燕差点把眼睛翻到天上,梅娘说这话她自己信吗?真把别人当傻子了。
“姐姐,我给你收拾行李。”
妹妹是个急性子,骆莺忙拉住她:“穆家的马车已经走了,你收拾了做什么?只是多待几日罢了。”
骆燕道:“就是一日都不该多待,她何时真心疼过姐姐?”
看骆燕太过嚣张,梅娘道:“这里是两位姑娘的家,别说是干女儿,就是亲生女儿,去留也得问过老夫人。”
骆燕怒目而视。
骆莺把她拉到屋檐下。
“姐姐,我虽然也想你,但真不愿意你住在这儿,我已经把你当做穆家的姑娘了。”
知道妹妹是为她好,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骆莺耐心道:“我当然可以忤逆祖母,自行去穆家,但坏的名声谁来担?外人只会说,是信国公府仗势欺人,抢骆家的姑娘。阿燕,干爹干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损害他们的名声呢!”
“可是……”骆燕咬唇,低声道,“祖母故意留你,定是有所图谋。”
无非是为骆绍安,毕竟骆箐还不到待嫁之龄。
“干爹干娘不是轻易可以摆弄之人,祖母怕是做无用功了。”骆莺安抚骆燕,“我们静待便可,祖母绝不会真的想得罪人的。”
也是,她那继祖母其实是以卵击石,只要穆家不着急,着急的还是老夫人。
说到底,穆夫人再疼姐姐,姐姐也不是穆家的人,穆家不会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骆燕心想,但愿继祖母能拎得清,别叫姐姐为难,到时候穆家抽身而退可就糟糕了。
黄历上,这一日是吉日,宜出行。
骆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
姐妹俩带他去上房跟骆老夫人辞行。
骆老夫人交代几句后道:“我给宋都督送了谢礼,你们去虞山之前到西平侯府拜谢下宋都督吧,他现正在侯府。”
不声不响就给她还了人情,骆莺有点吃惊,可若无利益的话,老夫人是一毛不拔的。
莫非她又想在宋淮身上谋什么好处?
骆莺道:“多亏祖母想得周到,阿棠是应该拜谢宋都督。”
骆老夫人语气严厉:“你们父母去得早,没怎么教你们人情世故,往后嫁人了,却不能如此。阿莺,你是姐姐,你若做错了,阿燕,阿棠就没有一个好榜样,你往后得注意。”
“是,孙女儿谨记祖母教诲。”
骆燕憋着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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