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栋:“……”
季珣面露惊色。
已经证明是服了邪药,为何还得开颅,傅云栋眉头拧了拧:“都督是在怀疑什么?”
宋淮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与怀疑无关,既然是检验,就该检得彻底。”指一指周济达的脑袋,“开。”
季珣弓着背逃到屋檐下。
傅云栋与季珣相识,见他如此狼狈有些想笑。他常说,季珣需要练练胆子,季珣还不信。
不过他真不觉得需要开颅。
谁想到,等打开后,他发现周济达的颅内确实有问题,里面有长长一道血痕,直指脑干。
傅云栋愣住了,惊声道:“难道是他自己先服用神仙散,而后被刺死?”看起来,伤痕与脑骨的裂纹十分吻合,显然不是用蛮力而入,而是对此构造十分熟悉,且又用了巧劲才能如此。
是刺客干得不成?
宋淮已经大步走去正堂,对那些优伶道:“是你们毒死周济达的吧,”吩咐衙役,“全都抓起来。”
衙役们急忙围拢上去。
优伶们都是女子,只会弹琴唱曲,就算被周济达买来,也是跟着过悠闲日子,哪里想到飞来横祸,竟把人命算到她们头上,一个个吓得跪地磕头。
其中只有三人头上戴着长簪。
宋淮做细察之状,随后走上去,伸手往一个身穿碧色裙衫的姑娘肩头扣下。
她下意识的闪避。
如蛇灵活,转瞬滑过他手掌。
“是你了。”宋淮冷笑一声,以掌为剑,携带着万钧之力朝她劈去。
那女子心知藏不住,腾身而起,袖中飞出两把匕首。
宋淮抽出腰间长剑,钉钉两声便隔开了。
衙役们见她露出原形,纷纷上来围攻。
宋淮对翁鹤道:“要活的。”
翁鹤得令,即刻朝那女子攻去。
那女子拳法不俗,与翁鹤斗了数十回。
仗着人多势众,翁鹤没有后顾之忧,窥得良机一下把那女子擒住,随即手指深入她口中,拔去毒齿,再用力一击,那女子双腿失力,朝前一扑,跪倒在了宋淮面前。
“为何要杀周济达?”宋淮询问,“谁派你来的?”
女子不说,咬紧了牙。
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过于自信,她混在优伶里,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周济达除去,完成最后的任务再离开,便能得千两黄金,结果却栽在宋淮手里!
这大都督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他为何会亲自来平谷县?
予她任务的人,根本就没提及宋淮,不然她也会略加小心。
“你不说,也无事。周济达已经死了,凭你的功夫,不应该会被困在此处。”宋淮嘴角微挑,笑意是冰冷的,“是不止这一桩事情吧?”
女子脸色微变,但仍不开口。
季珣上前道:“请都督把此人交给下官。”
刑部有千百种办法撬开一个人的口,宋淮道:“行,你押她回刑部,”顿一顿,“留四个衙役给我。”
季珣领命。
傅云栋跟着告辞时,有些惭愧,想跟宋淮说两句,可瞧着他冷淡的脸色,到底是没敢开口。
宋淮吩咐衙役:“给我仔细搜,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遗漏。”
众人听令。
翁鹤看天色已晚,命庄上的厨子准备饭食。
夕阳西下,宋淮环顾一圈被翻得乱糟糟的庄子:“我记得周济达没什么亲属,他入宫便是因父母双亡,填不饱肚子。”
“是,不过属下听说周济达收了一个儿子。”
宋淮淡淡道:“他何止一个儿子,当年风光时儿子无数,后来才只剩一个。但魏昉被斩首后,他也没再继续收儿子,倒是收敛许多。”魏昉是内宫太监总管,与周济达向来是死敌,但魏昉太过张扬,以至于先帝难容,不再念旧情,赐死于他。周济达从此事中受到了教训,后来谦恭稳重,去年才被派去织造局,结果山高皇帝远,又重蹈覆辙。
厨子做好饭菜,端上来。
宋淮与翁鹤道:“你叫那些衙役先停手,同他们一起将饭吃了。”他知道结果,现在不过是走个流程。
“是。”翁鹤转身出去。
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徐徐行往皇宫。
车内坐着萧再谨与他的表哥唐赫。
唐赫比萧再谨大三岁,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惬意的喝下口道:“皇上这么准时回宫,真的不觉得可惜吗?在芳林苑多舒服,现在又要过苦日子去了。”
萧再谨叹口气:“是啊,但谁让朕是皇上。”他虽然也贪玩,可心里始终记得父皇临终前的话——再谨,你将来一定会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故此,他一直在遏制自己的懒散。
唐赫睨他一眼:“皇上可是害怕宋都督?”
萧再谨脸色微热,挺一挺腰板:“怎么可能,宋都督是朕的臣子,是以朕一提去芳林苑,他立刻就答应了。”
唐赫笑出声:“唔,还是要宋都督答应的,他不答应,皇上是不是就去不了了?”不等萧再谨说话,“臣也明白,就是父亲也怕宋都督,前几日提出给从湖州军队迁徙到益州的家属予耕种的公田及牧马地,让他们自耕自食,节省每月粮食。就这个意见都反复斟酌,生怕宋都督不允。”
这明显是个好主意,萧再谨奇怪:“怎么可能不允?宋都督自己都打过仗,最是了解。”
唐赫沉默片刻:“但他现在是都督啊,许久没去打仗了,又有这么大权势……”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萧再谨听出他的意思,不由呵斥:“你莫胡说,宋都督一心为国,绝不会有什么私欲。”宋淮只是过于严厉了些,但最近已经改了,对他极好,是他所期待的良师益友。
见他生气,唐赫一时不敢再说,只暗暗道,萧再谨真是拎不清,但总有一日,他会明白,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第12章 012 挽回。
刚入宫,萧再谨就听说了周济达被杀一事。
周济达在宫中多年,与他也有些情分,萧再谨就想把此事彻查,但因为时辰太晚,只能第二日再说。
次日。
萧再谨在批阅奏疏时,宋淮应他召见而来。
他顺手就把批完的奏疏交予宋淮审查。
“安山寺庙,朕从来不曾去过……”萧再谨歪头看向宋淮,“听说是个小庙,朕拨五百两银子应够了吧?”
宋淮建议道:“再加三百两,安山附近有不少山民,因此路崎岖取水艰难,用此款项修一修路的话,也好平造福百姓。”
萧再谨惊讶:“宋都督这么熟悉安山?”
“幼年曾随父亲路过。”
师父真是见多识广,又有一颗仁心,真不知道表哥为何那样评价他,竟然还说舅父因此不敢上奏,萧再谨犹豫着问:“听说舅父曾提及要给湖州军队迁徙到益州的家属予公田以及牧马地,是不是?”
他舅父是户部左侍郎唐思顺。
宋淮道:“是,唐左侍郎……”
大魏除了他,萧再谨最信任的便是唐思顺,但唐思顺除了好女色,喜纳妾之外,还真是找不到什么污点,对他也是恭敬有加。有时候唐赫仗着萧再谨表哥的身份,出言不逊,唐思顺还会训斥这儿子。
在宋淮看来,唐思顺委实是个人才,在女人堆里打滚,竟还能保持清明的头脑,暗中布了那么多局。
“宋都督?”萧再谨看他突然止住,忍不住道,“怎么不说下去?”
宋淮回过神,思忖着道:“此举甚好,唐左侍郎考虑事情之周全,臣有所不如。”
看看,表哥真是多虑了,萧再谨松一口气:“对了,宋都督,你昨日去查周济达一案,结果如何?他是被谁所杀?”
“尚未查清楚,不过此案颇为复杂,周济达被杀,账本被刺客烧毁,恐怕要费些时日。”
“费时日无事,只要宋都督能查明就行,朕会让刑部,大理寺一同协助你。周济达不能这样惨死,朕得给他做主。”
做主吗……
宋淮苦笑,这孩子此时还真是天真呢。
他领了命回去。
听说他到家了,章玉姝急忙忙派人去请。
“总算看到你了,”章玉姝拉着他胳膊,“瞧瞧都瘦了,你也应该歇息歇息,忙了这么久,就不能停几日吗?”
“不能,皇上让我查周济达一案。”
“一桩命案也要你查?”章玉姝恨不得翻白眼,“你又不是刑部的堂官,也不是大理寺卿!”
“好了,母亲。”宋淮安慰她,“皇上已经能独立决策了,往后也不会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同我商量,再等等吧。”
任何事其实都有两面的,宋淮虽然忙,可他手握重权,章玉姝在何时何地都备受众人吹捧,当然,她不稀罕这种巴结,只是很多时候用到权利时方才恨少。她给宋淮夹菜:“说起来,我有件事要你帮忙呢。”
宋淮一笑:“母亲不必如此,直说吧。”
章玉姝就嘻嘻笑起来:“我上次去看瑞蓉,瑞蓉收到了穆扩的信,我看出来瑞蓉很想念她儿子。淮儿,这要是你在钦州,我肯定会跟着你去钦州,可瑞蓉却是左右为难,她也不舍得丢下信国公。”
“母亲是想我把穆扩调回燕京?”
“真聪明,一猜就知道了。”章玉姝夸赞他。
原本宋淮是不会答应的,但穆扩前世为守卫大魏死在了钦州,今世不妨救他一命,免得穆易夫妇又中年丧子,宋淮道:“此事不难,龙虎卫有个空缺,不过母亲也得帮我一个忙……母亲最近是挺空闲吧?”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儿子居然还有要她帮忙的时候?章玉姝十分兴奋,摩拳擦掌:“何事,尽管说。”
………………
三源巷,真定公主所住的裴府来了一位客人。
真定公主很是欢喜,亲自出来迎接。
“上回妾很荣幸喝到了公主酿的美酒,一直想回送些什么,今日才寻到合适之物。”章玉姝把一幅云锦送予真定公主。
那幅云锦展开后看华丽非常,大朵的莲花,展翅的云鸟,皆是用金线银线,还有孔雀的羽毛所绣,被阳光一照,像是流淌着光,上面的图案都活了一般,引得真定公主连连夸赞,说太贵重。
“再贵重也比不过公主亲手酿制的酒啊。”章玉姝笑着道,“我跟淮儿每日都会饮上几盅呢。”
“你们喜欢就好。”真定公主眼神很诚挚,“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夫人与宋都督。”
“啊呀,与我们有何干系?是裴知府自己争气,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谈到裴翠岩,真定公主的目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慕,笑一笑道:“他是很刻苦的,去了金陵后,连着两年不曾回来,说要好好当父母官给金陵的百姓做主。”她很思念他,但也不得不支持他。
章玉姝见状忍不住暗自一叹。
之前宋淮说的话着实让她心惊,她没想到裴翠岩会是这样的人。
往前日子艰苦,真定公主可从来都没有抱怨的,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学会了侍奉婆婆,学会了操持琐务,把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裴翠岩在金陵竟然……章玉姝眉头拧了下,随即又马上掩饰住情绪。
绝不能透露出一丝一毫。
“金陵确实也是个好地方,不然怎么能有如此锦绣?我可向往很久了,正打算要去金陵游玩。”
真定公主惊讶:“你要去金陵?”
“是啊,虽说离得远,但沿路皆是风景,又是这样的好时节,何乐而不为。”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真定公主情不自禁念了几句词,面上露出羡慕之色,“我五岁时学到这首词,当时曾幻想过金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跑去问父皇,父皇说哪日有机会带我去见识见识。”
然而,她后来为嫁给裴翠岩,得罪了父皇,父女之情消失殆尽。
真定公主的神色又变得落寞。
章玉姝安抚她:“等我回来定会与公主好好讲一讲金陵……”说着忽然一顿,“公主早就不住在宫里了,想去何处不能去?不如与我一起?”
真定公主愣住。
章玉姝兴奋的拉住她的手:“对,我们一起去金陵吧?裴小公子也大了,无需公主日夜陪伴,家中也无长辈需公主照顾。”真定公主嫁入裴家时,裴老夫人就有病在身,七年前已经去世。
真定公主眼睛一亮:“我真的能去?”
“为何不能?”章玉姝笑,“你是金陵知府夫人,去金陵看看夫婿有何不妥的?”
本来是没想过的事,被别人一提,这念头就难以遏制了,真定公主有点无措:“明日便要去吗?我什么都没安排……昕儿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儿子,把他一个人扔在燕京吧?
章玉姝道:“公主不如问问裴小公子的想法。”
听说这裴昕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一定不会反对。
果然真定公主问过后,裴昕催着她去金陵,说跟父亲聚一聚,省得在家中挂念,偷偷的哭,弄得真定公主红了脸。
因章玉姝什么都准备好了,真定公主只收拾一些衣物,就在次日跟章玉姝踏上了去金陵的路。
宋淮去宫中时,把此事也告诉了萧再谨。
萧再谨晓得这位皇姐与裴翠岩的感情,懊恼不已:“是我疏忽了,当时只想提拔他,忘了皇姐了,皇姐见不到他怕是要思念成疾呢……宋都督,要不等明年把裴知府调回京都吧?我看他在金陵的政绩不错,回京做顺天府知府应该也能胜任。”不能再让二人分隔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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