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蝶摇头,并未对凌锦安说她真正的想法,“不过,奴婢倒是想到一个人,许是高世子可以帮忙找一找也说不定。”
这个人她想得到,凌锦安何尝想不到,他微微沉眉,犹豫片刻,与心里的别扭相比,澜汐的安全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此时此刻,他的那点所谓的自尊不值一提。
他只要陆澜汐的平安!
心里打定主意,稍抬起头来说道:“小蝶,劳烦你去康远侯府跑一趟。”
即便他不说,小蝶也会去,她需要一个借口去见高清明,更需要一个机会去验证高清明心中所想!
……
寒夜北风呼啸,穿过山里光秃秃的树干卷起上面的雪片子扑在人脸上,像刀刮一样疼。
陆澜兮双手捂住冻的生疼的耳朵,深一脚浅一脚的淌过无人走过的雪路,借着月光漫无目的的在林子里寻着出路。
不小心脚下踩了根干树枝,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无人处格外突兀,惊动树上一群寒鸦,成群结队的扑腾翅膀飞起,吓的陆澜汐驻足在原地,抱着最近的大树一阵心惊。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夹杂着雪粒子扑的她睁不开眼,手冻的几乎僵住,不得不缩回袖口中取取暖。
出来太久,身上的棉袄都被冷风打透,好像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寒气,没有一丝温热。
脚趾已经僵的快没了知觉,望着四周茫茫,好像唯有她自己是这林子的活物,月亮圆大挂在天上,唯有近前的一些光亮,再远处便是一片黑暗,无论朝哪里看去,都好似有怪物在朝她张着血盆大口。
越看越怕,顶着风雪,陆澜汐只能紧闭双眼,眼中含着泪却不敢哭,倚着树干身子渐渐滑落下来,瑟缩在树下。
她想,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她亦走不出去,若是她死在这,被风雪埋了,怕是要来年春日积雪化了才能被人发现……或是运气再差一些,不知哪里出来一些猛兽,就地将她吃了,尸骨无存……
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想哭,就算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还存着一个念头:“若是我死在这,凌锦安该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眼皮困倦的睁不开,身子也渐渐没了知觉,理智残存间,恍惚看见远处似有火光一片连成一串,忽远忽近,像坟头窜动的鬼火一般。
她就缩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子!这里有个人!”一声高喊,再次惊动林子里的寒鸦。
就着漫天鸦响,高清明和小蝶同时朝这边奔来。
这声响亦惊动了神智游走在清醒与昏厥边缘的陆澜汐,再睁眼,瞧见四周围了许多人形,那些鬼火就在高处,混乱之间竟然还在想,许是地府来人接她了,排场还不小,竟有这么多人。
借着火把光亮一照,高清明脸色瞬息万变,有惊有喜亦有急。
瞧着她这会儿状态很不好,又想起小蝶来府上报信时说她不见了一整日,许是这一日在外冻的不轻,怕出事,高清明二话不说将身上的墨狐披风脱下来罩在她身上,而后将人拦腰抱起匆匆离开此地。
路过小蝶身边时,小蝶借着火把光亮,亲眼目睹了高清明脸上的焦急与慌乱。
那一瞬,她似乎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摔的粉碎,几乎拼凑不起来。
身侧是高清明带来的人举着火把熙熙而行,她失神独立于他们之间,双肩垂着,瞧着火影下的高清明越走越远,好似全天下,唯有陆澜汐一人的性命是命,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知谁在一侧提醒了一句,“姑娘,快走啊!”
小蝶这才回过神来,双腿僵硬的迈开步子,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行。
当陆澜汐再次睁眼时,觉着身上暖和了不少,好似风雪一下子停了似的,只是天旋地转,晃得她头晕。
眼皮渐渐撩开,她抬眸看去,正瞧见小蝶轮廓柔和的下巴,再一侧目,眼下这会自己正倚靠在她的怀里,身上还盖着墨狐的斗篷。
“这是哪啊?”陆澜汐开口问。
这一问,惊了马车里的两个人。
高清明原本双肘撑在膝盖上,坐在另外一侧发呆,一听她声响身子忙探过来,眼中是化不开的欣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蝶眼珠微动,目光投在他的侧脸上,寒风吹的他脸色发白耳轮发红,一双秀目只为眼前之人独放光彩,旁人分不到一丝一毫。
小蝶此时就在想,今日真真是验证了她一直的猜测,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利刃,知道了又能如何,伤心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是你们救了我啊……”陆澜汐笑意浅浅,发白的唇线被寒风吹的紧绷,才咧了嘴便觉着唇上一阵火辣,唇纹处由于绷的太干,开裂出血,两竖腥红绽开,为发白的两片唇添了颜色。
尚且来不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敛,抬起手来朝自己身前衣襟探去。
冻的太久,手背掌心僵硬干裂,知觉迟钝,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黄相接的东西,伸到高清明面前,弱声问道:“劳烦高世子帮我看看,这里面可有血祭草?”
第33章 傻瓜
陆澜汐的手掌冻的发红,……
陆澜汐的手掌冻的发红, 指节也连带着粗了一圈儿,颤巍巍地伸到高清明的眼皮子底下,高清明分明瞧见陆澜汐眼中的渴望神色, 盼着他能给予一个肯定。
高清明眸子垂下,定睛望着瘫在她手掌中的那几棵草, 虽然叫不上名字, 确是冬里他曾见过的,总之不会是那书上记载的雪祭。
一时心口有股说不出的涩意袭来, 堵住他的咽喉, 他分明觉着自己哽了一下, 双唇微张, 瞧着这几棵草,明明自己被冻个半死, 却还将这些东西护的完整。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可唯独这样的蠢女人, 得以踏上他的心口,牵动他的喜怒。
他高清明自诩人如其名,对这世间女子清冷明镜, 在认识她之前,打死他都料想不到, 他的心有朝一日会被这样的蠢货来回左右!
这还不算,最让他为难痛楚的是, 这样一个女子, 一个可以撬动他的女子,竟然满心属意的是旁人,那人还是他最好的兄弟。
想到凌锦安,一股罪恶感如同狂风巨浪朝他袭来,几乎将他吞灭在无边无际的自责深渊当中。
他很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陆澜汐, 这里面、这世上根本没有她想要的雪祭草,可话到嘴边,一看到她盛满星河似的目光,心头一塌,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双唇微动,而后喉头滚动一下,语气转圜,极其柔软,“我也不能确定,需得找医家来看看才知。”
陆澜汐哪里瞧出他满腹的纠结,加之现在脑子不清醒,听他这样说便信以为真,顾不得自己唇上的伤口,笑得更加灿然了,低声喃喃,“还好,还好。”
……
陆澜汐是被高清明背着入的王府,亲自送到凌锦安面前。
高清明清楚见到凌锦安青黑的脸色,还有将陆澜汐拥在怀中一脸心疼的模样。
就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牵动着他的命脉一般。
他坐在床榻边,双手轻拍着陆澜汐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唤着,“澜汐,澜汐,你醒醒!”
摸着她手指冰凉,身上寒气逼人,凌锦安的心都要碎了。
心头跟着发颤,绞着疼,不由臂膀上的力道加重,想要将身上的温热全部都渡给她,或是将人揉到骨血中亦可。
稍许,梦中听到他低唤,陆澜汐在凌锦安的怀中醒来,这次一抬眼,瞧见的是凌锦安棱角分明的下颚,她很安心。
“我回来了。”陆澜汐将头又朝凌锦安的怀里窝了窝,声音尽量提高些,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可这些小把戏又怎能骗得了人。
她越是这样,凌锦安的心就越疼。
他一手搓着她的肩膀,一手用锦被将她罩住,唇轻轻抵在她额头上,手掌腾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发顶,眼圈不禁湿润,透了眼前的白纱,“傻瓜,我的傻瓜……我的傻瓜……”
凌锦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一遍一遍的在她面前重复这一句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有记忆以来,他便没再轻易流过一滴眼泪,可今日,他当真是忍不住了。
“她不肯让我带她去医馆,坚持要回来,”高清明身子挺的笔直,脸色晦暗不明,“她说你还在家里等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清明耳畔浮动起陆澜汐气若游丝的声线来,当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乱草。
闻言至此,凌锦安白纱下的双眼紧闭,两行热泪顺着白纱滴下,正落在陆澜汐的发顶。
唯有小蝶在后侧看见高清明在身侧紧握的双拳,和微弯的脊背。
她目光寸移,微仰起头,悄无声息的用力吸了一口气,突然扬声道:“大公子,让奴婢给澜汐擦些药酒驱驱她身上的寒气吧。”
说着,又掂量了一下手里一直拎着的暗色坛子,“这是之前路过医馆时高世子亲自买的,擦在身上,可驱寒缓解冻伤。”
她目光时不时望向高清明,言辞意有所指,有那么个瞬间,她心里想的是盼着凌锦安能听出她的话外音。
闻言,凌锦安一抽鼻子,轻拍了陆澜汐的头顶,小心将她放平,而后直起身来,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并未回头,同小蝶道:“劳烦你了。”
小蝶并未作声,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凌锦安的客套,自顾自的拎着坛子上前,在高清明看不到的角度,冷眼瞧着床榻上的人。
擦药酒要宽衣解带,二人自然不适合留在房间里,于是在小蝶到跟前的同时,高清明同凌锦安默契离去。
长夜寂寂,北风吹至廊下,圆月高悬,星河耀眼。
举头望月,瞧着繁星漫天,高清明不觉又想起陆澜汐那一双璀璨明目来。
二人一高一低立于廊外,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凌锦安白纱上的泪痕尚未干透,冷风一吹便成了湿冷,覆盖在眼周,他也全然不在意。
此时此刻,两个人皆是心事重重,只关于一个人。
高清明长出一口气,沉着声音道:“今日小蝶来找我,说陆澜汐不见了,许是信了骗子的话,跑到山上去找雪祭草,我找到她时,她整个人蜷缩在树下,像只受伤的小猫。”
他实在没有勇气当着凌锦安的面唤得她亲昵,于是在前加了姓氏。
未等凌锦安发问,他又先一步接着道:“之前她入了我府上的众妙斋,听说我家的藏书楼里有许多奇书古籍,便要来碰碰运气,试图找到治你的方子。”
脑中仿若有一道光闪过,刺激着凌锦安的头脑,就在此刻,他才恍然,原来她身上的檀木香气是因此而来……陆澜汐一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默默为他付出,可他呢?却用过最狭隘的心思去考量她。
此时此刻,他真想一刀砍了自己!
心上在泣血,若是她今天出了什么差池,将会是他凌锦安一辈子的痛。
他身子微僵,白纱下的双目紧紧闭着,双手在衣袖下用力捏了拳。
旁人的纠结高清明并未察觉,而是由衷而叹,“后来我才知,她在山上迷路了,跌跌撞撞从白天走到晚上,锦安,你知道她在马车里醒过来第一件事是问我什么吗?”
“她让我看看她找到的那些草里面,哪个是能治你的雪祭!”
说到此处,高清明忽然笑了,那笑中带泪,充斥心疼。
这样的情愫不光是他自己有,轮椅上的凌锦安再一次绷不住了,肩膀紧僵着,那种对自己的憎恨,还有对现实的无可奈何将他逼的无路可退。
他甚至不敢去想高清明同他形容的那副画面,寒冷黑暗的山里,她自己一个人,该有多怕。
心在一下一下的剧烈抽搐,这种窒息的感觉让人难以承受,竟可同雪夜复发时一较高下。
终于,他的双目自白纱下睁开,面对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他忽然抬头,哑着嗓子道:“清明……”
他一顿,咬字清楚又郑重,“你将澜汐带走吧,好好照顾她,她只有跟着你,我才放心。我知道,你会好好待她的。”
类似这样的话,他从前也说过,只不过同上次的心境不大一样。
他话中的深意不必挑明,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若说上次,高清明是心甘情愿受他所托,那么这次,他便是求之不得。
但他明白,即便是凌锦安给她一个上好的安排,屋里的那个姑娘也仍旧不愿意。
高清明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多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不正面答凌锦安的话,只说道:“她不会愿意的,她若是愿意,便不是陆澜汐了。”
“这世间,只有这么一个陆澜汐,你可得好好护好了,丢了,便再没有了。”
“你觉得我配拥有她吗?”凌锦安也笑了,嘴角的苦意浓烈,“我能给她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高清明侧过头来,看凌锦安的侧脸时,是一脸的羡慕,“她要的,只是你凌锦安罢了。我能给的再多,我也不是你,在她眼里,甚至赶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我不愿意做恶人,你知道的。”
这便是他高清明的肺腑之言。
君子之谈,有时候不必剖心推腹,点到为止,便已通透。
“我只想让她好好活着,”凌锦安抬起脸,面颊向月,“若是她一直为我,迟早会丢掉这条性命……”
……殪崋
小蝶将双手摁在盆中洗净了自己满手的药酒气,转身又将陆澜汐身上的锦被仔细掖了掖。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小蝶乘着灯光整个人松懈下来,她默默望着熟睡中的陆澜汐,情绪复杂。
良久才在低声只用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叹道:“自小旁人就夸我聪明机灵,可是如今,我却觉着这些东西一文不值,我千好万好,都不如你这个傻瓜。你若不是我的好友,我非要给你使绊子不可。”
话音才落,陆澜汐竟然睁眼,身上觉着有些灼热,细闻还觉有些酒气。
“怎么醒了,快多睡会儿吧,身子受了凉,我才给你擦过驱寒酒。”
小蝶指甲敲过矮几上的坛子,发出两声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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