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得到信任的森,初次来到地下牢,是为了给津岛秋时做健康检查。
他知道,这是新一轮的试探开始的信号。
看守在旁监视。等待仪器给出结果的期间,森的视线状若无意地略过嵌在墙壁上的书架。
“真是内容丰富的书架啊。”知道津岛秋时不能主动开口,森边记录数据,边搭话。
“那么,森医生。”女孩清澈的声音在半封闭的地下牢内回响,“你喜欢《红与黑》还是《傲慢与偏见》?”
“……非要选的话、《红与黑》吧。”森谨慎地答道。
“是吗。”津岛秋时轻轻地微笑,好似真的只是一般闲聊,“《百年孤独》和《堂·吉诃德》也是好书。”
说完,情绪向来阴晴不定的津岛秋时像是对森失去了兴趣,不再关注。
无视房内的两个活人,她拿起放在一旁地毯上的厚重书本翻开,低头阅读起来。
话题似乎到此结束。森拿着垫板、对照仪器书写检查报告。那名看守不了解文学也不感兴趣,因此对他俩的当面密谋毫无反应。
真是令人心惊的优秀表现,森暗暗感叹,心理应激微反应和专业的谍报人员别无二致,连心跳都在掌控之下,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幼童能做到的,怪不得在镭钵街会有「恶魔之子」的诨名。〗
“心理应激微反应……?”贤治跟着念了一遍。
太宰和秋时的过人之处已经不能挑起众人的情绪,只有敦君还在真情实感地为「人类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地操控心跳吗」这件事惊愕、吐槽。
“那是心理学词汇,属于广义词。”谷崎解释道,“总共包括三方面。一是面孔微反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微表情,二是身体微反应,三是语言微反应。”
“不愧是哥哥大人,真是博学。”直美陶醉地倒在脸上瞬间流下冷汗的兄长身上。
“也、也没有……”谷崎握着妹妹的手腕,不知所措地劝她,“直美,别这样……这么多人在呢……”
“四本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半阖着眼观影的乱步,掀起眼皮仔细看了看影像,又观察了坐在对面的鸥外,从男人的微笑扑克脸中读出什么信息,了然地重新瘫回沙发。
“这时候就做下决定了,秋时小时候真是有够叛逆。”
被名侦探下定论的当事人秋时,气定神闲地吃着黄油曲奇、喝着红茶,十六夜和明汐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真相的样子。乱步咬碎口中的硬糖,咯嗞咯嗞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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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了层灰的天幕透不出一丝蓝。
每一个向港口望去的横滨人、外来人,都能看到那五座哑光的漆黑大楼,横滨的地标建筑。
那是Port Mafia的总部,沉默又张扬地伫立在城市中心,其本身就是在嘲讽只能放任其存在的官方。
此时是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五座总部大楼最中央的那一栋,位于最高处的几层属于Mafia的首领。
首领寝室,一手造成如今的混乱和血腥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背部垫着靠枕,半躺半坐在配色压抑的大床上。
“津岛。你恨老夫吗?”老首领注视坐在落地窗边、将紧闭的窗帘掀开一条缝透光,安静读书的女孩。
“…………”津岛秋时恹恹地抬起眼皮,氢气球般飘摇的目光移到老人身上,把问题抛回去,“你以为呢?”
“哈哈哈……老夫知道你故意表现出对森医生的不喜。”老人嘶嘶哑笑,阴翳的双眼摄住女孩,像盘旋在尸骸上的秃鹫,“有传闻,医生青睐12岁之下的女孩。”
“于是你疑心我在知道你性格的前提下,想要设计蒙骗你,利用森医生逃跑,是吧。”津岛秋时换了个坐姿,有气无力道,“而你又还未能信任森医生,不确定他是否对你有二心,要试探我会不会和他联合。”
“不错。真是敏锐到叫人作呕的智慧。”近来愈发暴戾多疑的老首领满意地笑了,脸上的褶皱如同旱地的干枯树皮,“面对这种情况,你要如何处理呢,津岛。”
“你终于老年痴呆了?”视死亡为无物的女孩厌弃地讥讽面前的暗夜暴君,“干脆继续怀疑我和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和你虚与委蛇如何。怀疑是没有尽头的。”
“能让所有注视与被注视者脊背发寒的眼睛,还有淤泥般腐朽的死气,多么异质又畏怖的噩梦。津岛啊,你是我最美丽的作品。”
“你的舌头是从废弃场的污水沟里淘出来的境外输入不明物吗。”津岛秋时冷着脸合上书,跳下座椅,哥特洋裙的裙摆好像烟雾摇晃,“我回去了。”
厚重的、和首领办公室相同材质的欧式双开门发出沉闷的声响。老首领并不阻止女孩的离去,损坏风箱般刺耳的闷笑散落室内。
津岛秋时被看押、护送到首领专用电梯前,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地下牢。铁门闭合,女孩走进换衣间,踢掉圆头小皮鞋,脱掉碍事的裙撑。
这里和卫浴是唯二没有装监视器的房间。津岛秋时看着等身镜中的自己,揉搓按摩演戏演到僵麻的面部肌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嘴角上扬,露出万事不出所料的、洞悉一切的轻盈笑容。〗
“这一关就算过去了。”公关官判断道,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先代的压迫感好可怕,不愧是巫女小姐。”
“你啊。如果不是太宰虎视眈眈、严防死守,你的眼球就得长在秋时小姐身上了吧。”钢琴师挑眉拆台。
“虽然太宰和巫女小姐是同位体,但他们很不一样。”信天翁顿了顿,“大概这就是臭男人和美女的区别。”
“太宰先生,在笑着看你呢,信天翁。”第二幕播放到后半段,西格玛终于开口,“他果然听见了。节哀。”
“男人。”全程旁听的华歌摇摇头,挖了一勺火龙果,塞进中也嘴里。
虽然的确觉得秋时和太宰不一样,但完全搞不懂自家兄弟们在想什么的中也嚼了嚼火龙果,放弃思考。
〖再两个月后。
身体健康一直没有好转,又被森吊在原地。已经不怎么动弹的老首领,终于失去对津岛秋时的兴趣。
常人的双眼看不见的隐秘的狭间,层层叠叠的恶灵与怨灵施加的瘴气裹挟着诅咒,缠绕在老首领身上。
在「咒」的影响下,老人的思维受到影响。为医生的忠诚加个砝码,如今的他无法察觉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的违和之处,竟主动提出要把津岛秋时送给森。
脱狱计划完成了。对居住了一年半的房间里的东西毫无留恋,津岛秋时牵着森的手,正大光明地走出总部大门。女孩沐浴着久违的阳光,森撑起遮阳伞、又弯腰给她戴上儿童墨镜,一副好医生的作态。
“秋时君,你太久没有出来了,现在还不能目视太阳光,先挡一挡吧。”
“啊。”津岛秋时毫不客气地接受,“谢谢森医生。”〗
“然后就是属于我的愉快复仇和肃清活动啦。”秋时眯起眼,笑容有些微妙的扭曲,“〖乱步〗和〖社长〗一直都知道……但他们没有阻止我。”
“前世的「我」是正确的,即便如今的我是律师,我也还是这么认为。”明汐站在监护人的角度发言,“强行扭转孩子的思想,是残害。但纵容,亦是残害。”
“正是。”福泽肃穆地赞同道,“以爱为名的加害行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暴.行之一。理应被制止和谴责。”
影像中大块的冷色调、蓝灰滤镜,基本消失,暖色增多,但依旧不算明亮。「第二幕」即将迎来结尾。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进了过程。「津岛秋时」终于脱离Mafia了……
等我写完这本开预收,绝对不要每章字数都写这么多了。去看了其他文,我27章的字数比得上人家55章。
16岁特典看得太辛苦了……又去看了一遍漫画,痛苦面具。疯狂整理大纲……我会卡文怎么想都是N的错!
本章「津岛秋时」先后提到的四本书,表面是和〖鸥外〗交流后期计划,实际上是有隐喻的。提到《傲慢与偏见》,是拐弯抹角地嘲讽主世界的鸥外对黑时宰的所作所为。
第二季里织田作去看望孩子们的时候,真嗣看的书就是《红与黑》。骨头社用它来比喻织田作和纪德的关系还有结局。而〖鸥外〗选了《红与黑》,「津岛秋时」是故意选这本书的,算是讽刺了黑之时代。
同时提到《百年孤独》和《堂·吉诃德》,表面上「津岛秋时」是在提示〖鸥外〗她脱狱后要做什么,再有一重意思就是表明她选择武装侦探社。更深层的彩蛋就是,前面那本调侃首领宰、后面那本调侃武侦宰。
第29章 二十八之滴
〖——镜头暂时转回两年前。
津岛秋时的「三花猫搜寻行动」其实是有后续的。
可能性世界不可有三人以上知晓「书」的秘密。也就是说,对世界根源产生详细认知的个数限定为三。在符号学中,「三」意味着平衡稳定、以及变化创造。
如果知晓真相的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死去,可能性世界不会允许有第四个人顶替亡者加入「三」之中。简单地概括一下,即便微观的「三」缺失一角,宏观的「三」依旧不变——违反此「规则」将引发毁灭。
“夏目先生,幸会。有空与我一谈吗?”
身为宿主和持有者,津岛秋时选择的、除她之外知晓世界真相的第二人,是传说中的异能者,夏目漱石。
终于找到……准确而言,是对方自己找上门来的,说的就是坐在巷道空调机上的这只看似平常的三花猫。
猫招呼般「喵」了一声,跳下空调机,领着她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城市小巷中穿行,下了废弃铁道,津岛秋时打开地面的翻盖,一人一猫走入「晚香堂」。
“孩子,你寻老夫有何事相谈?”
璀璨的光芒裹住三花猫,幻影摇晃、重组成人,英伦风打扮的老绅士拄着手杖,声音醇厚沉稳,瞳孔细长似野兽,再眨眼去看,又是正常的人瞳。夏目漱石伸手示意一旁的长椅,两人坐下会谈。
——异能力「我是猫」。
表层能力如其名。其余效果不明。〗
“诶——!?”敦君第一个惊叫出来,“原来小咪就是夏目先生吗!”
“怪不得小咪会那么聪明,春野小姐养得不是普通的猫呢。”接受能力极强的直美,开始回忆过往细节。
“拿异能力装猫让弟子的员工赡养自己的退休老人?”
立原的吐槽声压得很小,但米拉柯不会给他们这些观影者打补丁,观影空间的特点就是声音可以远距离传播,因此,很不凑巧,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立原。听得见。”小银犹豫一下,虽然是亡羊补牢,但还是踢踢立原的小腿,被提醒的人当即闭嘴。
〖当时的谈话,除了有关「书」的事情,津岛秋时更是与他详细交流了之后的打算。信件能准确送到森那里,以及平安脱离Mafia,都有夏目的帮助。
得知森成功带走了小家伙,夏目心里掂量着,津岛秋时向他和盘托出的筹划,惊人且极为劳苦,让他不由叹息。那女孩分明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潜意识就已经让她开始这种自我牺牲式的行动。
令人不安的孩子。连世界也不遗余力地算计、总是伤害自己的残酷的宽容,以及表现为恶行的善行。
就像邻居带着小孩来家做客,性格捉摸不定与你关系不冷不淡的小孩把上司赠送给你的巧克力整盒吃掉,你强颜欢笑地送走不停赔罪的邻居。
你怨念熊孩子糟蹋名贵进口货,收拾礼盒时才发现巧克力是酒心的,而你正好对酒精过敏,那孩子知道你不能吃、工作之外的时候又向来粗心大意,就一声不吭地帮你处理,你心情复杂,明明直接告诉你就好,那孩子却偏要这么迂回。
第二天,那孩子没去上学,据说是因为醉酒心巧克力所以不得不请假,还被家长骂了个狗血淋头,完全没和大人辩解自己的行为。再隔了几日,开门取信的时候,熟悉的小身影跑走,你拾起放在门前的礼盒,那是同一品牌的、你可以吃的非酒心的巧克力。
——这就是津岛秋时。
每当你觉得她是好孩子,她就表现得像恶魔,你觉得她是坏孩子,她从不辩解,你保持着这种偏见,却发现她其实做的是好事,感到愧疚的时候,她又像在逃避什么一样,做出让你打消感谢和补偿念头的行为。
无法正确地接受善意,无法正确地表达内心,无法正确地维系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空虚、迷惘、恐惧。
异能力是精神和灵魂的体现。
那么,无效化他人的精神、拒绝他人的灵魂,不让任何人影响她的「人间失格」,或许正是代表了津岛秋时刻入灵魂深处的「孤独」。
她是不会做梦的反异能者,落不到地面的蒲公英,不见不闻不语的孤岛的鲸。
但是……夏目阖眼回想那个孩子的眼睛。
异能为完全被动,却要通过触碰体表皮肤和肢体接触来发动——这或许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求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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