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个相貌浓烈,气势惊人的女同志,看起来泼辣成熟些,而不是眼前这个眉眼弯弯,脸嫩得跟高中生有得一拼,笑起来像隔壁家妹子一样的女同志。
还没开口说话,就叫人亲近。
真一转过身,笑着打了招呼:“你是徐茂的爱人吧,我叫祈真一。”
看他们来这么早,便知打算来帮忙。
这两口挺值得相交。
真一大致摸清了徐家人的性格,知他们跟盛景玚关系确实不错,便没再客套,直接将案板上已经剁好的排骨和还未搅拌的蒸肉粉递给黄英。
“亏得你来了,我家这个粗手粗脚的帮不上一丁点忙,这一大堆我都忙得晕头转向了。”
“粗手粗脚”却干了一大早上活儿的盛景玚正好走到厨房门口:……
他眉梢向上挑了一下,凤眸含笑,将剁好的葱末放在靠门的搁板:“还要烧火匠吗?”
“都是大柴,不需要你特意看着,你在外面招待客人,对了,花生米先端出去。”
大柴就是指树干劈成好几块的柴火,在灶膛里放上两三根就可以烧很久。
城里有用煤的,也有留下土灶烧柴的。
煤方便,但每家每户每个月能用的煤是定量的,得到专门的门市部去领。真的完全靠煤的话,后半个月指定吃不上饭。
不过盛景玚不一样。
他领了不怎么用,蜂窝煤都垒了一小面墙。之前这屋子又破破烂烂的,虽不至于漏水却总是返潮,有部分蜂窝煤已经受潮不能用了。
让真一心疼了好一阵子,直吐槽盛景玚败家,不会过日子。
也是这回办席面才让积了灰的炉子重见天日,像这种煤炉子烧菜不温不火,就适合炖汤。
真一取了蒜末葱末。
又揭开炉子上提锅的盖子看了看汤,这锅盖一揭,那菌菇的鲜味儿瞬间蹿了老远,别说院子里几人直呼想吃,左右两家邻居也被馋得够呛。
右手边那家小孩当即扯开嗓门喊:“妈,我要吃肉~~~”
孩子妈哄了半天,小孩依然跟在她屁股后面唐僧念经,不出意外迎来了一顿竹笋炒肉。
黄英听到隔壁的母子大战,笑道:“你这手艺啊,把人家孩子馋哭了。”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大伙儿吃肉的时候少,肚子里没油水自然老是惦记着,闻到肉味就馋虫附体了。”
就像当初她还在家里时,别说炖鸡炖猪蹄了,家里买两斤边油炸过后的油渣,指甲盖那么一块,都够她咀嚼好久舍不得咽下。
那种滋味儿,好像吃的不是油渣,而是什么人间美味。
说来说去,还是穷闹的。
真想有一天吃肉能吃到腻啊。
真一眯着眼睛做美梦,但她很快就清醒了,她想起自个儿根本就不能吃。
呵~
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熊叔疏朗的笑声,没过一会儿,熊小朵也钻进了厨房。
原本尚算宽敞的厨房一下挤了三个人,瞬间变得拥堵逼仄。
熊小朵在家里也是干惯活儿的人,不用真一招呼就主动抱起冬瓜削皮了,边干活儿边埋怨真一不把她当朋友。
“我哥知道你结婚,酸得咧,还信誓旦旦发誓着要找你男人比划比划。”
黄英听得眉心跳了跳。
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万一传出去对女同志的名声不好。
就见真一没当回事,爽朗笑道:“是吗?别了吧,盛景玚拳脚功夫可厉害了,我担心你哥找我们赔医药费。”
“我也是这样跟我哥说的。我爸说他连你都打不过呢,你这么厉害还能看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吗?那肯定不能啊,我哥就吹牛来着,他能打得过谁啊?可能只打得过我。不过,你和你表哥都是跟谁学的啊,好厉害。”
真一脑子打了下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嘴上老念叨邵兵是表哥,心里其实没把这话当真。
“……呃,我跟他拜的师父不一样。”真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一会儿他来了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熊小朵低声“嗯”了一下,吞吞吐吐问道:“真一,邵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真一:“不知道。”
“……那你觉得我做你表嫂怎么样?”熊小朵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真一听到这话,猛地回头看她。
熊小朵一张小脸红成了猴屁股,含羞带怯的样子简直惊悚,她下意识看了黄英一眼,黄英也瞪大了眼睛,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么外放的大姑娘呢。
“这不是我觉得好不好的事,得你和邵兵两个人觉得好才行。”
真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憋了这样一句话出来:“不过呢,他比你大了十多岁,我看你这心思可能要落空了。”
听熊叔说,熊小朵才十六七岁,这个年龄还在上高中呢,跟邵兵这年龄差距确实大了点。
照真一看,邵兵那人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对谁都冷冷的,浑似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熊小朵情窦初开的对象居然是他,真是不可思议。
不说熊叔同不同意,要拿下邵兵都难如登天啊。
熊小朵撇嘴:“哪有十多岁,我跟邵大哥只差九岁,是一个辈分的人。”
“啊?他才二十六?”
真一可诧异了,邵兵居然比盛景玚还小一两岁,他那张脸瞧着比盛景玚老了得有五六岁,长得也忒着急了!
熊小朵点点头。
立马反应过来不对,红着脸替邵兵辩解:“他就是老在外面办事皮肤晒得黑而已……反正我就喜欢这种看着就是好人的长相。”
黄英见她小孩儿心性,职业使然忍不住提点:“这话可不能嚷嚷出来,人家得笑你不矜持了,你这个年龄啊就该在学校好好学知识,谈对象的事儿不着急。”
她教小学,当老师的总是希望学生能好好学,毕业了有出息,而不是早早就进入家庭。
只是两人头回见面,说完黄英也知道自己说教病犯了。
不好意思地笑笑:“妹子你别生我的气啊,我就是平时说太顺了。”
熊小朵大大咧咧的,听得出黄英没有恶意。
领了这个情:“嫂子也没说错,我爸就老念叨读书有多重要,我只是怕等我到了年龄邵大哥已经给我找了嫂子,才想问问邵大哥喜欢什么样的……”
对症下药嘛。
屋里两个都是已婚人士,也曾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怎么会不懂心里装了人,辗转难眠日思夜想是什么感觉,不仅没笑话她的小心思,倒是支了不少招。
大都是黄英和熊小朵说,真一在旁边听着。
……
熊叔一家来得早,接着是大旺和杜嘎子,蔡叔则跟邵兵前后脚来的,除了他们便是左右邻居。
盛景玚起初倒是没想着请人家。
毕竟他房子买了这么多年,一年到头回来睡不到一个月,跟自家房子都不熟,何况是旁边的邻居呢?
真一却想,既跟胡家借了桌子,总不好略过人家,而请了左边的邻居,落下右边也不好,索性都请了算了。
再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人得在这里住小半辈子呢,那跟邻居搞好关系就非常有必要了。
其实,盛景玚倒是畅想过政策放宽,接了父母到首都安家的未来,但谁知道啥时候放宽呢?
总不能怀着那个愿景就不考虑眼前的日子,那不成了别人说的好高骛远吗?
她一番分析有理有据,盛景玚没有反对的理由,这才给隔壁发了请帖。
他们家左边是胡家,三代同堂一家十几口。
因为人数变动,盛景玚直接让徐茂又拖了一张八仙桌回来,就怕到时候位置不够,大喜的日子平添几分不愉。
要知道这是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吃席面大都是一家老少齐上阵,恨不得连吃带拿。
讲究点的客人会准备点实用体面的贺礼,不讲究的随便在自家菜园子里薅几根青菜萝卜就当走了人情了。
胡家还算知礼数,只来了胡婶和两个孙辈。
她拎了半包白糖,十来个鸡蛋,这礼不轻不重恰恰好。
而右边那户姓张,鞋厂的一个小领导,媳妇姓王,养了四个孩子。大的三个是张同志前妻生的,老大老二是双胞胎,女孩,十三岁了;
老三男孩,八岁,最小的那个今年才六岁,是后头媳妇生的。
两口子带着四个孩子都来了,最小的男娃一进院子就直奔厨房,一个劲朝真一嚷嚷:“香香的肉呢?”
真一当即蹙眉:“小孩儿,你出去玩切。”
那小孩明显被家里惯坏了,看真一不仅不回答他问题还赶他出去,气冲冲地往真一大腿拍了一巴掌。
疼倒是不疼,只是把祈真一惹毛了。
她揪起小屁孩的衣领子就要把人拖出去,黄英见状赶紧拦下她:“我来,我带她去找家里大人。”
这么重要的日子,可别因为熊孩子跟人吵嘴,不值当。
谁知啾恃洸那小孩儿滑头得跟泥鳅有得一拼,真一一松手他立马朝厨房最里面那堵墙跑,眼疾手快在簸箕里抓了两块酥肉就往外蹿,边跑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猛往嘴里塞。
那爪子白白净净,但真一瞧见他指甲盖里黑乎乎的,不知是泥还是什么。
简直让她恨不得自戳双目。
黄英回来,就看见真一盯着酥肉满脸恶寒的样子,不觉好笑:“小孩子都这样调皮捣蛋,等你有了娃就知道了。”
真一嘴角抽了抽。
她和盛景玚的崽要是跟刚才那个一样,她肯定一顿不落地揍他,甚至会忍不住怀疑孩子是不是抱错了,她和盛景玚都不是闹腾耍浑的主儿,怎么会生出一点也不像他们的崽儿?
肯定抱错了。
听她自信满满地说还没影儿的娃肯定不会这样讨人嫌,黄英和熊小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黄英揶揄道:“那你可要早点生一个咯。”
“不信啊,等我生了你们再看他是不是特别招人疼。”真一一脸淡定吹牛,说完就看蹲在灶膛前的熊小朵挤眉弄眼,要笑不笑的怪模样,黄英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真一纳闷,回头一看,盛景玚不知何时来了,面带笑容正倚在门边听她说大话。
……
尴尬了!
她尴尬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盛景玚还笑眯眯地附和道:“嗯,咱俩的孩子像你,肯定招人疼。”
真一:!!!
这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吗?
她嗔了盛景玚一眼,没好气道:“厨房就这么丁点大,你不陪他们说话到底进来干什么?”
盛景玚眉眼舒展:“端菜。”
真一:“那赶紧啊,别堵在门口,还有看着那小孩别让他进来了,屋里又是热油又是开水,万一烫伤了还得跟人吵吵,不吉利。”
也不知道那小孩是胡婶家的还是隔壁姓张那家,孩子爹妈到底怎么教的,到别人家做客东跑西窜就算了,万一摔着碰着咋办,都不担心的吗?
她对那小孩不喜,连带小孩的父母在真一心里已经成了拒绝往来用户。
盛景玚将冷盘端出去,一个凉拌卤肉,一个凉拌折耳根,三桌就是六盘,来回了两趟,而后筷子摆好,酒也满上。
反正自家做菜也不讲究上菜顺序,什么熟了上什么。
正常来说冷盘过后是炒菜,之后是炖汤,炖汤过后才是蒸菜。
在他们家就成了冷盘过后直接将大豆猪蹄,香菇炖鸡先上了,接着木耳炒肉加粉蒸排骨……
小酥肉上撒上一层辣椒面,最后是一道红艳艳的水煮鱼,菜色不算多,但分量很足,吃得一个个赞不绝口。
真一庆幸盛景玚有先见之明,把胡婶家三口跟张家媳妇和几个孩子安排在同一桌,张家那位男同志则跟徐茂他们坐一桌喝酒。
一个小孩就够闹腾了,五六个小孩犹如一千只麻雀儿,全程都在叽叽喳喳。
如果只是吵闹便罢了,为了抢鸡腿,几双筷子在汤碗里搅过来搅过去,差点在桌上打起来。
真一无意间看到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滚。
忍不住庆幸自己不能吃东西,否则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恭喜恭喜,小盛啊,小祁是咱们这儿人缘最好的,大家都把她当自家人,你以后不能欺负她啊,否则我们这些娘家人可不答应,到时候肯定得打上门的。”
“熊叔说得没错,小祁就是咱妹子,咱火……”杜嘎子说到半途被邵兵胳膊肘拐了一下,他反应过来,立马将“火葬场”三个字咽了回去,“反正你明白的。”
熊炳云端着酒,跟盛景玚碰了一下:“来,干了这杯我就当你答应了。”
盛景玚看着熊炳云手里只盖住杯底的酒,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满满一杯,嘴角抽搐:“熊叔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
跟熊叔喝完,蔡叔也跟上。
他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给盛景玚续了一杯:“来,喝!”
一个开了头,个个都来了。
徐茂仗义,想帮着挡酒却被熊辉立马拉开了。
熊辉揽在他肩膀上,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这灌郎官呢,是咱这儿的习俗,酒量越大代表本事越大,你去代劳就不美了是吧。”
几杯黄汤都扛不住,还叫什么男人?
他的初恋啊,刚萌芽还没来得及告白,小祁同志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儿了。
哎,难受,想哭!
熊辉目光挑剔地看着盛景玚。
行吧,个子比他高,长得也比他帅,还有正经工作,但是比他老啊,也就勉强比他强那么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小祁同志怎么就专爱啃老草呢?
像他这种朝气蓬勃,水灵灵的嫩草不好吗?
越想越惆怅,熊辉拎起脚边的酒壶给自己满了半杯,泄愤似地灌郎官去了。
盛景玚被轮番灌了一遍,这会儿蜜色的脸颊红通通一片,说话时还算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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