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里人还咋活呢?
几十个老乡的亲戚朋友怕不是得天天到家里砸门咯。
这车坏得及时,坏得好啊。
李红兵赶紧叫上技术工老何,队长沉吟片刻后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场面就弄得特别奇怪,浑似三人上去找茬一样。
真一几人也下车遥望着前方。
张朝闻掐指一算:“里面还有人活着。”
真一对阴气煞气敏感,却感应不到生气,听张朝闻这样说,略蹙了下眉:“确定?可咱们在这里等着没见到人进——”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问题出哪了。
没错,去往合安市方向没车过去,但保不齐有人朝这边走。
又或者,今天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会不会有人在隧道中避雨呢?
“哎,这也实在倒霉了一点。”
她垂着眉眼,神色淡淡的,语气中虽有痛惜却并无救人的打算。
张朝闻人鬼皆见了不少,还是第一次遇见半人半鬼的存在,震惊于对方的漠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难道刚才看见的功德金光是错觉?
他忍不住开口:“丫头,你有能力救他们出来。”
真一惊讶:“我以为您也有。”
这里站着七八十号人,她又没有邵兵那种抹去人记忆的手段,是绝对不可能暴露自己去救人的。
若是那些人生命力足够旺盛,能撑到晚上的话,她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出来。
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冷血,张朝闻眸光倏地锐利起来。
对方却已经若无其事转过身正跟年轻的男人小声说着话:“看这情况,咱们可能得在原地过夜了。”
这条道多山多河,塌方滑坡的山体落石滑到左侧河中,瞬间形成堵塞的堰口,此时水位已经上升了许多,谁也说不准暴雨何时会再次来临。
偏偏前面是隧道,往后六公里远还是隧道,万一也塌了,那他们卡在中间就是自身难保。
两人靠得很近,盛景玚顺势牵过她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合安附近哪一片山里驻扎着西北集团军的一支部队,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救援。”
无论在什么时候,情况多么危急,那抹橄榄绿永远是值得信赖的存在。
他相信,堰塞湖的消息传过去后,离得最近的部队肯定会前来开路。
盛景玚没提隧道里生死未卜的路人,修长的手指却在真一掌心划了几下。
“那我就放心了。”
真一有些狐疑,没出声问,只凝眉想了两秒,反手在他掌心画了个“√”。
盛景玚看媳妇儿跟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不过手上稍稍使劲儿,她就心领神会。
唇角微微勾勒起弧度。
两人背对着张朝闻,张朝闻听他俩说话,只觉得这二人嘴上仁义,实则不善。
这女娃子说话时语气满是庆幸,若是只听声音不看她的表情,定会认为她多么紧张,多么替未知的幸存者高兴呢。
不仅张朝闻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情绪,真一自己其实也明白。
因为,她的心跳声非常平稳。
也因为,死亡在她看来并非一个人的终点,方正还有轮回不是吗?
天灾意外若躲不掉,即为天命,接受便是。
她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但在张朝闻看来,问题就大发了。
他半是失望半是气恼地长叹一声,鬼就是鬼啊,哪怕披着人的皮囊也少了几分人性。
罢罢罢,只要不主动害人就行了。
“我到前面看看,你们能帮忙照看一下牙牙吗?”
盛景玚点头:“当然。”
张朝闻走回车尾,打算跟孙女交代几句。
恰逢李红兵带着老何过来,身后还跟着车队队长:“老弟,这是咱们队里修车技术最好的何师傅。”
盛景玚眉尾扬了扬,和气地招呼:“何师傅,麻烦你了。”
何师傅约莫四十上下,长得人高马大,典型北方汉子的体型。他颇为严肃地点点头,没说多余的话,径自掀开前车盖,这里查查,那里敲敲。
在他排查故障时,张朝闻已经跟孙女交代好了,他从破旧的包袱里掏出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短剑,几张流动着紫光的符纸。
符纸被他随手放进兜里,短剑倒是没藏着,直接拿在手上。
他一靠近,李红兵两人立刻注意到他了。
并非他们观察力强,实在是张朝闻此人气质很独特,一个穿着普普通通汗衫黑裤的糟老头子,浑身却依然透着一股子高人气息,恍然有种不明觉厉之感。
“嘿,叔,你手上这玩意儿不会是古董吧?”
张朝闻抬眸睇他一眼,直接了当道:“这不是古董,而是法器。”他忙着救人,没工夫跟人扯嘴皮子,抬脚就走,若细心观察定会大吃一惊。
张朝闻健步如飞,鞋子却干净如常,可见本事不小。
真一见状,抬头看盛景玚,两口子对视一眼,打算跟上去看看。
“二位,我跟上去看看情况,你们也安排人到后面隧道看看,万一两头都塌了,咱们就麻烦了。”
李红兵两人听到这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嗯,老弟你说得有道理,哎哟我的天老爷耶,千万别给咱们大考验咯。”李红兵收起嬉皮笑脸,嚎了两下,踩着草鞋飞奔在泥浆路上。
把人支走后,盛景玚给吴灿使了个眼神。
吴灿没懂盛景玚夫妻俩到底要干嘛,张朝闻跟二人说话时他注意力正巧不在这,竟想不起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不影响他看懂对方的意思。
吴灿点点头下车,将牙牙抱到驾驶座坐好,自己则凑到何师傅跟前搭话。
****
车子离隧道不远。
两人走近时,张朝闻的阵法已经完成大半。
见他们跟过来,他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完成手上的事。
真一就见他手里的青铜短剑突然幻化为朱砂笔,依次在八个方位分别画了几笔,周遭的风瞬间凝滞,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好厉害!”真一瞠目,赞叹之语脱口而出,完全没有鬼怪遇到道士的紧张,畏惧。
张朝闻有些好奇,又看了她一眼。
眼神坦荡,的确缺了几分人性,但若有心引导,未尝不能令她走上正途。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后,他便忍不住观察起盛景玚,想算一算这一人一鬼的羁绊究竟有多深。
“你何年何月何日出生的?”他直直盯了盛景玚半天,突然问道。
盛景玚眼睛微微眯起,绷紧下颚,不答反问:“老爷子问这做什么?”
“对啊,问出生日期做什么呀,不会是想通过八字来威胁我们吧?”
真一挺直身体挡在盛景玚面前,她一米六几的个头要完全遮挡住高大的盛景玚自是不可能的,只这护犊子的举动登时把两个男人逗笑了。
盛景玚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
偶尔让媳妇儿保护一下,感觉还不赖!
张朝闻则愣了愣,随后眼底浮上满意。
说话却含了几分讥诮:“谁告诉你威胁人只能用八字?如果我要控制一个人,他用过的旧物、头发、指甲都能成为媒介,哼,小丫头没什么见识。”
是人是鬼不重要,有软肋好呀,好歹不会胡来。
他边说边将手头的朱砂笔变成铲子,计算好生门方位后利落地下了一铲子。
而后就停手不动了。
真一茫然不解,觉得这老爷子故弄玄虚办事磨叽。
张朝闻忽然朝她拍了一掌:“丫头,你来挖!”
真一睁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让你挖就挖,难道我还能害你?”
真一撇嘴,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嘀咕:“谁知道啊,你不说清楚我才不挖。”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他以为自己会将别人的生死绑在自个儿身上吗?
那他着实高估了一只鬼的道德底线。
真一的确没在这老头儿身上感应出恶念,但她听人说过,有些心机深沉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万一眼前的老头儿就是这种人呢?
“你再磨蹭,里面的人撑不了多久。”
真一态度不改:“既然怕他们撑不下去,那就别玩高深莫测的把戏。”
张朝闻见她油盐不进,本来应该起紧箍咒作用的男人也顺着她的想法来,就等着他解释。
暗道什么锅配什么盖,没好气地瞪了真一一眼:“被困的人命格贵重,救了他功德不小。”
先前,她吸取煞气时张朝闻就发现她身上有功德溢出,后见她冷心冷肺还当自己看花了眼。
等两人跟了过来,他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想着要引导对方当一只好鬼,自然得给点甜头出去。
真一:……
原来,本事大的道士在积攒功德这事上这么容易?
试想一下,每个人头上都标着功德数值,专挑功德多的人帮,那她的身体……
醒醒!
祈真一,救人怎么能挑三拣四,挑肥拣瘦呢?
你要善良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
真一是个最俗气不过的人,在不妨碍自身的情况下,即使没有好处也会救人。
不过有好处呢,这积极性肯定更高一点。
先前只想着尽自己所能便是,人活着最好,若死了就是命该如此。
这会儿有功德在前面吊着,她恨不得先钻进去瞧一瞧,给他们打打气,加加油,千万别在自个儿挖通隧道前就嗝屁了。
她挥着铲子吭哧吭哧地挖,盛景玚欲上前帮忙却被张朝闻拦住。
“鬼有鬼道,老头子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方式修炼才能在阳光下行走。不过,既身具功德就意味着功德对她非常重要,你冲上去不是帮她,反倒是毁她的造化。”
盛景玚心神震动,默了两秒,问:“你想做什么?”
无缘无故提点他们,他不相信荒郊野岭随便就能遇到好人。
盛景玚戒备心起。
张朝闻垂首,望着下方浑浊一片波浪滔滔的河水。
无声笑道:“不用紧张,她既没犯过事,我也奈何她不得。”无仇无怨,他固执动手于自身修行并无益处。
真一忙着挖坍塌的泥浆,耳朵却没封闭,听到这话心里一喜。
傲娇地哼了一声:“那当然,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透露这些是打算施恩不望报吗?”
人有时候确实很矛盾,即使是阳光开朗的真一,自个儿做好事时不会斤斤计较想着回报,但别人用这一套对自己时,又很难相信对方会这么好心,总是存在疑虑。
张朝闻摸着胡须:“放心,你有功德护体,老头子害你只能得不偿失,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定能沾点好处!”
真一一听,觉得张朝闻也是个妙人儿。
看着高人范儿十足,却十分懂人类趋利避害的特性。
她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流,而不是邵兵那种爱讲大道理的。
莫管张朝闻说的是真是假,真一都表现得无比大方:“那敢情好,人说和气生财,咱们这叫和和气气攒功德!”
说完干活更卖力了。
若此时有玄门中人闯进结界,就能瞧见身形瘦削的少女吭哧吭哧挖着土,高大的男人蹲在她旁边嘘寒问暖,另一个老头悠哉悠哉指指点点。
“加把劲儿,你能早点挖通隧道,我这身功力就能少耗费一点。”
整个塌方区域被时间停滞术笼覆盖着。
这是以张朝闻的修为做燃料,早一点把人救出来他损耗的修为就少一点。
也不是他故意奴役真一,不愿让盛景玚搭把手,而是因为算好的生门同时也是阴煞气最浓的地方,别说盛景玚这样的普通人,就连他站在那儿久了也感到吃力,某种层面上讲,挖洞救人这事还非眼前的女鬼莫属。
或许,被困在里面的人之所有命格贵重,正是因为生死垂危之际遇到了他,以及眼前这个鬼魂。
而不是本身就……
张朝闻眼神滞了一息,突然悟了。
人的命格是很奇特的存在,并非一层不变,他们做的每一个选择,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改变运势轨迹。
命,并非不可改。
与其等待着原定命运降临,不妨主动迎接它,改变它,能改则改,改不了,至少不会留下太多遗憾。
想到这儿,张朝闻第一次为没有主动帮孙女牙牙寻找亲生父母感到遗憾。
张朝闻悟道,周身开始被玄妙的气场笼罩着,真一有所察觉,只用眼角余啾恃洸光小小的看了一眼,并未多加窥探。她如今半人半鬼不知疲倦,挖了许久泥浆巨石被一点点搬开……
而充斥着黑暗的隧道中,停着一辆军用吉普,两个身穿橄榄绿的军人正在细心排查隧道潜在的危机。
车子后座坐着两人。
一个满头银发,头发梳得规规整整的老太太,另一个稍微年轻些,差不多四十上下。
让人感到讶然的是,遇到这番变故两人没有慌张下车,而是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整理包里的资料。
“老师,这组数据已经计算过无数次,依然得不出这个结果,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们错了……而是原始数据有误?”
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思。
“不排除这个可能,你标记一下。”
男人点头,迅速在有疑虑的数字旁加了注解,而后从座位下面掏出牛皮袋和密封壳,将厚厚一沓A4纸大小的图纸小心翼翼放进去。
“密封好,千万不能让它有进水的可能。”
“明白。”
手上这一叠是同志们离乡背井奋斗六年,经过无数次试验得出的数据。
除此以外,还有某位同志通过海外关系辗转万里送回来的一份战斗机设计图,这是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回邓老师不辞艰辛,一路奔波也是因为上面希望尽快出成果,军工二部那边便打了报告,让人把图纸送回来时顺道却又372研究所借邓老师过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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