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春耕就结束了,地里暂时不缺人,卫东不用再下地了,卫东有啥打算不?”
沈卫东愣了下,放下碗筷说:“我想好好看书,再去跟徐校长学习一下,看能不能写出故事来,春兰想和我一起。”
秋苓眼睛一亮:“你们有想法了?”
沈卫东和春兰都有些不好意思。
夏芳笑着替他们说:“之前你从商城里买的那些杂志,大哥大姐把里头那些故事都看了,大哥最喜欢《革、命故事会》里的故事,想试着写那样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开始写。大姐呢,想写童话故事,想投稿给《海市少年》?”
沈卫东挠了挠头:“我就是对故事会里的故事感兴趣,觉得有意思。”
春兰则红了脸。
秋苓仔细一问,原来大哥和大姐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杂志和报纸,发现不同的杂志报纸上刊登的故事文章风格相差还是挺大的。
然后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找到了自己最为喜欢的那一本。
大哥倾向于《革/命故事会》,它的前身是《故事会》,创刊于十多年前,后来因为运动的缘故停刊了,一直到去年才又开始发行,并且改名为《革/命故事会》。
它主要发表反应国家当代社会生活的故事,要求人物形象丰满,要“口头性与文学性相结合”,要求每一篇故事都“好读、易讲、能传”。
说白了,这里头的故事,写的就是百姓的生活,但要高于生活,具备一些艺术美感。
而大姐则更喜欢《海市少年》,《海市少年》之前叫做《少年文艺》,创刊得比故事会还早,同样也是被迫停刊,直到前年重新出版。
这是一本少年文学杂志,里头有小说、童话、诗歌等,不同体裁分类,面向读者群是初、高中生。
大姐看了上面的童话故事,看着看着,自己脑子里也出现了好多想法,就想试着写写。
秋苓当即鼓励他们道:“有想法就写啊,纸笔都给你们买来了,商城里也随时可以买纸笔。”
沈卫东说:“我们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所以打算去问问徐校长。”
他们公社初中的校长可是一位大学生,正是海市来的。
而他们看中的这两本杂志,都是海市的!
秋苓就觉得,大哥大姐都是脑子里很有想法的人,连老师都给自己找好了。
秋苓问爸妈:“爸,妈,你们说,大哥大姐去请教徐校长,该准备啥礼?”
张小凤想了想:“大家送礼都是送鸡蛋红糖啥的。”
沈明富说:“那就送鸡蛋红糖,我领着孩子去一趟,显得尊重人校长。”
沈卫东和春兰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被说是孩子,都有些脸热,但这种被爸爸出面护着的感觉真是好,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家憋屈,他们爸也憋屈很少有这样出面扛事情的时候。
想想过去,再想想现在,这才两天,怎么变得这么快这么大,就跟做梦一样。
春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一定学得会写故事哩,就算写出故事,人家也杂志那边也不一定收。”
秋苓就说:“不试试咋知道不行,要是能吃这碗饭,这是一辈子受益的事情,现在这点投入都是小事。”
春兰被说得都感觉踌躇满志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能靠稿费吃饭的一日。
秋苓又对沈明富说:“大哥如果要安心学写故事,拖拉机的事情?”
沈卫东问:“啥拖拉机?”
秋苓就把公社可能要批下一台拖拉机的事说了,沈卫东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要是能成为拖拉机手,怎么也得去争取一下,不过不一定要他去学。
“爸可以去学啊。”他说,“爸一直对拖拉机很感兴趣,早年还想学车,就是一直没机会,要是爸能做拖拉机手,以后也不用辛苦下地干活了。”
这些年,沈明富一直是干满工分的活,要是有早战、午战、夜战(加班,计额外工分)他也是从不落下,几十年如一日,身体都快干垮了,要是能换个工种,那真是大好事。
秋苓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又没说拖拉机手一定得是年轻人,其实真让她哥上,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用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样的理由阻止,但换了她爸,就没这个顾虑了。
沈明富有些懵,又暗暗有些期待起来,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下午,俩父子又下地去了。
秋苓从商城里买了鸡蛋和红糖,一式两份地装在两个篮子里,沈明富去学车,肯定也不能空着手去啊,她还买了一包三毛五的大前门烟,放在沈明富那个篮子里。
夏芳一边用旧布做鞋子,一边看着她刷刷花钱,手里刷刷出现东西,忽然说:“要是能做生意就好了,这些东西拿去卖,肯定能买出好价钱。”
秋苓一顿,看向她一脸向往的样子:“二姐,你不想写点东西去投稿?”
夏芳连连摇头,继续做鞋子:“我不是那块料,就不凑合了,我就等着大哥大姐拿了稿费,送我去继续上学。”
如今中学学费八块钱一个学期,他们家没个明面上的收入,是没法送任何一个孩子去继续读书的。
秋苓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俩姐妹在感叹读书不易的时候,沈明德已经把儿子从镇中学里找了出来,两人在多番打听下,终于确定宋有志确实被抓了起来。
沈明德的肩膀都垮了好几分。
“咋这样呢?咋会这样呢?你大舅到底犯了啥事啊?”
沈建国那张国字脸上表情难看,想着同学给自己悄悄透的信,这次大舅是摊上大事了,职务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公开批/斗。
他深吸一口气:“爸,咱们和大舅家撇清关系吧。”
沈明德愣了下:“啥?”他手哆嗦起来,“这、这么严重?可这要这么划清界限?”
他和宋家可是姻亲啊,难道要和老婆离婚?
沈建国四下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我们先回家去。”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发现宋有志的老婆和宋有财夫妻都来了,宋有财认定了沈心宝能救宋有志一般:“大哥被带走前让我来找你,心宝啊,你有啥法子救你大舅舅你就快说吧。”
宋大舅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宝,你大舅总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要不是因为你这福气,他哪里敢……你一定要救救你大舅啊!”
沈心宝一脸茫然,她怎么知道怎么救?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等沈明德父子回来,宋家人就扑了过去:“镇上有啥消息了,有志他咋样了?”
沈明德心烦意乱:“大舅子被关在看守所里,根本不让人见,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宋大舅妈有如晴天霹雳,瘫坐在凳子上嘤嘤地哭:“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沈建国眼里闪过一抹不耐:“大舅妈,你来我们这里哭也没有,不如去看守所那里等着,说不定公安看你是大舅的老婆,就让你进去看他了。大舅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你们这样来我家,除了一起哭,还能干什么?”
宋大舅妈完全没了主意。
沈建国又对宋有财说:“二舅,大舅出事了,这时候你更不能掉链子,工厂那边,你总请假能行吗?别大舅还没出来,你的工作再出了闪失。”
宋二舅妈听了这话,赶紧扯了扯丈夫,宋有财也有些慌了:“那我这就回去?”
沈建国点点头:“大舅还需要你们,你们一定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他三言两语把宋家人安抚住,安安生生地送走了,回头一看,那刘家人却还在。
沈建国看了眼刘跛子,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把沈心宝单独叫到房间里说话。
他看着妹妹,那总是显得正气凛然的脸却阴沉如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从头到尾跟我仔细说清楚!”
沈心宝抖了一下,呜呜地开始诉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沈秋苓突然跑到地头去,接着她腿剧痛红肿开始说起。
沈建国越听脸色越难看,心烦意乱地想,难道二房真要翻身了?
他盯着沈心宝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能从二房身上吸到福运?”
沈心宝震了震,震惊地看他一眼又极快低下头:“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建国冷笑道:“别装了,你从小就很刻意去接触二房的人,特别喜欢给二房的人递东西,有一次你生病了,你就不停给二房的人送东西,第二天你就好了,而春兰几个一起拉了肚子。”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你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帮助你回忆吗?”
沈心宝脸色惨白,肩膀轻颤,看着眼前的大哥,觉得他是这样陌生,好像一个魔鬼:“你、你都知道。”
沈建国神情凉薄嘲讽:“你以为你做得很隐秘吗?”没有人发现沈心宝的小把戏,只是因为没有人一直盯着她观察而已。
沈心宝嘴唇哆嗦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的,我只是每次给他们送过东西后就会觉得身上很舒服。”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显得那样可怜无助,“我真的不知道的。”
沈建国冷笑:“你不知道?可现在家里就因为你这些小把戏,遭了反噬了!”
沈心宝拼命摇头,泪水跟珠子一样甩飞:“反噬?怎么会呢?什么叫反噬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暗地里手却紧紧攥了起来,压下了眼里的愤恨。你既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你出来说什么,你还不是享受着我偷来的福运,现在出事了,却只会指责我。
一边心里又慌乱,原来那样就是偷福运吗?所以自己一直以来的好运气,都是偷来的吗?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天生的福星啊!
沈建国冷冷道:“哭什么,哭有用吗?”
沈心宝赶紧擦掉泪水,一脸迷茫无助:“那大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问题出在二叔他们一家,解决掉他们就是了。”沈建国皱了皱眉,“最关键的应该就是沈秋苓,要先搞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心宝委屈地摸摸还肿得老高的脸:“她还把我打成这样,哥你要帮我教训她。”
要是她还是之前的沈心宝,沈建国当然愿意哄她,现在却没这个耐心了,没有接这话,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大舅的事,事情不小,你去劝劝妈,让她先和爸离婚,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沈心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离婚?”
傍晚,沈明富一下工,就带着沈卫东和春兰去了徐校长家,秋苓没有跟去,突然间村里就吵吵嚷嚷起来,她和夏芳过去一听才知道,竟然是宋有志要被□□的消息传了过来。
“听说宋有志为了往上爬,栽赃陷害国家干部,要挨个公社挨个生产大队批/斗过来呢!”
“真看不出来,宋有志是这种人!”
“这种人就该好好批/斗!”
“你们看到没,刘跛子那几个屁滚尿流地从沈家跑了!生怕沾上关系!”
“听说沈明德要和宋桂兰离婚。”
“这沈明德也太缺德了,一出事就要和二十几年的老婆离婚……”
社员们犹如几百年没吃过瓜一样,此时兴奋地狂吃不止,对沈家宋家的事情津津乐道。
秋苓姐妹听了一会儿,正要回去,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
沈建国。
沈建国走过来:“秋苓,夏芳,你们家里还好吧,分家的事我是不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好好劝劝爷奶,不让你们净身出户的,家里缺了什么就跟堂哥说。”
他表情非常的真诚,秋苓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大堂哥比沈心宝还能装。
夏芳冷笑道:“我们现在挺好的,大堂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吧,到时候别让大伯母净身出户就行了。”
沈建国神情僵住,秋苓赶紧扯着夏芳走开。
秋苓道:“你没事拿话怼他干啥?”
夏芳冷哼:“我就看不惯他那装模作样的嘴脸,恶心!”
秋苓摇了摇头,二姐就是这个性子。
看着她们的背影,沈建国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胸中的郁气,哼,有你们哭的时候,他转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却说刘跛子他们听说宋有志出事了,还要被批/斗,生怕被连累上,晚饭都来不及吃,抢了沈家人的吃食就夺门而逃,剩下的七百元也不要了。
“真是倒霉,这沈家果然晦气!”刘跛子骂道,“那宋有志也不晚点出事,好歹让老子先把那七百块弄到手!”
他一个兄弟谄笑着说:“有三百也不错了。”
“嘿嘿也对,白得的呢!走,咱们喝酒去!”
结果走到一处林子边,几个人跳出来,对着他们就一阵打,每一棍子都是往死里打,直把他们打得从惨叫连连到爬也爬不起来,叫也叫不出来。
刘跛子趴在地上,血糊了眼睛,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上摸走了那三百块,还往他脸上啐了一口痰:“就你这样的赖子,也敢讹钱,你有命花吗?”
这几个打人的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沈建国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钱拿到手了?”
“嘿嘿,建国兄弟,这钱你不会想拿回去吧?”(丽)
沈建国温和地笑了笑:“这是你们靠自己本事拿来的钱,当然是你们的,不过我这里有一件事麻烦你们去做,是这样,我二叔家搬到了新家……”
林子里,一道身影翘着脚坐在树枝上,从头看到了尾,轻轻啧了一声,那小丫头片子身上的麻烦还真不少。
第27章 三更合一~
社员们因为宋有志的事津津乐道,但也有人因此被吓得如惊弓之鸟。
袁家的女婿陈建设就是如此。
他回头就跟妻子说:“咱们绝对不能再回去了,就在村子里先住下来,把孩子的户口也都迁到你名下,这样爸的事就连累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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