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晏家村。
鬼道人戚圭生布万蛊阵,屠村。
第20章 答案
晏家村一片虫海,四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被鬼虫吞食啃咬的尸体。
被吓呆的晏北被晏春护在怀里,整个人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村民被蜂拥而上的鬼虫瞬间啃咬成一架白骨。
晏春抱着他,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她整个人都在抖,声音哽咽,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想要越过她往晏北身上爬的鬼虫:“别怕,小北别怕,姐姐在。”
不是没有想过站起来往村外跑,可举目四望,鬼虫密密麻麻地将整个村子都覆满了,无处落脚,鬼虫所过之地,生机全无,只留一具具白骨。
晏北不敢去看那满地的白骨,就在不久之前,一个认识的村民在他眼前被鬼虫活生生咬死,在他的惨叫声中,鬼虫一点一点将他的血肉啃食殆尽。
晏北脑子里一片纷乱,感觉自己在做着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荒唐大梦,所有他不喜欢的人,漠视的人,对他好的人,对他不好的人,都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以一种可怖的方式,死在他面前。
而那个平时对他动辄打骂的女人,此时却挡在他身前,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不顾身上吞食啃咬的鬼虫,一下一下地将他身上的鬼虫拍落。
晏北突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放轻呼吸,过往的怨恨愤懑突然在此刻得到了和解。
耳畔缓缓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似乎是个跛子,脚步声一边轻一边重,伴随着沉重脚步声的,还有哗啦哗啦的铁链子拖拽在地上的声音。
声音很快停在不远处。
晏北微微抬头。
当他透过晏春胳膊的缝隙看到来人的模样时,呼吸险些停滞。
来人面容可怖,一半脸上露出森森白骨,另外半边脸上满是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后又重新长好,留下大片大片的可怖疤痕。
只有半面完好的眼眶里,鬼瞳森然,另外半面骨眶里,挤着一只丑陋恶心的鬼虫,时不时从里面探出头。
来人身体也是一半爬满红痕一半露出白骨,双腿上带着沉重的镣铐,一走动便会发出哗啦哗啦的铁链撞击声,伴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模样,看着十分渗人。
看见晏春他们后,鬼道人似乎十分兴奋,他一点一点地咧开嘴,口中无舌,白牙锋利,满嘴都是缓慢蠕动的鬼虫:“桀桀,至阴之体。”
他声音古怪诡异,不似人发出的声音,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他口中那条最大的鬼虫在张嘴说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掐着晏春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扔到一边。
她怀里的晏北瞬间暴露了出来。
“桀桀,男童之身,却是至阴之体,最好的蛊傀材料。”
“怪不得……桀桀桀,怪不得鬼虫这么久都没把你吞噬掉。”
晏北的身子被他踩在脚下,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直勾勾地盯着被他扔到一边的晏春。
原来,鬼虫这么久都没蜂拥而上吞噬掉他们是因为自己。
可没了他,那些鬼虫再也没了顾忌,整个晏家村仅剩的两个活人,一个动不得,一个最开始不能动,现在另一个完全暴露了出来,鬼虫们如同闻见了蜜水的蚂蚁,席涌着扑向了晏春,瞬间将她淹没。
晏北疯了般在鬼道人脚下挣扎,鬼道人哈哈大笑,脚下一个用力,将他双腿踩断,之后像逗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看着他一点一点爬起来,又踉跄着摔倒在地,最后只能双肘用力,爬到晏春面前,却未来得及握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鬼虫将她啃噬成一具白骨。
“阿姐!”
晏北半跪在地上,漂亮的凤眼里缓缓落下两行清泪,数不清的鬼虫爬行在他身上,贪婪又克制地啃噬着他的血肉。
而他双目漆黑,眼白完全消失,只剩可怖瞳仁。
无数鬼虫啃咬着他,血肉在它们的啃咬下如雪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而晏北却全然不顾,面无表情地抓着那些吞食过晏春血肉的鬼虫,一口一口吞咬下去。
“阿姐……”
它们吃了阿姐……
吃了它们!
吃了它们,阿姐就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如同养蛊人最原始的养蛊相斗之法,晏北和这些鬼虫互相撕咬吞噬,最后,晏北身上的血肉越来越少,裸露的白骨越来越多,而他周围的鬼虫也在渐渐减少。
当最后一只鬼虫消失后,晏北浑身血肉尽数消失,只剩一具森白诡异的骷髅架子。
他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眶看向坑口的鬼道人。
“只剩你了。”
鬼道人面色骤变,神色也由狂喜转变为惊惧。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可阴冷诡异的鬼气比他速度更快,只不过迟疑了一瞬,鬼道人仅剩的那条腿便被那道森白鬼气吞噬。
下一刻,在铺天盖地的鬼气全部扑上来之前,鬼道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漫天黑气中,晏北似乎陷入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梦中,晏家村依旧如往前一般,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晏春依旧会对他动辄打骂,可也会在朱丙不在时,臭着脸往鸭棚里扔一两个黑面馒头。
…………
晏北不知道在记忆中停留了多久,等他再清醒时,脸上整整戴了十年的鬼面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两行清泪从他眼尾缓缓滑落。
“王,你的脸……”
偃师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自十年前,王以凡人之躯入鬼道,肉身被鬼气侵蚀,虽是活人却不似活人,面容一半如常一半却只留森森白骨,自此,王便一直戴着鬼面从未摘下过。
而今看来,那鬼气侵蚀留下的后遗症似乎是好了,就是不知道王在何处寻得的机遇。
晏北此时也在一侧的水镜中看清了自己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一笑,原本冷冽阴鸷的气质瞬间如冰雪般消融。
“通知鬼冢,下婚帖。”
自从王取代老鬼王成为鬼冢的新王后,十年来,偃师从未见过王笑,如今乍然见到,突然呆滞,直到看见晏北微微偏头,问了句“怎么?”才骤然回神。
回过神后,他才突然意识到刚才王说了什么。
“什么?”
“婚帖?”
…………
鬼王晏北骤然消失,原本装扮喜庆的大堂瞬间恢复了之前四面漏风的破烂寒酸。
苏姣一脸镇定地拍了拍腰间箍着的手,长睫轻轻扑扇了两下,小声道:“好了,他已经走了,你要不先松开我?”
裴无予眸色幽深,状似浅金的琥珀色时隐时现。
他并没有依言松手,而是附在苏姣耳边,低声道:“姣姣,你想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了么?”
第21章 姣姣,我好疼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侧,随着他话音落下,一抹绯红顺着苏姣白皙的皮肤一路攀上耳垂。
“我……”
苏姣刚想说什么,却见裴无予脸突然白了一瞬,一缕鲜血顺着他嘴角溢了出来。
苏姣面色一变,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裴无予笑着用指尖拭去嘴角的鲜血:“我没事,姣姣的答案呢?”
苏姣明显感觉到他气息不稳,周身灵气很是紊乱,他脸上一片苍白,唯有染血的唇瓣红的绮丽。
苏姣有些生气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都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这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伤的这么重?”
裴无予见她一脸的担忧,眸光微闪。
他重伤倒也不是装出来的,鬼冢的婚契好结不好解,他用了暂时不属于他的力量,现在浑身疼的几乎站不稳。
但……
裴无予微微垂下眼眸,看不出眼底情绪,唯有语气颇为委屈:“姣姣,我好疼。”
苏姣:“……”
裴无予半倚在苏姣身上,见她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却也没有推开他,依旧稳稳地扶着他,于是锲而不舍地重新攀了上去,声音发颤:“姣姣,我有点冷,伤口也疼……真的,我快站不稳了,马上就倒了,你如果不管我,我就摔倒了。”
苏姣侧过脸,见他神色萎靡,清隽的眉眼低低地垂着,脸上一片苍白,染血的嘴唇轻轻颤着,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疼了一下。
她低声道:“别怕,我扶着你,不会让你摔了的。”
裴无予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突然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姣姣,我们回去吧。”
苏姣点点头,淡淡地瞥了地上的赤红团子一眼。
九凤打了个哆嗦,仰头啼鸣了一声,叫声清悦,身型也由巴掌大瞬间变成了十几丈高,等苏姣扶着裴无予在它背上坐稳,九凤又鸣叫了一声,爪子一张,精准地将地上准备偷偷溜走的柴刀精抓住了,然后稳稳地飞了起来,往皇宫的方向飞去。
…………
“师兄,怎么样,裴公子的伤严重么?”
皇宫中,苏姣面露担忧之色,见容菏水许久不言,心更是往上提了几分。
容菏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的某人,淡淡道:“你晚一会儿把他带来,说不定都用不上我,他自己就好了。”
苏姣:“……”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师兄莫要开这种玩笑。”
容菏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个师妹,一抬手,一瓶丹药出现在他手上:“裴尊者受伤颇重,近日就在宫中养伤吧,这是莲心,虽苦了些,但对治疗重伤颇有奇效。”
容菏水特地把“重伤”二字咬重了些,又问苏姣:“你怎么招惹了鬼冢那个疯子?”
苏姣满头雾水:“鬼冢?”
容菏水提醒道:“鬼王晏北。”
苏姣:“哦,之前在晏家村碰上了,当时嫌他脸上那道疤碍眼,就顺手帮他去了。”
大殿瞬间一片安静。
容菏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顺手去了?”
苏姣点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再问一遍的:“怎么了么?当时我以为要在那里呆很久,他脸上那块疤我想着要是整天看着我眼睛多受罪啊,正好手边有东西,就顺手帮他去掉了,结果他非但没有感谢我,还非要我和他成亲。”
说到这里,苏姣有些委屈。
在九凤眼里,它的羽毛掉一根少一根,要它根羽毛比要它命都难,结果自己冒着这么大风险帮晏北去掉了脸上的疤,他居然毫不感恩。
早知道就不……唔,那块疤还是去掉吧,挺好的一张脸,长着那东西可惜了。
容菏水简直要被苏姣气笑了:“十年前,晏北曾放话,谁能帮他解了脸上的鬼毒,便会将半个鬼冢奉上,与他平起平坐,共拥鬼冢,你难道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还敢动手帮他解毒?”
苏姣:“?”
可她才刚被老头子从地底下挖出来啊,她完全不知道这一回事。
容菏水见她满脸茫然,有些头痛,他瞥了眼床上一直未曾开口的某人:“鬼冢已经送了婚书过来,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嫁过去,要是愿意,我这就把婚书送回昉听山,让师尊……”
“怎么可能!”
苏姣一脸震惊:“我根本就和那个什么鬼王不熟,我为什么要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嫁过去啊,而且我帮他解了鬼毒,不是应该我提要求吗?再说了,他那毒又不是我解的,要嫁也是九凤嫁。”
突然婚从天降,九凤:“叽叽叽?”
……
容菏水走后,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苏姣看向床上的裴无予,青年穿着雪白里衣半躺在床上,衣襟处银丝绣着青莲暗纹,身量修长,眉眼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了过来。
苏姣与他对视时,莫名感到某种压迫感。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苏姣站起来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喝水么?”
裴无予接过来,却没喝,唇角绽开一抹微笑:“姣姣,你要收下那封婚书么?”
苏姣摇摇头:“怎么可能。”
想了一下,她小声道:“鬼毒那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没怎么了解过外面的事情,所以也就没听说过这些事,如果知道解了鬼毒会有这么多麻烦,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裴无予轻轻笑了一声,突然侧过头,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灼热,眼底深处似是压抑着什么,他低声道:“所以,姣姣想好怎么拒绝鬼冢那边了么?”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炽热,苏姣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率先移开了眼:“不接婚书就是了,鬼冢那边难道还能逼婚?再怎么说我也治好了他们鬼王的脸,是他们的恩人,我不信我不接婚书他们还能逼着我接。”
裴无予眼帘低垂,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姣姣不觉得这样很麻烦么?”
青年眸子清亮,倾身微微凑近了她,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如对外说已有道侣……”
傍晚,瑶光殿笼罩在微醺的夕阳里,一派宁静祥和。
忽然,一道黑色身影闪过,速度极快地撞开了门闯了进去。
云序醒来时,发现殿中空无一人,它皱了皱眉,循着气味找去,却发现门后不止苏姣一人,还有一道他极为厌恶的气息存在。
云序脸色铁青,正要进去时,突然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男声:“不如……道侣……”
云序怔愣片刻,一股滔天怒火骤然从它心底升起。
云序站在门外,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愈发冰冷。
这个混蛋果然对姣姣心怀不轨!
它爪子一挥,瞬间破开了宫门,“嗖”地一下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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