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于玉儿的电话能打通了,雷敏也没有多想,但今天秦渡又打不通了,她第一反应不是于玉儿手机没电,而是可能又没话费了。
至于于玉儿为什么不多充一点,雷敏不敢多想。
她举着手机又进了于玉儿的房间,只看到于玉儿又掩唇咳了声,偏过头把手帕塞进了被子底下。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却又想起小时候,于玉儿似乎也常这样。
于玉儿很喜欢孩子,经常会把她拉到身前,帮她扎头发,笑道:“我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也像你一样乖,一样可爱,可惜,秦征那孩子皮得很……”
她说话一般都说不完,到一半就会咳起来,时常备着一块手帕。
雷敏回头看她,她就会若无其事地把手帕藏到衣服下。
雷敏的母亲早逝,父亲重男轻女,把她扔给姥姥,从来不闻不问。她没有拥有过母爱,但在于玉儿这里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柔关爱。
可以说,她是姥姥和于玉儿一起带大的。
她和于玉儿的关系不止是婆媳这么简单。
她没有说话,直接把手机给了于玉儿,等她拿稳,就转身出去了。
于玉儿察觉到雷敏好像情绪不对,看过去,却被秦渡喊住。
“奶奶,你刚刚藏什么呢?”
没想到秦渡也看到了,不过他离得远,想必看到了也不会怀疑什么。
于玉儿望着镜头里秦渡那张还有些青涩稚嫩的俊脸,笑道:“奶奶藏好吃的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都想你了。”
秦渡听着奶奶温柔苍老的声音,也笑起来,道:“奶奶,那些好吃的你是不是特地给我藏的呀。我会快点回来的,我现在已经在国内了。”
于玉儿:“已经在国内了?国外已经玩够了?”
“玩够了呀,也就那样。”
于玉儿:“那就快回来吧。”
她忍下喉间一阵痒意,下意识偏头找手帕。
秦渡微微皱眉:“奶奶,我怎么觉得你精神不太好。”
于玉儿瞪眼,佯怒道:“奶奶精神好得很。”
“我没开玩笑,奶奶,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起来好像又老了一点,好像没什么精气神,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没想到秦渡这么敏锐,不过这也说明她没有白疼这个孙子。
于玉儿告诉秦渡,她只是因为回老家舟车劳顿才没精神的。
等雷敏拿回手机,秦渡却发现雷敏眼睛有些红,不由奇怪道:“妈,你哭了吗,谁欺负你了?还是和老爸吵架了?”
雷敏:“没有,妈就是被厨房油烟熏的。”
秦渡只知道老家的房子是按古式建筑建的,又没进过厨房,还真以为老家厨房有油烟,就道:“那你注意着点,让佣人做饭不就好了。”
“你奶奶想吃剁椒鱼头,好了,不和你说了。”有佣人来喊雷敏,雷敏最后叮嘱了一句,“快点回来。”
、
入夜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于玉儿先尝了剁椒鱼头,从鱼头上挑下一点鱼肉,放入口中,片刻点点头:“不错,敏敏的手艺又进步了。”
雷敏笑道:“我还能进步到哪去呀,都没怎么下厨了。”
于玉儿:“手艺没丢就好了。”
秦征在旁劝道:“妈,你喜欢就多吃点。”
“是要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于玉儿的神情倒是淡然,可秦征和雷敏猜到她那未尽之言,心里都一阵酸楚。
这顿饭吃得有点不是滋味,不管于玉儿怎么竭力活跃气氛,秦征和雷敏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于玉儿心里叹气,知道是免不了的,后来索性也沉默了下来。
、
夜里,秦征睡不着,出去看了眼。
雷敏在旁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问他:“怎么样,睡了吗?”
秦征:“哪里睡了,还亮着灯呢,我过去凑到门口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乒乒乓乓的。”
雷敏道:“可能在收拾东西,她这次回来带了好大一个箱子,里面都是她家当,以前不是都不让咱们看的吗,这如果……不得收拾出来留给你吗?”
秦征:“我要她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能换她长命百岁吗?”
他从小是于玉儿和雷姥姥带大的,除了雷敏和秦渡,他就只有于玉儿这一个亲人了,而且是血肉至亲,从小到大从未分离过,这让他如何割舍得下。
他也知道早年于玉儿身体不好,可这些年养回来已经没再动不动咯血了呀,他还以为她好了呢。结果这……太突然了,秦征完全接受不了。
这一晚,于玉儿房间里的灯亮了有多久,秦征就焦灼地徘徊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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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玉儿把自己珍藏的东西一样样归纳好,有些放在老家的东西也都拿出来重新放进箱子里。
玉戒、香包、首饰、衣服、长鞭、画、书……其中一套朱裙和那长鞭,竟和画里的一分不差。
那玉戒通透温润,看不出是什么玉,明明是白色,却又有红光流转。香包竟是历久弥香,于玉儿闻了一下,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状态都好了那么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除非神迹降世,否则谁也难救她。那些衣服首饰,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告诉于玉儿,她不是此间人外,提供不了别的任何信息。倒是这些书。
于玉儿曾经将这些书翻来覆去地看过,却没有看出任何名堂来,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努力辨认倒也不是不认得,但凑到一起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想过把这些书公之于众,找些专业的学者来研究,虽不认得,但潜意识告诉她,如果说了恐怕有大麻烦。
她总觉得她脑子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也不知道她晚上做梦能不能梦到。近来梦多了好些,她甚至又梦到了自己的父亲。
男人一身玄衣,不怒自威,却笑着点点她的头,语气亲昵:“玉儿,这鱼成天被你喂的,就只认你了。”
梦中的镜头都是一段一段的。
一转眼,男人一身是血:“父亲这次失败,宗门恐有大难。”
她在梦里哭着扶住父亲:“您尽管闭关,一定要以身体为重,女儿会竭尽全力保住宗门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他说完笑了声:“若实在不行,你尽可去魔界寻秦复。那孩子认死理,定可保你一世平安。”
于玉儿摇摇头:“我不要,我不需要谁保我一世平安,我自己可以,我一定可以做到,届时父亲出来,沧衡宗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繁荣也说不定呢。”
男人笑起来:“好孩子,有志气。”
她还曾梦到过,自己被迫出嫁的一幕。
凤冠霞帔,红烛高烧,明明极为喜庆,她却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苦闷。
她说了要做到,就一定要做到,即使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还曾梦到一个人,露出或温柔又或偏执疯狂的神情。
她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却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拉着她的手,近乎恶狠狠地说:“跟我走,我不许你嫁给他。”
也曾梦到他们度过的那些缠绵缱绻的日夜。
于玉儿抱着书,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白日里装得再如何镇定自若,夜里也会有惶恐害怕。她不是梦里谁的女儿,也没有谁可以依靠,现实里她还需要成为别人的依靠,护得孩子们安稳无忧。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偷偷舔舐伤口。
于玉儿心口一阵刺痛,没忍住轻咳几声,却见刺眼的血迹溅在书页上。她终于回神,把书放回去,抚到心口,又终于想起,好像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出来。
她缓缓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枚戴了几十年的仙鹤玉佩。
这枚玉佩冬暖夏凉,十分温养身体,她曾经取过一次,不过短短半月,身体就彻底垮掉,卧榻不起。后来把玉佩戴上,身体又重新好起来。
雷敏是早产儿,身体其实也不太好。既然她都已经要走了,那这玉佩就留给雷敏吧。
她想把玉佩放到桌上,去找个纸笔记下来,却不想心口抽疼,一咳嗽,手上一滑,那玉佩没放稳,就从桌角摔落下去。
第3章 秦渡。
玉佩落在地上的时候,于玉儿的心好像也跟着玉佩摔得粉碎。她好生心疼,将玉佩捡起来,却见玉佩在她手中竟又化作齑粉。地上还有两块,一块仙鹤的尾巴,一块仙鹤的头,看着已经不如完整时鲜亮,于玉儿不敢捡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可这就和人死如灯灭一样的道理,这玉可能注定了要在今天碎这一遭,强求不来。于玉儿努力说服了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爬到了床上。
不管怎么说,还能喘气,就还不急,先睡吧。
不过闭上眼的时候,于玉儿恍惚想起,刚才玉化在她手里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水纹缓缓荡开的痕迹。
而且这房子里,怎么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的感觉,压得她心口越发闷痛。
于玉儿恍恍惚惚的,竟还是缓缓睡了过去。
、
“父亲,这卷上古心法以后就交给我了?”
男人笑道:“是交给你了,但能不能读通,还需看你的悟性。”
“我悟性很好的,咱们内门弟子的心法我都是看一眼就会。”
“我知道你悟性好,但不可轻忽,这是上古功法,文字晦涩难懂,功法深奥绝妙,不是普通心法可比拟的。不懂的,不可妄自揣测,记得多问。”
……
“玉儿,父亲上次送你的心法,你可读通了?”
“读通了,父亲。”
于玉儿的声音带着些许雀跃,听得男人微微一怔,显是有些意外,但他不过片刻就欣慰地笑起来。
“不愧是玉儿。”
“不过读通还不够,还需得融会贯通。你试着运转一遍,父亲为你护法。”
于玉儿应了是,盘膝坐下来,捏了个手诀,果然运转自如。
男人看得连连点头,见于玉儿有得意忘形之态,不忘提醒。
“此心法名为玉润心法,传说乃是上古神女所创。有美容驻颜之功效。寻常驻颜功法,需得消耗大量灵气,才能保证容颜不衰,要想容貌恢复到最佳,所需灵气就更巨,往往练了驻颜功法,就难练修习之法,凭借驻颜功法,往往难以提升境界。但这玉润心法完全不同,不但只消耗少量灵气驻颜美容,还能兼顾修习,还极为强势霸道,在灵气稀薄处运转功法吸收灵气,少有功法能抢过它。修真者容颜虽然本就衰老得慢,境界越高深,越是如此,到了化神之境,甚至可以基本做到不老不死。只是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入化神,大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而且这玉润心法,不止驻颜这一个好处,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人哄抢。你出门在外,万不可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心法路数。”
于玉儿忙应了:“女儿知道了。”
……
竟然到了后半夜,房间里的灯也没关,秦征是彻底睡不着了,又偷偷跑去于玉儿房外听了下动静,生怕他老娘因为熬夜猝死。毕竟本来就说是时日到了。
雷敏也跟了出来,小声问他:“怎么样?”
秦征摇了摇头。
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雷敏:“会不会是忘了关灯了?”
窗户用的是不透明的磨砂玻璃,秦征去窗户边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叹气:“希望是忘了关灯吧。”
他们转身要走,这时却突然听到屋里有动静传来。
没等他们再探究竟,天空中也突然传来闷响。本来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乌云重重笼罩,竟像是要下雨了般,还打着闷雷。
此刻,于玉儿房间里。
于玉儿躺在床上,双手捏诀。周身灵气隐隐浮现,似旋涡般盘旋在她身周,隐约可见波浪般的纹路,随着心法运转,竟顺着她手心,缓缓流入她空荡荡的经脉。
于玉儿的经脉竟如宽敞坦途,骤然吸收这么多的灵气,没有让她产生丝毫不适,甚至有往干枯宽阔的河道里引了一小股溪流的感觉,还有点不畅快。
灵气越来越稀薄,已经不再能看出纹路。但在于玉儿的丹田,却似有涟漪泛起。
同时心法每运行一个周天,于玉儿脸上的皱纹便奇迹般地被抹平一些。
“父亲交给你一个任务,既然你现在已经学会了玉润心法,那接下来就靠玉润心法筑基。你目前是练气九层,只需一步,就可进入筑基。”
“父亲,筑基会有雷劫吗?”
男人笑道:“筑基才刚刚踏入修行的门槛,不会有雷劫,等你晋升金丹的时候,就要小心了,需得提前准备,若无把握,最好再找人为你护法。”
“那我找父亲不就好了吗。”
“父亲在你身边的话,自然是父亲为你护法。”
然而此时,窗外闷雷阵阵。于玉儿其实已经被吵醒了,只是她不能动,一动就会前功尽弃。
当丹田灵气有满溢涨热之感,就代表可以筑基了。
于玉儿吸收完最后一丝灵气,丹田虽有满溢之感,却没有涨热,显然还是差那么一点。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中雷云滚滚,酝酿许久的天雷终于还是忍不住劈了下来。
闪电几乎把屋顶炸开,将周围都照得宛如白昼,秦征抱住吓得一激灵的雷敏,等回过神来,匆忙跑回房间拿备用钥匙:“这雷怎么是冲着我妈去的?不行,我得开门进去看看!”
雷敏却没动,望着已经打开了门的于玉儿房间。
于玉儿一身真丝睡裙,齐肩小波浪卷发乌黑油亮,额上一点美人尖,眉眼像是画中人,又有一种上世纪港风美人的风韵,她对自己的变化毫无所觉,仰头望向天空。
此时雷鸣已收,但雷云仍然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天空游荡,不肯退去。
于玉儿轻声嘀咕了句什么。
雷敏没有听清,只张了张唇,下意识问:“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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