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尴尬,笑容勉强。
江念尔把杯子往桌上一推,起身要走。
“别走啊,我们才刚来,你怎么就要走呢?”其中一个男人死皮赖脸地拽她。
江念尔机敏地抽出手,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领导说,这样不好。”
语毕,她拎着包快步走出酒吧。
刚一出去,就看到手机上有家里的未接电话,江念尔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回拨过去。
“念念啊。”魏海燕的声音响起,“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我跟你爸都急死了。”
江念尔捂住听筒,说:“我在家看视频呢,没留意手机,怎么啦?”
“你上次留的那笔钱,我刚刚通过微信转给你了。”
“别啊!”江念尔有些急躁,“那是留给我爸看病的钱,还给我干什么?”
“已经带你爸去过医院了,医生说……”魏海燕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医生说这个要慢慢治疗的,一下子花不了这么多钱,留在我们这儿没意义。”
江念尔赶紧问:“什么情况?很严重吗?”
“不严重的,不用担心。”魏海燕含糊地说完情况,立刻转移了话题,“念念,我今天上了会儿网,看到了你的事情,怎么回事啊?”
江念尔知道,这事绝对瞒不住家人。
她笑了几下,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事啦,都是公司之间的博弈和战争,放心吧,过几天热度就下去了。”
“真的吗?”魏海燕有点迟疑,“可是我看到那个品牌,说不仅要跟你解约,还要你支付赔偿金,那是多少钱啊?”
“他们就是说说而已。”江念尔安慰母亲,“我是无辜的,我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让我赔偿?别担心我了,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网上看到的东西不能全信。”
魏海燕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稍微放了心:“念念,我和你爸会尽力照顾好自己,不成为你的负担。但是如果你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因为父母是你最亲近的人,不依靠我们,你依靠谁?”
江念尔鼻子有些发酸,语调却仍旧轻快:“放心吧,我有的是钱,我这个行业很挣钱的。你们是不知道我生活有多好,天天吃肉都把我吃腻了,每天一打开微博私信就有好多人排队跟我表白……对了,前段时间新出了一款高级牛奶,卖得还挺贵的,我之前请同事喝牛奶,买了一箱,他们都说好喝……”
江念尔把下唇咬得都泛白了,明明在说生活很好,可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不敢发出半点哭腔,心里越是难受,语气就越发愉悦。
空旷寂寥的小道上,只有她蹲坐在台阶上,路灯将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就在这时,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江念尔。”
江念尔赶紧捂住手机听筒,来不及擦掉眼泪就抬起头来。
穆深身形颀长,站在路口,错愕地望着她。
第七章 情窦初开
穆深把江念尔送到家。
江念尔掏出钥匙开门时,对他说:“谢谢,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穆深挑了下眉,大步一迈,抢先跨了进去:“对于送你回家的人,不该这么下逐客令。”
已经十二点了,他一个成年男子执意留在独身女性的房子里,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妥,但江念尔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喝多了,外加哭了一场,现下有些头疼,压根儿顾不上他,径自往沙发上一瘫,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穆深轻车熟路地去厨房里忙活起来,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袋葛根粉,给她冲了一碗。
江念尔喝了一口,小声问:“可以加点糖吗?”
葛根粉没味,让她难以下咽。
穆深二话不说,又端着去给她加糖。
江念尔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生出些不真实的错觉。
“穆深,”她有气无力地唤他,直白地问,“你知道网上都在骂我的事了吧?”
“嗯。”穆深把碗又递了过来,“尝尝味道够不够。”
江念尔见他不想聊这件事,便不再吭声。
“明天你不用去值班了,我给你批假。”穆深做了这个决定。
江念尔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反驳老板的意思,喝完葛根粉就自觉钻进被窝。
她听到厨房传来流水的声音,穆深好像把她吃完的碗刷了,然后倒了一杯热水,向卧室走来。
江念尔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穆深把水放在她床头,一言不发地看了几秒,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
等到大门关闭的声音落下,江念尔才重新睁开眼睛,把身体蜷缩在一起,心里却犹如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今天糗大了!
她居然当着恶霸老板的面,哭到涕泪横流。
她以后要怎么在他面前混啊!
穆深出了江念尔家,吹着夜晚微凉的风,点了一根烟。
手机上有好几条萧卉卉的消息,问他在哪儿、是不是生气了之类的。
要是在以前,穆深会简洁地解释一下,他没生气。和萧卉卉维持正常良好的关系,有利于诊所工作的进展。
可是今天,他一个字都不想看。
穆深静静地看着烟头那一点猩红色的火光,心情全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他已经快要爆炸了。
一个小时之前,他想去找江念尔,将她送回家,再安慰几句,以朋友和同事的立场给予她支持。
酒吧里没找到她,他就沿途找她,然后在酒吧后门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放肆地形容自己生活有多好,部分内容失真到了夸张的地步。
穆深当时有点想笑,江念尔不愧是江念尔,遭遇到这么大的波折,还能这么轻松又骄傲地开玩笑。
可当江念尔把脸转向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猛地一疼。
她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嘴角凝固在强行让自己发笑的弧度上,眼睛下面却还有未干的泪水,在路灯映照下,清晰可辨。
江念尔匆忙地挂了电话,赶紧擦擦眼泪,故作镇定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穆深深吸一口气,尽力化解心里那种疼痛,回答她:“我来送你回家。”
不知道哪个字眼击垮她最后一丝防线,她呆了半天,忽然把脸埋进膝盖里,停不下来地抽泣着。
穆深坐到她旁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隔着长发轻轻拍着她。
他们都没有说话,酒吧闷闷的噪音隔着一层墙,好像呼之欲出,可穆深却觉得格外安静。
这个稀松平常的夜晚,他只能听见江念尔细微的啜泣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没抽几口,一根烟燃尽,穆深又点了一根。
活了二十八年,也许,穆深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心底莫名的迷茫和酸涩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那是踏平山川河流的勇气,是银河系群星的吸引。
是名为“喜欢”的情绪。
得到老板的批准,江念尔就真没打算去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
床头那杯水已经冷了,杯底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有穆深清隽有力的字体:醒了联系我。
李佳霖也给她发了消息:“穆老师关键时刻还是很威武的!”然后附了一张截图。
原来在今天一大早,穆深以“万千宠爱”诊所的立场,发布了斥责不实传言的声明。他言辞犀利,逻辑严谨,字里行间都在维护她,比她自己发的烂声明强太多。
声明的最后,穆深贴了一张照片,是江念尔抱着诊所里的小猫的合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江念尔顿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她打开微信,给穆深发了条消息:“谢谢。”
半杯水下肚,她打算睡个回笼觉,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穆深昨晚站在路灯下,垂眸看她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多了产生的错觉,她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温柔”。
这太要命了。
江念尔翻了好几个身,越发睡不着,这时候接到了穆深的电话。
“醒了?”
低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莫名让江念尔内心燥热。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道,“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还要谢谢你早上发的声明。”
“既然要谢我,”穆深顿了顿,慢悠悠道,“不能只口头说说吧?”
江念尔这下彻底睡不着了:“那你想怎样?”
“请我吃饭?”
“现在恐怕不行。”江念尔揉揉眉心,“爱优家找我索赔,请你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吧。”
穆深安静了一会儿,问:“索赔多少?”
“五十万。”
他轻笑了一下,毫不掩饰鄙夷和不屑:“他们倒是挺会挣钱。”
“可不是嘛。”江念尔叹气。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跟我说的吗?”
江念尔沉默了。
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昨晚哭得太投入,你忘了吧?
实在是有点丢脸……
她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反倒是穆深先开口了:“中午我去找你吃饭。”
江念尔愣了一下:“等一下,我都说了没钱请你吃饭。”
“我们不去外面吃。”穆深语调里隐隐带着笑意,“十一点我到你那儿。”
直到挂了电话,江念尔才醒悟,穆深这是要来做饭给她吃的意思吗?
十一点不到,穆深真的来了,还拎着两大兜子菜,一副要将她家冰箱填满的气势。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当自己家。穆深换上了拖鞋,驾轻就熟地去厨房里备菜。
他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肌肉精壮分明的小臂,拿刀切菜时动作行云流水,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江念尔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问:“穆深,你为什么突然想来我家做饭?”
穆深气定神闲:“让你感受一下诊所老板对员工的关怀。”
但这也太……无微不至了。
难道诊所里每一个同事醉酒后的待遇,都是第二天老板亲自去家里下厨吗?江念尔心里疑惑,但没继续再问。
厨房里基本没有她能插手帮忙的地方,穆深很快就做好三菜一汤。
他做的东西很清淡,正适合宿醉的人吃,关键是味道也很不错,让江念尔有点意外。
她瞟了穆深几眼,这个人还系着围裙,但周身一尘不染,一点儿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穆深抬起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问:“好吃吗?”
江念尔点了点头。
“还有没用掉的食材,都放进你冰箱了。”
“你带走吧,我自己不会做,放那儿坏了。”
“没事。”穆深不动声色地说,“会吃完的。”
江念尔觉得他今天说话很奇怪,总另有深意似的。
“穆深,你是近海市本地人吧?”
“对。”
江念尔问:“那你为什么会做饭?”
穆深偏头思考两秒:“我是本地人和我会做饭,有矛盾吗?”
江念尔解释:“本地人可以住在家里,这样就有爸爸妈妈做饭。在我印象里,一般在本地读大学的人,好像都不太会做饭。”
穆深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我很早就不住家里了。”
江念尔“哦”了一声:“是因为你年纪比较大,住在家里老被催婚是吗?”
穆深眉梢微扬,彻底停下筷子,一字一顿地问:“江念尔,你觉得我年纪很大吗?”
“二十八岁了,挺大的吧。”江念尔嘀咕。
穆深眸光有些暗沉,碗一撂,说:“我吃饱了。”
“你今天饭量挺小啊。”江念尔没管他,继续吃自己的。
她吃完后穆深就开始收拾残局,一声不吭地去刷锅洗碗。
江念尔有点愧疚,拍着吃饱了的肚子在他身边转悠。
忽然想起刚才的话题还没聊完,江念尔随手抓起一颗圣女果塞嘴里,又问了一遍:“所以你就是被催婚了对吧?”
穆深:“……”
扎心了。
他脸色又黑又青,咬着后槽牙说:“跟这个没关系。”
由于他浑身都散发出“快闭嘴”的危险气息,江念尔立刻识趣地退到一边,不给他添堵。
对江念尔来说,如何凑够那五十万成为当务之急。
既然穆深没有开除她,那她就要坚持去上班,但因为不想给诊所带来麻烦,这些天她一直戴着口罩工作。
穆深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为了照顾她,突然决定让她转做内助工作,平时都要在办公室里帮忙整理文件。
江念尔刚上手这个工作时还有些不习惯,正好穆深去了隔壁诊疗室,办公室里除了她就只剩下周泽文。
江念尔有搞不清楚的文件分类就去问周泽文,两回下来,她终于察觉到周泽文有话憋着。
“是有什么问题吗?”江念尔直白地问。
周泽文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抵抗过自己的疑虑,张口问:“念念,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念尔怔然:“什么?”
“说你‘爱猫’的人设是假的,你对猫咪其实……”他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江念尔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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