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月点了点头,秦宇又说:“你之前调查的情况不对,廖成龙不是建筑工人,他是公司内部职员,而且挺老练的,应该在公司里混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陈新月说:“是,有可能的,我之前也只是推测,他们兄弟俩很小就外出打工了,这样看,应该是走了不同的道路……不过,廖成龙如果是公司的老员工,那他弟给建筑工地干活,会不会是经他介绍的?”
秦宇皱眉:“你说恶意陷害?”
陈新月看着他:“你什么会这么想?我是说,他弟在建筑工地坠楼身亡,如果是经他介绍的,那他应该很内疚,这才是正常的思维。你是不是,还了解到了什么?”
秦宇说:“我不觉得他愧疚。”
陈新月问:“你跟廖成龙相处了多久?”
秦宇说:“就今天一上午。但是廖成龙有点开朗过头了,一个稍微有些压力的上班族,都不像他那样,何况他家里还有事。”
陈新月问:“怎么个开朗法,他很爱说话么?”
“爱开玩笑,总是打哈哈。”秦宇往前一凑,胳膊压在桌上,打了个比喻,“就像以前上学的时候,临考试前,总有同学上课看漫画,晚上回家熬夜复习。有同学问起来,他就说我从来不复习的,结果考试拿了个第一。”
陈新月点头:“你说廖成龙是故意装的。”
秦宇说:“有这种感觉。”
陈新月喃喃:“他的父亲杀人,可能不是单纯了钱,廖成龙有可能知道更多内幕。”
秦宇说:“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服务员过来上菜,交流瞬间安静了,秦宇眼神追着那盘油光红亮的烧鹅被端到桌上,拿起筷子想夹一口。这时陈新月在对面忽然说:“带我去见他吧。”
秦宇抬起头:“见廖成龙?”
陈新月说:“想办法,找个机会。”
秦宇筷子戳在盘子上:“有点难度,我刚跟他认识半天。”
陈新月说:“如果我去办公室探班呢,就说我是你女朋友。”
秦宇没被女朋友这仨字冲昏头脑,认真考虑了一下,才说:“不行,办公室新装修的,就一张空桌子,连电脑都没有。你过去了,就只能干坐着,跟廖成龙大眼瞪小眼,他如果心里有鬼,看到你的眼神,肯定能察觉到什么的,这种人都挺敏感的。”
陈新月看着秦宇,然后稍微点了下头,觉得他说的有理。
秦宇又说:“不能太直接,可以借个机会。过两天我跟廖成龙能一起吃顿饭,看他带不带家属,如果他带老婆,那我就能带上女朋友。”说到这,秦宇跟陈新月对视,陈新月眼神没有躲,直视着他点了下头,意思是默认了。
秦宇感觉瞬间来电,于是目光低下了,看着烧鹅。刚拿筷子夹起一块,一碟酱料推到了他手边,陈新月说:“酸梅酱,蘸着好吃。”
秦宇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发现自己夹起来的是唯一一只烧鹅腿,顺势蘸了蘸酱,递到她盘子里。
陈新月没有道谢,烧鹅落到碟子里,秦宇听到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她拿筷子戳起那块烧鹅,直接吃了起来。
这声轻笑,道谢有了,别的情绪也有了。
秦宇喝粥吃菜,只觉得心里痒。
饭吃好后,秦宇走到前台结账,然后装起手机,跟陈新月一起朝商场扶梯走,秦宇问:“一会你去哪里?”
陈新月说:“还没想好,反正不回我妈那边。你呢,下午要回办公室吧?”
秦宇说:“我不用去。”
已经站上了扶梯,陈新月在前面,秦宇在后面,高出两个台阶。陈新月回头望着他:“第一天上班就偷懒?”
秦宇说:“办公室还没弄好,什么设备都没有,其实下周才开始正式工作。电梯到了,你注意脚下。”
陈新月及时转头,稳稳踩在地面上。
电梯下到一楼后,陈新月等了等,然后跟秦宇并肩而行,她朝商场门口的星巴克指了一下,说:“既然下午没事,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秦宇看着她的侧脸,说好。
走到柜台旁边,陈新月问:“你喝什么?”
秦宇说:“都行。”
陈新月说:“别都行啊,你喝甜的还是不甜的?”
秦宇说:“我跟你喝一样的。”
陈新月笑了一下:“主要我也不知道喝什么。”
秦宇说:“那我喝甜的。”
陈新月问:“冰的热的?”
秦宇说:“冰的。”
陈新月点点头,过去点单,没一会端着两杯香草冰拿铁过来了。秦宇赶紧接过一杯,陈新月又递给他一根吸管,说:“没点带奶油的,太腻了。”
秦宇说:“咖啡就挺好,别整的花里胡哨。我们找个位置?”
星巴克玻璃门外搭了一片遮阳棚,外面阳光灿烂,空气明媚。陈新月望着说:“天气这么好,不然我们走走?”
“行,那就散散步。”秦宇伸手推开门,让陈新月先出去。
俩人人手一杯咖啡,踩着人行道上凹凸起伏的石子路向前走,咖啡喝下去一半,秦宇说:“沿着这个方向,能走回饺子馆。”
陈新月说:“那我们就一路走回去。”又转头看着秦宇问,“行么?”
秦宇说:“行是行,稍微有点远。”
陈新月说:“没关系,现在才下午三点。天黑前能走回去吧。”
秦宇说:“那没问题,不到两小时就回去了。”
行至一小时,他们首先路过了一片操场,高高的铁丝网里面,方形草坪艳绿,红色塑胶跑道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这里面是所初中,叫三好中学,市重点,师资力量强,校园环境美,初中硬是赶超了高中的配置,操场在他们全市都是最好的。操场草坪用的是真草,一到冬天就用保温膜罩起来,天气暖和了,才偶尔放学生进去踢比赛。一般市里的大型足球赛都在三好中学里面办,每到那几天,学校都只上半天课,下午让学生免费围着看球。或许从小熏陶的好,三好中学陆续培养出了好几名足球运动员,有一名现在正在国家队效力,照片就贴在学校的光荣榜。只是中国足球实在是臭,秦宇上初中的时候大家骂,到现在都骂累了,还是扶不起来,也不知国足什么时候才能踢到世界的光荣榜上,给整个中国增光添彩争口气。
秦宇路过旧校,思路开始神游,这时陈新月在铁丝网面前站住了。秦宇停在她旁边,指着说:“我以前初中在这上的。”
陈新月略微点了下头。现在是暑假期间,整个学校都放假,大门也封了,此时有两个学生正在操场上撒欢,不知怎么混进去的。秦宇不知多少年没看过校园了,一般都刻意绕路走。现下他望着久违的校园,双手收进裤兜,后仰深深呼了口气,感觉夏日的微风和旧时的记忆,都一起灌进了肺里,这时忽然听到陈新月说:“我也在这里上过学。”
秦宇转过头:“你,什么时候?”
陈新月说:“快上初三的时候,我转学过来的。那一年,我爸妈离婚,我跟着我爸搬了家。这学校很难进,我记得当时还交了八千块借读费。”
秦宇低头笑了下,后又抬起来:“好学校都难进。”然后他想起来,又问,“你应该跟我一届,你是哪个班的?”
陈新月说:“六班。”
“奥。”秦宇点头,“初三我们不是搬教室了么,一班到五班在一栋楼,六班之后在另外一栋楼,咱俩可能没碰上过。我是五班的。”
陈新月说:“我知道。”
秦宇看她:“你知道?”
陈新月说:“我听宋浩宇说的。”
秦宇点了下头:“奥,初中我跟我弟一个班。”
陈新月说:“是啊,高中他跟我一个班了,还挺巧的。”
秦宇说:“咱们市小,关系七拐八拐,就都认识了。”他伸手勾了一下铁丝网,然后抬手弹开,说,“走吧,继续往回走。”
陈新月多站了两秒,点头说:“好。”
后半段路是沉默着走完的,眼看着满峰饺子馆的招牌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陈新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顿在了地上。
秦宇也停下了:“怎么了?”
陈新月说:“我知道怎么试探廖成龙了。”
秦宇抬着眉头,陈新月看着他,说:“你明天骑自行车上班吧。”秦宇略微思索,这其中的转折关联,陈新月继续说,“然后你说自己车子坏了,问他会不会修,看看他反应。”
秦宇这才想起来:“奥,他爸廖开勇是修自行车的。”
陈新月点头:“他小名叫圈儿,他弟小名叫杠儿,都跟自行车有关系。”
秦宇说:“这样就能找理由询问他爸的事了。”
陈新月说:“他未必会讲,但是你观察他的反应,可能心虚,也可能遗憾,我们就能大概判断,廖开勇杀人的事他究竟知不知情了。”
秦宇低头瞅着她的表情,忽然就说:“也可以打扰他的安宁,就像你把那辆奔驰车开到了哈尔滨一样,起码算是个捉弄。”
陈新月抬起目光,静声说:“你又在分析我了?”
秦宇说:“这算分析么?我自然而然想到的,觉得符合你性格。”
陈新月跟他对视,然后瞥走目光,笑了一下。
秦宇手下意识揣进裤兜,但是忍住了,没有掏烟抽。他看着前边说:“那我现在去买辆自行车,我舅家没有。再晚卖自行车的该下班了。”
陈新月说:“我有。”
秦宇说:“自行车,你的么?”
陈新月说:“我爸以前的自行车,小时候他骑车送我上学,后来他开始开车,自行车就一直放着了。”
秦宇说:“你爸的车,还是留个念想,我买辆新的,应该没几百块钱。”
陈新月说:“没关系,自行车太新容易露馅。还是旧车坏了,比较合理。”
秦宇想了下:“也是,那车在哪放着?”
陈新月说:“我家。”秦宇开口想问,陈新月接着说了:“我知道你想问哪个家,以前我爸单位分了个宿舍,自行车就放在宿舍楼底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住哪里么?”
秦宇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陈新月说:“我就悄悄住在那个宿舍里。那是我唯一的家。”
第20章 开一线窗(四)
秦宇坐在警员宿舍唯一一只小板凳上, 手脚没地放,他脑袋旁边泛黄的窗框外面,飘着楼上晾晒的床单一角。当陈新月说到宿舍的时候, 秦宇真没想到,是这样一栋老破小的旧楼。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住了, 刚才在楼下, 院子里都是堆积的啤酒瓶子和废纸板, 估计是哪位老人专门收集过来的。
宿舍里情况也差不多,秦宇背靠一张上下铺,周围摞满了纸箱, 装着有旧衣物, 有办公杂物,他的脚就踩在一只纸箱上,箱子里竖着一根绑起来的锦旗。
秦宇问陈新月:“你就住这?”
陈新月坐在门口纸箱上, 屁股底下铺着旧报纸。她把脚也缩到纸箱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说:“能住人, 床单是新铺的。”
秦宇说:“是能住人,但是你不该住在这。”
陈新月笑了下:“我为什么不该?”
秦宇说:“不安全。”
陈新月说:“楼上住着两个警局门卫, 对面就是警察局大楼,比哪里不安全?”
秦宇说:“这楼都多少年了?感觉都要拆了。”
陈新月说:“这倒是, 据说明年拆迁。”
秦宇说:“你爸就住在这个宿舍?哪一年的事了?”
陈新月说:“他跟我妈结婚之前,一直住在这个宿舍里。”
秦宇说:“那这叫单身宿舍,你爸哪年结的婚?你都多大了?这都二十多年没人住了吧。”
“不是的。”陈新月说,“我出去上大学以后, 我爸懒得回家,就把这宿舍的床铺收拾出来了, 加班晚了,就过来睡一觉,离单位近。”
秦宇抿住嘴,陈新月低头看自己的鞋子,然后轻轻呼了口气,又挺直了脊背:“我大学四年,他在这里住的时间,比在家里长。”
秦宇看着她:“你怎么不回真正的家里住,你爸的家。”
陈新月说:“我妈认识那个住址,她会过去找我,太烦了。”
秦宇说:“那你不回去,你妈不奇怪么?不担心你没地方住?”
陈新月说:“她以为我一直住校。”
哦,秦宇低低应了一声,忘记大学是提供住校的了。随即他又想到不对:“你不是今年毕业了么?”
陈新月说:“没有,我请了一年假。我爸出事以后,我毕业论文压根没写,干脆休了一年。”
秦宇稍点了下头,说:“这情况,学校肯定都能谅解。其实毕业早一年晚一年的,差别不大,以前上学的时候,觉得留级是件可丢人的事了,以后在班里就是最老的了。但到了社会上,其实大个五岁十岁,都没差别,都是平等的同事关系。”
陈新月说:“你在劝我么?”
秦宇直看着她,回答:“我在说我自己。初三下半年,我妈出的事,那时候距离中考没几天了。我中考考太烂,那年中考作文非让写亲情,妈的,我从写作文就开始哭,忍不住,最后也没得几分。好的高中上不了,除非交钱,初中老师建议我复读一年,我觉得丢人,拒了。之后我去了一所普通高中,没过几天,警察来学校里向我调查我妈的事情,被同学听到了,乱传话,我跟他们打了一架,然后再没去过学校了。我这一逃,就逃到了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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