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凯的头脑一片混乱,分明半个小时前还在和他吃夜宵的同伴,怎么转眼就进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你不知道,当时他的伤口有多夸张,整个背全部发黑,皮肤都皲裂了。”薛凯想起当时瞥见的画面还是一阵头皮发麻。
夏听南哑然,好像在听一个陌生的故事,但短短一句话,却让她心脏抽痛,她强忍着不失态。
“烧伤的面积太大,而且还有骨折,后背简直是一片狼藉,我们去看望的人,没有一个看得下去,实在是太严重,徐秉然身上全是烧伤后的瘢痕,过了大半年都没办法完全正常活动,每天过得跟个废物一样。”他扯了扯嘴角,开着辛酸的玩笑。
“为什么我都没看到疤。”她最多只注意到徐秉然手臂上有点疤,但徐秉然说那是过敏留下的疤,她真信了。
薛凯听她说没看到,有点义愤填殷道:“没看到,那是因为植皮了!”
当时的烧伤的地方除了后背,手臂甚至脸部附近也有一些,但这些地方恢复地还算好,到现在也不是很明显,只有背部皮肤细胞组织都坏死,必须进行植皮手术,还有右肩胛骨也放了钢板钢钉。
“仔细看的话其实每块的连接处都有疤痕,还有放了钢板的地方也有明显的疤。”薛凯说,“他还算精致,听同事说涂点药可以祛疤,拆线之后天天涂,也不知道精致给谁看,连对象都没有。”
“还有右手,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要不然这回哪能连个人都拉不住。”
“真可惜,他以前多喜欢射击,聊到这方面一套一套的,话都比平时多,现在也……”
……
谷亮咬着没点燃的烟说:“咱们徐大队长真的是福大命大,能走到现在全凭他自己。”
“不过可惜当时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没救回来。”
“哎。”
薛凯和谷亮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像是故意放松气氛,夏听南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头却更晕,更想吐。
各种细节闪现在脑海中,逐渐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徐秉然……
第56章
夏听南去卫生间吐了一回,但吐不出东西,卫生间的光白晃晃的,照得她更加憔悴,她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然后抽纸巾擦手。
薄薄的纸巾屑黏在手上,她耐心地剥着。
往外走去,撞见走廊有个瘦高个的男人正在打电话,她没在意,刚想从他们旁边走过去,却听到那个男人朝电话那边说了这么一句:“刚要不是我动作快上去把人压着,就要出人命了……是啊,我厉害吧。”
她放慢脚步,又听到男人用十分不屑的语气说了一句:“对,有个人被捅了,那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跟个小白脸似的,连个刀都握不牢,活该被捅。”
夏听南定在原地,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向他们,“喂,八婆。”
他忽然停住对话看向她:“你谁啊?你叫谁八婆呢!”
“我是你爹,叫的我儿子。”
“你这人怎么无缘无故骂人,真是脑子有病,我不打女人,赶紧给我滚!”男人怒气冲冲,说完他又朝电话那边说,“没事,对,我这边遇到一个神经病,今天的奇葩事真多。”
夏听南冷笑,放大音量说:“唷,真厉害,出事的时候也没看到你往前冲啊,怂成什么样,站在旁边看热闹,完事了还管人家叫小白脸,你脸可真大。”
“你、你说什么呢!”男人脸色铁青,又朝电话那头说,“迟点和你说,我这有点事。”
他挂了电话,怒视夏听南:“你有病?”
夏听南气得要死:“你才有病,你有本事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乱说,我告诉你,这是诽谤,那边的民警随便过来一个就可以把你带走。”
男人轻蔑地笑:“哦。”
夏听南被这一声“哦”气得心梗,她深呼吸,冷静一点下来,然后说:“你知道为什么这里这么多警察吗?”
“这里出事了,警察不来谁来?”
她微笑:“那你知道现在在手术室里的是谁吗?”
“管他是谁,我看你人长得挺好,就是脑子不太好,早点治治。”男人懒得理她,打算直接走人。
夏听南用力拉住他,忽然大喊:“谷亮!”
手术室门口的薛凯谷亮两个人转眼看过来,快步走向他们。
夏听南指着那个男人说:“他刚刚诽谤徐秉然,查他通话记录应该都能查出来。”
男人:“……?”
谷亮和薛凯闻言幽幽地看向男人,缓缓地露出温柔的笑,两人一左一右搭上了男人的肩,用最轻柔和善的语气问道:“你好同志,请问你刚刚说了我们大队长什么?”
男人:“……”草!
……
看着男人一脸绝望地被谷亮和薛凯带走,夏听南心情稍稍愉悦了一些。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掏了掏口袋。
徐秉然的手机还在她这里,沾上的一点血迹已经被她擦干净,她慢慢划开屏幕,不抱希望地随手输了个密码,解锁了……
夏听南愣了一下,这密码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改过,就算当年说要改密码不让她再碰他的手机,其实后来也没有改过,十分口是心非。
打开了手机她也没什么想看的,也不知道徐秉然手机里有没有什么她不能看的隐私或者机密,于是漫无目的地滑了滑,打算重新锁上。
但仿佛有什么东西的指引,夏听南脑中忽然闪过刚重遇的时候她想加他微信,他有些奇怪的犹豫磨蹭的画面。
她沉默地点进他的微信,上下滑动,犹豫了一下,点进设置,然后点进了切换账号。
夏听南愣住了。
在徐秉然的账号下面,有另一个微信账号。
头像是一朵玫瑰。
……
实际上夏听南不喜欢玫瑰花,因为觉得玫瑰很俗,但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曾经喜欢过,很喜欢,只是因为徐秉然房间里的书架上的一本故事书。
她那时候才刚上小学,不爱看字也看不懂字,但不影响她看插图。插图里的小王子和一朵玫瑰在一起的画面十分美好,她没搞清楚这个故事讲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别人有的她也要有,所以她自诩为小王子,成天找徐秉然玩角色扮演游戏,喊他“小玫瑰”。
徐秉然十分抗拒她这么叫,当即黑了脸,娘里娘气,况且他哪里像玫瑰,说他是尽心竭力照顾玫瑰的那个王子还差不多。
他被烦得受不了,于是无情地告诉她,小王子并没有珍惜玫瑰,两人只是在互相错过,小王子去了地球,有了成千上万的玫瑰,而原来那只小玫瑰在星球上孤独生长。
夏听南大受打击,掉了不少眼泪,对徐秉然生了气,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找他。
徐秉然乐得清净。
直到长大后听别人提起这个故事,夏听南才知道,原来玫瑰口是心非,而小王子直到离开他的星球到达地球,见到成千上万朵玫瑰花,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自己浇灌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那一朵小玫瑰。
夏听南的大拇指落在玫瑰头像上,按了一下,账号自动登录,然后看到整个屏幕里只有一个对话框,那是和她的,从头到尾只有一段对话,时间在三年前,显示是她发给这个账号的。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了大学后夏听南微信里的好友直线上升,男的女的学姐学长学弟学妹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加了好友,诸如带早餐、代课、点名、借书……
她养成了来者不拒的臭毛病,有人加她,就同意了再说,她的朋友圈也因此从牧场变成了草原,大多数都是对话了两句就被搁置的陌生人。
夏听南没有删好友的习惯,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加了徐秉然这个账号,账号里的朋友圈有一些零碎的图片记录,她发现原来去年他还去过她所在的城市,到过她公司楼下。里面还有一些仅自己可见的文字记录,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年,看起来不像是徐秉然的口吻,有点莫名的幼稚,又有点让人心里发酸。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夏听南喜欢的晴天。]
[找到她喜欢的手表,但没有机会送给她。]
[别看了。]
……
[书架上好像有行测申论。]
[夏听南头发变长了。]
[阿姨说她要考回来了。]
……
[很累,很想她。]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点进自己的朋友圈,看到自己丰富到翻都翻不到底的朋友圈,显露了她几乎所有的生活。
所以徐秉然从头到尾一直默默关注着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呢?
徐秉然就好像夏季炽烈阳光下的一杯水,远看闷热,只有真正尝过的人才知道,那实则是一杯沁人心脾的凉白开,回味甘甜。
他像是要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抱到你的面前。
但又默默无闻,不敢打扰,不让你知晓。
第57章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徐秉然就被推出来了,而现在已经是徐秉然醒来的第二天,他是昨晚上九点多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大概麻药劲儿还没过,说了很多胡话,把大家吓得够呛,不过后来大家憋笑憋得也很辛苦,一个个都掏出手机录像记录这精彩一刻。
下午三点,天气很好,阳光全部透过病房的窗照了进来,夏听南以家人生病为由,成功地再一次请假翘班,专程来照顾徐秉然。
昨天下午,徐妈妈姗姗来迟,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夏听南看见她后,只是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神情有点僵硬。
太久没见面是一方面,替徐秉然生气又是另一方面,在这档口,夏听南实在是拿不出好脸色,尤其她牵着的那小男孩一直喊着:妈妈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
夏听南气得头上冒烟,第一次觉得小屁孩怎么这么烦。
夏爸过去和徐妈妈聊了聊,说医院不干净,让她把孩子先带回去,等徐秉然醒了他们再通知她过来,于是徐妈妈一脸歉意地离开了,说自己迟一些再过来,然而到现在,她都没有再来,说是有事绊住了脚。
夏听南向夏爸爸打听什么情况,他摇着头说:过不来也好,别过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团圆吧,别烦我们秉然了。
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徐秉然的伤没什么问题,捅的两刀都没伤到内脏,而且送进去及时,手术十分顺利,医生说伤口缝合得很漂亮,不过还是会留疤。
徐秉然对疤不疤的当然无所谓,男人没点伤痕就不像男人了,但夏听南听说要留疤,心里是有难过的,还有点莫名的生气。
最气的还是徐秉然瞒了她这么多事情。
病房里。
夏听南吃着别人送来的苹果,慢悠悠地说:“……谷亮和薛凯都听傻了,他们聊工作的时候你非要搭上一嘴,他们说跨境赌博,你非要说——”
徐秉然截断她的话:“夏听南。”
“啊?”
“别说了。”
夏听南笑起来。
徐秉然任由她笑,视线落在她脸上,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只想这么看着她,真好,还能看着她——
“徐秉然,看你状态不错,我们来算算账?”她毫无征兆地收了笑。
——嗯?
……
夏听南从容地举着他的手机,眼睁睁地看着徐秉然的脸越来越木,他想坐起来,但被夏听南拦住了,瞪了他一眼,让他别乱动。
“……你怎么翻到这个的。”
夏听南得意洋洋:“女人的第六感?”
徐秉然心情很复杂,屏幕上是他小号的朋友圈,都是心情大起大伏的时候发的,典型的青春伤痛语录,的确是……不堪入目了点……
那时候哪想这么多,反正是仅自己可见,什么话都往里面发了,想说的、不敢说的、敢说但没机会说的,哪能想到有一天会被夏听南看到。现在回过头看,他只觉得矫情,那些话对他自己发的吗?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怎么?不敢让我看?厉害啊徐秉然,视奸了我好几年了吧,怪不得知道我喜欢那手表,我后来还说自己喜欢一个包,你怎么不买那个给我?”
“买不起。”确实太贵了。
夏听南好气又好笑,徐秉然这人真是……
“还有你身上的疤,你还想瞒着呢?你瞒着谁都好,瞒着我做什么?”说起这个,她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还不给我如实招来?别人说的不算数,你自己来和我说。”
徐秉然闭上眼,开始装死。
她盯着他,忽然说:“睡了?那我走了。”
他又睁眼了:“别走。”
……
其实徐秉然不是很愿意回忆当年的时候,因为那几年他过得的确不算太好,一开始是身体不行,后来工作上又忙,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最难过的还是夏听南不在他身边。
徐秉然说:“夏听南,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很单纯的不想告诉她自己发生了什么,不想她担心,也不想继续纠缠她,他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利用夏听南的心软,穷追不舍这么多年,但凡换一个决绝果断的人,可能早就厌烦他,而夏听南忍到那时候才爆发,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是他太过分。
夏听南想辩解,她没有忍,也没有讨厌他,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因为她不能完全地说没有厌烦过徐秉然的追求。
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甚至有时候脾气还挺大,总会有受不了的时候,但她的自我调节能力的确好,想到对方是徐秉然,而且的确帮了她不少忙,人总得懂感恩,她的愧疚和烦躁最后还是被她中和成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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