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时,我曾路遇不平,救过一个妇人,那妇人言谈大方有度,生的也灵巧不俗,且对佛经之事颇有心得,一来二去,我便与她成了密友,这玉坠便是她送我的。”沈宜荏说道。
听着也无甚奇怪的,只是江南一普通仆人所赠的玉坠为何会给表妹带来杀身之祸?
“那幕后凶手为何会对你这玉坠起了歹心?”傅宏浚不免有些疑惑。
沈宜荏便也想不通这一点,若自己是因沈家一事而被灭口,这倒是还有几分道理在,只是这平平无奇的玉坠如何会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见沈宜荏沉默,傅宏浚方才将那玉坠拿了过来,只说道:“既然这玉坠十分危险,便放在我这儿吧。”
沈宜荏自然没有异议,她与傅宏浚又说了会话之后,傅宏浚便出门去将大夫叫了过来,待大夫仔细替沈宜荏看诊了一番后,傅宏浚才带着沈宜荏回了镇国公府。
今日傅芷娇的惨死仍是在傅宏浚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兄妹一场,他必是要替傅芷娇报仇雪恨的,只是祖母把芷娇当成眼珠子般疼爱,乍闻此噩耗,只怕祖母受不住。
傅宏浚无意再让身子孱弱的沈宜荏徒添忧烦,他便与沈宜荏说道:“表妹今日劳累了一日,如今天色渐晚,便回去歇息吧。”
沈宜荏听了这声,却立在原地不肯离去,傅芷娇是因自己而死,便是此刻不能立马就寻出那幕后凶手来,她总不能像个没事人一般回房去歇息吧?
这样凉薄的事,她做不出来。
见沈宜荏立在原地,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傅宏浚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他只叹了口气,便说道:“你既不愿,便与我一同去老太太屋里吧。”
傅芷娇这事根本瞒不住老太太,最多到日落昏黄的时候,老太太便会发现傅芷娇并未回府,若倒时再将府里闹个鸡飞狗跳,不如现在就将实情告诉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近来身子每况愈下,如何开口,实在是个难题。
百般纠结之下,傅宏浚仍是带着沈宜荏一同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只是刚进院门,便听见了里头茶碗落地的清脆之声。
“什么叫二小姐不见了?你们都是饭桶不成?好好一个人如何会不见?”却是老太太正怒目责骂底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便是今日随着沈宜荏与傅芷娇一同去尚书府的丫鬟。
只是傅芷娇随身侍候的丫鬟太多,这小丫鬟便留在了宴厅里。
此刻她正颤颤巍巍地蜷缩着身子,心里害怕不已,却又不敢怮哭出声,她只泣道:“二小姐本在厅内与表小姐说笑,可不知表小姐说了什么,二小姐竟哭着跑了出去。”
第35章 怒火。
那老太太听了小丫鬟此番赘述后, 则立刻从那暖炕上蹦了起来,虽身形颤抖,仍抑不住怒气吼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芷娇跑出去, 难道你们不会去追?”
那小丫鬟已被老太太的威势给吓得神魂俱荡, 只听她低声泣道:“老太太,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仆妇都跟上去了,只留下我和嫣儿在宴厅里候着, 想来过一会儿二小姐便会被她们送回府来。”
这小丫鬟说完后,丘氏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派在傅芷娇身边的丫鬟都是些忠心尽责之人,有她们环侍在侧,芷娇应该无碍,只是这样的耽搁终究是让她揪心不已,思及此,她便沉下脸继续审问道:
“你可知那个表小姐究竟与芷娇说了什么?竟把芷娇这般乖顺的性子给闹哭了。”
那小丫鬟见丘氏脸色好转, 心中的惴惴不安也少了大半,只听她答道:“回老太太, 奴婢站的略远些, 并未听见表小姐与二小姐的相谈之语。”
丘氏见状便冷着脸将那小丫鬟打发了走, 又命几个忠心的仆妇去二门外守着,芷娇近来心情不佳,许是避着人在那儿发呆去了, 如今这时辰也该回府了。
仆妇走后,丘老太太才横眉竖眼地对身边的心腹说道:“沈氏的内侄女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怕她教坏了芷娇。”
那心腹连忙笑道:“老太太何必烦恼,那沈宜荏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将来二小姐必是要嫁去高门贵府的, 她便是想作妖也无处可作。”
说完这话以后,丘氏才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堪堪走到丘氏院外的沈宜荏与傅宏浚却全然不知丘老太太此刻心内是否愤怒,见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哭着跑出来后,沈宜荏的心里便不免有些焦躁。
在这镇国公府里,她最怕的便是这丘老太太,也不知怎得,无论自己怎么谦卑怎么讨好,丘老太太望向自己的神色里总是那么的鄙夷与居高临下。
可如今傅芷娇因她而惨死,她便是再害怕也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傅宏浚见身边的沈宜荏身形略有些颤抖,便立刻温声说道:“别怕。”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携着沈宜荏走进了丘氏院子里的正屋内。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见世子与表小姐一同前来后,心中虽疑惑非常,可面上也是一等一的尊敬。
“见过世子,见过表小姐。”
傅宏浚待丘氏院子里的丫鬟也算有礼,只听他笑道:“老太太呢?”
“正在屋里呢,奴婢去给您通传。”那小丫鬟满嘴满眼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那含羞带怯的眼神几乎要黏在傅宏浚身上。
沈宜荏略有些尴尬,可见世子表哥的脸色平平,反而对那小丫鬟温文尔雅后,她不知怎得竟觉得有一丝酸涩。
察觉到自己有些异样后的沈宜荏则立刻敛了敛容色,双目只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自己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表哥待丘老太太院里的丫鬟和善一些也是应该的,况且那小丫鬟不过十三岁上下的样子,自己在意什么呢?
思及此,沈宜荏的神色间不免有些不自然,整个人通身上下的精气神便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而一旁的傅宏浚的目光虽笔直地落在丘老太太的正屋里,可余光却一点不落地放在沈宜荏身上,察觉出沈宜荏异样的他下意识地便觉得表妹定是害怕祖母。
他便柔声安慰道:“表妹别怕,祖母她是个极讲道理、又和蔼的长辈,她必不会将芷娇之事怪罪到你头上来。”
沈宜荏闻言,便仓惶一笑道:“谢过表哥。”
话毕,方才那个进去通传的小丫鬟便立刻走了出来,只满面桃粉地对傅宏浚说道:“老太太有请呢,世子爷快进去吧。”
傅宏浚便立刻朝那小丫鬟扬起了个和善的笑容,只道:“多谢你了。”
那小丫鬟见俊美如玉的世子爷待自己如此温和有礼,那颗少女怀春的心便又扑通乱跳了起来,她只扭捏着立在原地娇羞不已。
沈宜荏见状,心下的酸涩便又放大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突然瞧见世子表哥待这小丫鬟如此温和有礼,她便觉得自己心下似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
这一点也不像她。
沈宜荏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她已不知不觉跟着傅宏浚的脚步进了丘老太太的正屋里。
此刻的丘老太太正愁容满面地坐在高位上,眉眼里满是寒意,虽见了傅宏浚后欣喜万分,可瞧见傅宏浚身后的沈宜荏后,那眉眼便又冷峻了起来。
“浚儿,你妹妹可有回来?”丘老太太便无视了朝她行礼的沈宜荏,只上前拉住傅宏浚问道。
傅宏浚见一旁的沈宜荏十分尴尬,便立刻为她解围道:“祖母,表妹与我有事要向你禀告。”
傅宏浚的话里已带上了沈宜荏,丘老太太便也不能不给自己的金孙这个面子,只听她略抬了抬眉,只道:“既如此,你便起来吧。”
沈宜荏这才施施然地起了身,可她却不敢直视丘老太太的威颜,她只僵着身子立在原地,连发丝都不敢动一下。
傅宏浚则立刻搀扶着丘老太太落座,面对丘老太太担忧焦急的目光,他思索了片刻后,方才正色说道:“祖母,二妹妹还未回来呢。”
丘老太太闻言便立刻攥紧了傅宏浚的手臂,只急慌慌地说道:“如今天色都快暗了,芷娇怎得还不回来,你快使了人去尚书府接她回来才是。”
傅宏浚却立刻沉默了下来,他只得迎头对上丘氏审视的目光,道:“祖母,芷娇她…出了些意外。”
丘氏乍一听此话,便觉得自己的脑袋似被千斤重的重物砸了一般,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方才说道:“芷娇她怎么了?”
傅宏浚古井无波的眼底似是溢出了哀伤,只听他沉声说道:“芷娇她在尚书府里遇了歹人,不幸殒命,太太和父亲已去尚书府上料理二妹妹的后事。”
说罢,丘老太太整张脸便僵硬的冰,只见她立刻立起了身子,颤抖着身子便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傅宏浚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丘老太太给扶了起来,而此刻的丘老太太已眼一歪,昏死了过去。
身旁的心腹们立刻乱作一团,给丘老太太掐人中的掐人中,丧着脸哭嚎的哭嚎,出门去寻大夫的也立刻动身,只是丘老太太此刻面如土色,鼻间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傅宏浚也是立刻慌不择路地起身,将丘老太太抱上榻以后,便要进宫去寻了太医回来。
沈宜荏见状,则立刻走到傅宏浚面前,只道:“表哥,老太太是气急攻心,若是耽误住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若表哥信得过我,便将这丸药放在老太太鼻间。”
傅宏浚见沈宜荏说这话时言谈温柔,无端地便让他浮躁的心略平静了几分,他便将那丸药接过,只道:“多谢表妹。”
说完,便小跑着走到了丘老太太的床榻前,按照沈宜荏所说之话,将那丸药放在了老太太鼻间。
一股清甜带着草药的冲味钻进了丘老太太的鼻间,略过了一会儿,丘老太太便颤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
傅宏浚惊喜万分,只连声在丘老太太耳边唤道:“祖母,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丘老太太只愣了一瞬,喉咙口便爆发出一阵哀怆的哭声,她只道:“你二妹妹如何会遇到歹人?那尚书府里的人都是死人不成?你那个继母带去的人也是死人不成?缘何不看着她,让她往宴厅外跑去?”
说到这儿,丘老太太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那个小丫鬟口中所言的表小姐将二小姐气走了一说,愤怒与哀伤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只见她立刻道:“那个沈宜荏,快将她叫到我面前来。”
傅宏浚不知所以,可丘老太太面色不善,他正要为沈宜荏开脱之时,便见表妹已迈步走至丘老太太的床榻前。
“老太太。”沈宜荏谦卑万分地说道。
丘老太太虽身体孱弱,却还是将自己床榻上的迎枕朝着沈宜荏扔了过去,只道:“你这个害人精,你与芷娇说了什么,竟将她气了出去?”
斯人已逝,沈宜荏也不愿将那傅芷娇与沈公子的事拿出来说嘴,面对丘老太太的怒火,她只能埋下头沉默了起来。
一旁的傅宏浚也是担心不已,见沈宜荏沉默不语,则立刻为她说话道:“祖母,芷娇与表妹关系向来不错,许是聊了些女儿家的事情,芷娇遇到这样的不测,我必会将那歹人抓住,要他血债血偿。”
可丘老太太却听不进去傅宏浚的所言所语,她见了沈宜荏这幅娇弱的狐媚样子,又见她埋下头不肯多语,心内的火气便又放大了几分。
“今日去尚书府的丫鬟已与我说了,芷娇跑出去的时候双眼通红,一瞧便是在流泪的样子,必是这狐媚子与芷娇说了些什么,你妹妹个性敦厚,瞧不出这些卑贱女子的龌龊心思,难道你也瞧不出来不成?”丘老太太心痛无比,见傅宏浚为沈宜荏说话,连带着对傅宏浚的语气都差了不少。
第36章 一起离开。
沈宜荏虽沉默不语, 一旁的傅宏浚却忍不住出声驳斥道:“祖母,这不关她的事。”
而丘老太太心内这无处发泄的怒火便又涌了上来,她只瞪着沈宜荏骂道:“你难道是个哑巴不成?还是只会勾了家里的爷们给你说好话?你到底与芷娇说了什么, 将她气了出去?”
面对丘老太太的咄咄逼人, 沈宜荏虽心存愧疚,却也不愿平白无故让人冤枉了去,她正要开口解释之际, 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再定睛一看,却是神色匆匆的镇国公傅升迈步而来, 身边还跟着面有难色的沈氏。
一进正屋,丘老太太便将自己身边的迎枕朝着沈氏的方向砸去,虽面有虚色,可矍铄的双眼里却迸发出一阵冷冽的寒意,只听她沙哑而又年迈的声音响起,只道:“我把娇儿交到你的手上, 你是如何做母亲的?你是死人不成?娇儿跑出宴厅这么久,难道你也没派人去寻她不成?”
沈氏也因傅芷娇的惨死而心中发憷, 面对丘老太太滔天的怒火, 她便瑟缩着身子躲在了傅升身后, 原以为傅升总会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可她望见的却是傅升冰冷而又审视的眼神。
“难道因为芷娇是庶出,你就不把她当成你的女儿了不成?如何会出这样的事?”傅升虽未厉声责骂, 可说出来的话却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刺痛了沈氏的心。
王氏那事以后,她心里已明白了自己不再被傅升放在手心里宠爱,可她们到底有好几年的夫妻情分在,缘何傅升会如此不讲情面?
沈氏心内虽已疼得千疮百孔,可她也明白, 若是此刻被这老虔婆安下了这个苛待庶女的罪名,她在镇国公府里可再也翻不了身了。
思及此,沈氏只得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后她便双眼通红,一副我见犹怜的做派,只听她哭道:“公爷,您当真是误会我了,这一日在尚书府上,我可卯足了劲想为芷娇寻个好人家,也好全了母亲的心愿,所以我便让宜荏陪着芷娇说话,可不知怎得竟闹出了这样的事。”
沈氏说完,那双顾盼生姿的眼里便氤氲起了水雾,这番作态倒真是让傅升熄了大半火气。
“罪魁祸首”沈宜荏却目露震惊地望着沈氏,她不明白为何姑母要将这事扔到自己身上,可丘老太太与傅升愤怒的目光已移向自己,沈宜荏当下来不及去思考什么。
面对沈宜荏无辜的眼神,沈氏心内当真有些不好受,只是在来老太太院里的路上,她已深思熟虑过该如何将自己摘出去,宜荏到底是个外姓人,若自己将罪责推到她身上去,老太太便是再生气,最多也就是将她赶出去罢了。
平日里自己虽想靠宜荏来蛊惑傅宏浚,可大难临头,也只得折损这枚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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