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宏浚心下担忧至极,可眼前这个蒙了面的巧儿却神色戒备,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她必是以为自己是个不轨之徒。
“我是她夫郎,宜荏身子不适,还请巧儿姑娘行个方便,挪个床榻出来让她躺一躺,我再去镇上寻个大夫过来。”情急之下,傅宏浚只得哀伤祈求道。
巧儿审视了傅宏浚一番,见他果真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眼中对沈宜荏的爱怜好似也并没有作伪,眼见沈宜荏面色愈发难看,思虑再三下,她便说道:“跟我来吧,不必去请大夫。”
傅宏浚便连忙抱着沈宜荏跟在巧儿身后进屋,一进屋,傅宏浚连屋内的陈设都没瞧清便被巧儿带进了一间四面不通风的小房间内,屋内满是烟烟袅袅的细雾,一股檀香扑鼻而来。
“我会看诊,你出去吧。”巧儿仍是蒙着面,指着门外对傅宏浚说道。
傅宏浚了然,巧儿还是对自己这个外人心怀戒备,可如今宜荏的身子最重要,他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自己的目的,他便将沈宜荏轻柔地放于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床榻上,而后便一脸真挚地望着巧儿道:“拜托你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里屋的巧儿便专心与沈宜荏看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傅宏浚才见蒙着面的巧儿从屋内缓缓而出,他立刻疾步迎了上去,连声问道:“巧儿姑娘,宜荏怎么样了?”
谁知巧儿却恶意横生地瞪了傅宏浚一眼,只道:“她既然已经有喜了,你为何还会让她如此劳累?”
傅宏浚被责备了一通,面上的表情十分难堪,他便说道:“抱歉,巧儿姑娘,是我不好。”
“她没事了,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她需要好好静养一阵。”巧儿道。
此情此景下,傅宏浚也没有心思盘问李贵妃一事,他只继续追问道:“巧儿姑娘,我可以进去瞧瞧宜荏吗?”
“自然是可以的。”巧儿说完这话以后,便也不理仍愣在原地的傅宏浚,转而进了不远处的厨房内。
*
沈宜荏苏醒之时,入目所及的却是眼前晃动闪烁的烛火,以及在烛火映衬下瞧不真切的男子面容。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番,却觉自己的嗓子好似着了火一般,她只得勉力呢喃出声道:“水……”
一旁正在打盹的傅宏浚闻声后立马去不远处的木桌上端了一碗水来,而此刻的巧儿也被沈宜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待傅宏浚扶起沈宜荏,并给她喂了些水后,巧儿才温声问道:“宜荏,你如今可觉得身子好受些了?”
喝完水后,如获甘霖的沈宜荏方觉得全身上下的气力都恢复了不少,她便抬眼往巧儿的方向望去,入目的却是一个蒙着面的妇人,只是声音却与记忆里的巧儿之声如出一辙。
她便回答道:“巧儿,我们已有两年的工夫没见了,麻烦你了。”
巧儿面对昔日的故人,脸上的戒备神色也变成了柔情万千。
第43章 【恢复日更】 巧儿身死。……
“你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 我本打算将你接来我家里,可我去应天府时你已不见了踪影。”巧儿说到此处,便双眼一红, 灵透的眼眸里满是泪意。
“这些年, 你过的可好?”如今还有个不熟悉的傅宏浚立在一旁,巧儿便忍着心内的酸楚,温声询问道。
沈宜荏心内也是一阵慨叹, 与故人相遇是件幸事不错,可幸事背后掩藏的却是九天宫阙里的阴邪隐秘。
巧儿, 当真是李贵妃的嫡姐吗?
“我去了京里,投奔到我姑母府里,遇上了一些事儿,这次回京城,我是专门来寻你的。”沈宜荏此刻气若游丝地说道。
而巧儿见了她这幅孱弱的样子,心下更为不忍, 只见她立刻上前将沈宜荏按倒在床榻上,并转头吩咐傅宏浚道:“你去将外间木桌上的药拿进来吧。”
吩咐完傅宏浚后巧儿又数落沈宜荏道:“都是做娘的人了, 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你身子不好, 不能这样动来动去。”
沈宜荏便安心躺在那床榻之上,两眼里波光流转,似有无限哀愁蕴藏其中。
巧儿见了她这幅虚弱的样子, 心内也十分慨叹,好半晌才慨叹道:“你这次回江南是为了什么?”
“外间那个男子是你的夫郎?”巧儿又问道。
恰在这时,傅宏浚捧着药膏走进了里屋,霎时听见巧儿正在与表妹谈论自己,他便将手上的药膏递到了巧儿面前, 抢先一步说道:“巧儿姑娘,我与宜荏如何还未拜过天地。”
而巧儿听了这话以后,则立刻勃然大怒道:“还未拜天地你便让宜荏有喜,你这个登徒子,是要让荏儿做你的妾室吗?”
傅宏浚连忙为自己解释道:“巧儿姑娘,这事是我不好,今日我与宜荏前来此处,便是要托你做个媒人,我也好让宜荏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话说完,巧儿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可她仍是有些不耐地瞪了傅宏浚一眼,随后才柔情蜜意地望向沈宜荏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喜欢这个人吗?瞧着不过生得略清秀也,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一旁站也不是立也不是的傅宏浚:“……”便是要说他的坏话,好歹也避着他些。
沈宜荏方才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望向傅宏浚的眼里满是情意。
巧儿见了这一幕,心里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她也是个过来人,宜荏显然就是心悦上了这个男子,只是世上的男子大多都薄情寡义,宜荏还未成婚便已怀上了他的孩子,成了婚,他可会珍惜宜荏?
思及此,巧儿的脸上便覆上了一层寒霜。
“你安心歇息吧,我家虽残破了些,在里间拜个堂却也不是什么难事,明日我便去镇上买些办喜事的器具来。”巧儿便一口应了下来。
傅宏浚要仰仗巧儿的地方还有许多,又因今日宜荏晕倒一事欠了巧儿不小的人情,他如何肯再让巧儿掏腰包去买办喜事的器具回来?
只见傅宏浚立刻上前对着巧儿作了个揖,随后又递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过去,只道:“寄宿在巧儿姑娘家已是叨扰至极,如何能再让巧儿姑娘破费?这银子还请巧儿姑娘莫要托辞,一定要收下。”
巧儿推拒了一回,见傅宏浚执意要将那银子送上来,她如今也是囊中羞涩的境地,便将那银子收了下来。
晚间之时,巧儿自去自己屋子里安歇休息,傅宏浚则坐在沈宜荏床榻边细心服侍。
沈宜荏恢复了些气力后,则颇有些纠结地对傅宏浚说道:“表哥,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十分不踏实的样子。”
傅宏浚也有同感,毕竟此番他们千里迢迢前往江南是为了查探巧儿的真实身份,只是今日沈宜荏恰巧晕了过去,为着她的身体着想,傅宏浚便把心内的疑惑撂下不提。
翌日一早,还未待沈宜荏醒转,傅宏浚便从床榻上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套上衣衫后,便推开屋门,径直走了出去。
而此时天刚蒙蒙亮,主屋里巧儿正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将半个身子都隐在迷蒙的暗色之下。
虽用薄纱掩着秀丽的面容,可灵透明镜似的双眸却叫人移不开视线。
好似她根本不该是朵扎根在山野间的杂花,而是九天宫阙内飘逸坚韧的尊贵雪莲。
傅宏浚只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他连忙移开视线,急忙便要避出身去。
“我有事要问你。”巧儿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傅宏浚,声音飘渺似仙,轻淡如云,傅宏浚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见傅宏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巧儿便戏谑的一笑道:“你是耳聋了吗?”
傅宏浚一愣,随即便尴尬一笑,只道:“原来巧儿姑娘是在与我说话。”
巧儿见了他这幅样子,便没好气地开口道:“宜荏还未起身,这屋子里只有我和你在,我不是与你说话,难道在自言自语吗?”
傅宏浚便憨笑着挠了挠头,只道:“巧儿姑娘想与我说些什么?”
“你们来江南寻我,是为了什么事?”巧儿说这话时,那双灵透眼里满是审视之意。
而傅宏浚听了这话后,却身形微颤,只硬着头皮迎上巧儿锐利的眼神。
“我们…我们来江南是为了一些私事,宜荏正好忆起你这个故人,便特地来瞧一瞧你。”傅宏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番瞎话以后,方觉得自己的心跳实在是太快了些。
而巧儿自然是不相信傅宏浚的鬼话,她定睛细瞧了一番傅宏浚,随后笑道:“你与宜荏似是有些难言之隐在,你既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了。”说完,便要转身走出屋子。
而此刻的傅宏浚心内思绪万千,纠葛不已,意识到如今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套话机会后,他便立刻出声道:“巧儿姑娘。”
巧儿本作势要走,听得傅宏浚叫住自己,便立刻回头笑道:“如今你可愿意告诉我了?”
傅宏浚望了一眼巧儿,心中只疑惑她为何只肯以面纱示人,可转念想到李贵妃的心狠手辣,他便了然地说道:“李氏幽兰,世家名门内的嫡长女,淡雅雍贵,灼灼其华,且容貌明艳,名冠京城。”
可身旁的巧儿听了这话以后,却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她只清冷又淡然地望了一眼傅宏浚,将暗潮涌动下的情绪悄悄敛起。
而傅宏浚见巧儿沉默不语,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便问道:“巧儿姑娘可认得这位李氏嫡女。”说完这话以后,傅宏浚的双眼便牢牢锁定在巧儿身上,生怕错过她脸上露出的任何一丝异样神色。
可巧儿却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见她笑道:“我不过是个乡野出身的农妇罢了,如何会识得这样的高门贵女呢?”
傅宏浚见她云淡风轻,当下便心急不已,只连声说道:“可李家因牵扯进舞弊一事而满门覆灭,独留下李述、李幽兰、和如今的李贵妃三人,李幽兰红颜薄命,惨死宫中,而李贵妃却因救过崇明帝一事而恩宠不断。”
巧儿一顿,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在那一刻凝结了起来,她心中最隐秘的伤疤被傅宏浚悄悄揭开,往昔的恩宠性命皆被那个狠毒的女人夺去,她不是不恨的。
可她不能恨,也不敢恨,如今那人已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贵妃娘娘,而自己不过是个死里偷生的乡野农妇罢了。
若是叫那人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怕明日她便要死的不明不白了吧。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后,巧儿便转身对傅宏浚粲然一笑道:“你说这些与我听做什么?我可不愿牵扯进贵人之争中,我不过是想安生度日罢了。”
这话已是说的再明白不过,傅宏浚便在心内嗟叹一声,未语之话皆生生咽进了嘴里。
罢了,若她不愿站出来指证李贵妃,自己也不能强逼她。
毕竟这是件性命攸关之事。
傅宏浚便对巧儿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随后便道:“既如此,我便不拿这些不相干的事来叨扰巧儿姑娘你了,如今天色已亮,我这便去镇上买些办喜事的器具来。”
巧儿见他如此轻易地便放弃了追查那李氏嫡女一事,心下也有些惊异,便回道:“既如此,我便写张纸条于你。”
不过片刻的工夫,巧儿便已好了办婚事要买的器具,那纸条上的簪花小楷着实是风韵逼人。
傅宏浚拿了纸条便急匆匆地往镇上走去。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的工夫,傅宏浚方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回了巧儿家中。
可入目所及的却是一副骇人的景象,那屋子的门楣上缀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此刻屋内大开,院外一片狼藉。
傅宏浚暗道不妙,他便立刻跑进了屋中,却见此刻的巧儿身负重伤,正瘫倒在血泊之中,而一旁的沈宜荏正惨白着脸跪在她身旁泣道:“巧儿…是我们害了你。”
巧儿此刻已是虚弱至极,胸口上的血液倾注而下,半梦半醒间,她好似瞧见了父亲母亲正在前方等待着自己团圆。
这二十年她活的实在是太苦了些,可即便活的如蝼蚁般谨小甚微,那人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耳边沈宜荏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傅宏浚哽咽着的声音也有些隐隐约约,巧儿听不真切,却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自己脸上的薄纱拿了下来。
那薄纱下的脸蛋,赫然与傅宏浚书房中所藏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第44章 婚事。
只是此刻的巧儿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些什么, 她只能用屏住最后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沈宜荏俏丽的脸颊,而后便溘然长逝。
沈宜荏心痛不已, 若不是她与傅宏浚来叨扰巧儿, 兴许她就不会死了,此刻她正抱着巧儿的尸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只眼儿肿的如桃儿一般。
身旁的傅宏浚心内也很是不好受, 自责过后,他便问道:“我走后, 发生了什么事?巧儿姑娘她怎么会……?”
沈宜荏便抽抽搭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原来在傅宏浚走后,巧儿家外便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时沈宜荏未曾苏醒,巧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便把沈宜荏屋子的门锁了上去。
等沈宜荏听到嘈乱声, 再破门而出时,巧儿已倒在血泊之中, 便是连她也不知道巧儿是被谁杀的。
可这普天之下, 能如此肆无忌惮, 登堂入室行凶的,除了李贵妃,还能有谁?
傅宏浚听了后, 便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凸起,只说道:“那人连自己的嫡姐都不放过。”
沈宜荏此刻已是哀伤至极,巧儿的身体在她怀里一点一点变至冰冷,这样的景象要她如何能忍住不怨恨自己?
若不是自己千里迢迢来了江南, 如何会将那人的爪牙引到江南来?
沈宜荏此刻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里的泪珠溢满以后,便如潮似的滚落下来。
而傅宏浚则立刻将沈宜荏揽进怀中,咬牙切齿道:“新仇加上旧恨,便与那人算个总账。”
替巧儿料理好后事后,因沈宜荏身子孱弱的缘故,傅宏浚便想将沈宜荏留在江南,买些靠谱的奴仆精心伺候着,可沈宜荏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这伤心之地,傅宏浚便只得作罢。
傅宏浚与沈宜荏离开的这两个月里,京城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这头一件事便是镇国公夫人沈氏病入膏肓,如今瞧着便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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