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无意中得知孙家人这些打算,熬过生孩子的那一关后,本想撺掇孙乾分家。然而孙乾不应允,又开始日夜流连花柳巷,乃至动手打骂芸娘。再后来,孙乾便没了,据说芸娘在之后亦以死谢罪,只留下个尚且不足百日的婴儿。
弑夫这样的事情,孙家即便想要瞒也瞒不住。
没多久邺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倒是因此冒出许多的说法。
但对舒家、对薛念兰乃至对舒静怡来说,越比之前多上一些后怕的情绪。
若是当初一步走错……
得知孙家发生的这些事后,舒静怡有好一阵子不愿意出门。
直到流言散去,冯语姗数次派丫鬟送来帖子相邀,又被自己娘亲劝着出门多走动,才应允冯语姗的邀请。
端午那一日,冯语姗邀请舒静怡、舒静柔和卫灵儿一起游玩,却因丫鬟来禀报说“卫枣儿”身体不适,几个人相继匆匆离去。起初冯语姗未觉出问题,但之后她回过神,意识到舒静怡当时不高兴。
猜测舒静怡的不高兴与定远侯夫人有关,且极可能因定远侯夫人对卫灵儿说的那些话而起。
冯语姗想着再请她们来府里,以示赔礼道歉。
归根结底,她不想和舒静怡闹别扭。
那日也确有她的疏忽,没有想得那么多,她娘亲说让她请舒静怡她们来船上玩,她便也就请了。
舒静怡的不高兴,冯语姗同样理解。
幸而她晓得舒静怡其实很好哄,尤其只要卫灵儿不计较那件事,舒静怡便不会多计较。
故而冯语姗的请帖是舒静怡、舒静柔和卫灵儿都收到了的。
这一次舒静怡点头,她们才应邀出门去沛国公府。
为显诚意,冯语姗专程打听过,知卫灵儿偏爱珍味酒楼的江南小点,命人去打包许多回来。又另外叫人准备些菱角、醉李、杨梅果脯之类的吃食,连午膳也专门请了个江南厨子,好添些江南菜肴。
她甚至找个机灵小厮提前去大街上守着。
远远见郑国公府的马车来了,那小厮赶紧回来禀话,冯语姗便立马迎到垂花门外候着。
“静怡,静柔,灵儿。”
舒静怡、舒静柔和卫灵儿一从马车上下来,冯语姗笑脸迎上去。
冯语妍如往常那样跟在冯语姗身后。
一行人互相见礼,冯语姗笑:“总算盼到你们来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荷花也开得正好,我让人在花园的凉亭里备下茶点,我们可以一边吃茶一边赏花。”她一面说一面迎着卫灵儿她们往花园的方向去,又道,“端午那天没能一起游河,我也有些遗憾,想起来更有些对不住。”
舒静怡并没有为那一日的事责怪冯语姗。
说到底,长辈的吩咐不好违抗,一时想不到那些上面去也正常。
舒静怡便道:“你没有什么对不住的。”
“倒是那日我们走得匆忙,说好一起游玩也食言,恐怕是叫你失望了。”
冯语姗听言笑说:“不会的,我们可以下次去。”
她又对卫灵儿微微一笑,“灵儿也勿自责,却还没问过你妹妹如今可好?”
卫灵儿微笑:“早已没有大碍,语姗无须挂心。”
“那就好。”冯语姗颔首,转而继续与舒静怡说起别的话。
她们一面聊天一面走,未几时到得沛国公府的后花园。冯家的后花园里种着一大片的粉蔷薇,正是花开时节,密密挨挨盛放的花朵被盛夏的灿烂日光镀上一层金光,尚未走近,已觉夺目耀眼。
穿过那片粉蔷薇便瞧见冯语姗说的凉亭。
凉亭外是一大片荷塘,粉白的荷花与碧绿的荷叶互相映衬,是夏天最不可忽视的景色。
她们入得凉亭,在石桌旁坐下。
凉亭角落里放着冰块消暑,整座凉亭又恰被附近几株繁茂大树的树荫所遮挡,并不叫人觉得热。
舒静怡对珍味酒楼的小点已颇为熟悉。
看见石桌上一碟碟点心,明白冯语姗的心思,忍不住想笑。
不是憋得住话的人,舒静怡终是道:“你这样费心,叫我都不好意思了。”
冯语姗笑:“我不是担心吗?”
只有她们几个小娘子在,舒静怡没有太过遮掩,说:“之前一直没有应你的邀请,实在是不想出门,不是别的原因。”她咬了下唇,压低声音,“孙家的那些事,想必你之前也听说了。”
那些事冯语姗确实听说过。
她听说之后,写过信安慰舒静怡,让舒静怡别多想,没收到回信,便以为舒静怡仍因端午那日的事生气。
原来是一场误会。
冯语姗握住舒静怡的手:“都过去了。”
卫灵儿和舒静柔安静坐在一旁,一时只听着她们说话。
一个小丫鬟这会儿上前添茶,不小心手一抖,茶水洒了卫灵儿一身。
浅色衣裙沾染茶渍,颇为显眼。
夏衫本也轻薄,因茶水而湿透的地方亦难以忽视。
小丫鬟见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茶水洒在身上的时候,卫灵儿便站起身,海棠忙上前拿帕子帮她擦水渍,却到底擦不干净。
其他人略慢半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冯语姗拧眉:“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倒个茶水都能出错?”
卫灵儿阻止海棠的动作。
见那小丫鬟因冯语姗的话吓得身子抖一抖,她温声道:“语姗别生气,马车上有干净的衣裙,我让人取来换了便是。”
冯语姗便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陪海棠去取干净的衣裳。
这个时候,冯语妍站起身说:“我的院子离这边近些,灵儿不如便过去我那儿换衣裳吧?”
卫灵儿看一看冯语妍,眉眼不动,微笑:“怎好麻烦你。”
冯语妍也笑:“不麻烦的,何况是我们待客不周,叫个小丫鬟扰你兴致。”
“语妍住的院子的确离这边要近一些。”冯语姗劝着卫灵儿说,“灵儿去语妍那儿换衣裳吧,诸事都方便些,也好快去快回。丫鬟手脚不利索,脏了你这样漂亮的衣裳,实在是对不住。”
话说到这般地步,再拒绝便有些不合适。
卫灵儿慢慢点了下头说:“如此,那就麻烦语妍了。”
冯语妍含笑道:“不麻烦的,灵儿随我来。”
她率先往凉亭外走去。
舒静怡和舒静柔见卫灵儿有冯语妍照顾,没有多想,只在凉亭等她们回来。冯语姗与她们相差无几,不过又吩咐个丫鬟去告知海棠一声,卫灵儿目下过去了冯语妍的院子,好将干净的衣裳也送去。
卫灵儿却和她们有所不同,防备心顿起。
对于冯语妍这个人,她不敢掉以轻心,哪怕对方表现得多友善。
卫灵儿用一把绣花鸟虫鱼罗扇略遮住胸前一片泡了茶水的地方,跟在冯语妍身后,嘴边浅浅的笑意,往冯语妍的院子去。她被冯语妍一路带到里间,冯语妍让丫鬟送来温水,以备卫灵儿要用。
海棠送衣裙过来需要费点儿时间。
冯语妍请卫灵儿在里间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下,为她倒一杯茶水。
“端午那日的事,灵儿千万别怪我三姐姐。”
将那杯茶递到卫灵儿面前的同时,冯语妍轻声开口道。
卫灵儿手指扶了下茶盏,抬一抬眼,面有不解问:“为何我会怪语姗?不知语妍此话是何意?”
冯语妍微叹:“只要你不会怪三姐姐便好。”
卫灵儿收回手来,垂下眼,仿佛沉吟过片刻,才含笑说:“若为侯夫人同我提起与林家五小姐之间的事,我想也非语姗能想得到的,自然不至于怪罪。而且那么久的事,实无必要一直放在心上。我也盼着林五小姐忘记那些呢。”
冯语妍看一看卫灵儿。
她语气迟疑:“原来灵儿还不知道……”
卫灵儿面上微怔,越发不解问:“不知道什么?”
“是我不该多嘴的。”冯语妍变得懊恼,“如若晓得灵儿尚且不清楚,我便不提这些了。”
卫灵儿索性握住冯语妍的手,追问:“语妍说的是何事?”冯语妍一脸为难,她又说,“好姑娘,求求你了,快些告诉我吧!否则我只怕要惦记得夜里睡不好,白白折腾自己,语妍难道忍心吗?”
冯语妍看着卫灵儿:“灵儿,你听一听便好,别太往心里去。”
“兴许是我弄错了呢……”
卫灵儿点头。
“你放心,我听过便忘,绝不往心里去,纵使有人问起来,也绝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冯语妍这才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你有所不知,那日定远侯夫人乃是专程来相看你。我也是不小心听来一耳朵,只听侯夫人说你照顾妹妹辛苦,后来还说过些什么便不怎么清楚了。”
卫灵儿似因冯语妍的话而吃惊不已。
她表情懵懵的,说话也犯懵:“这、这……不可能吧……”
冯语妍叹一口气。
卫灵儿好像缓过神来,跟着不说话。
冯语妍反握住卫灵儿的手,拍一拍她的手安慰道:“都说姻缘之事,乃天定,何况未必是怎么样呢。灵儿,这些话,你别太往心里去,我也是见你实在好奇,才告诉你的,绝不是想看你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
自然一是因为这件事已过去许久却无下文,或林家根本没有看上她。
二来林家的举动说一句不尊重是有的,时至今日,她姨母可压根不晓得有过这么一件事情。
最后则是冯语妍无端冒出来的不要怪冯语姗。
这里头有些暗示,意有所指,让人怀疑那天的事冯语姗未必不知情。
卫灵儿眸光有一瞬的晦涩,又勉力一笑:“不会的。”
冯语妍不动声色观察着卫灵儿的表情,复轻拍她的手背:“那就好……”
卫灵儿终是没碰冯语妍倒的那杯茶。
迟一些,海棠被丫鬟领着送衣裙过来,冯语妍也从里间出去了。
海棠独自留下来伺候卫灵儿换下身上脏污的衣裳。
冯语妍的一番话,故意叫她知道定远侯府那日是相看她,又有意无意往冯语姗身上引,其中多少有挑拨之意。但在此之外,卫灵儿对这个人也不完全放心。
“你去取衣裳可还顺利?”
没有旁人在,卫灵儿便低声问海棠一句。
海棠蹲下身帮卫灵儿整理衣摆。
听见卫灵儿的话,她微仰起头说:“顺利的,小姐为何这么问?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灵儿道:“到底这里是沛国公府,万事小心为上。”
“出了什么事,势必让姨母操心。”
海棠说:“奴婢省得,定会事事小心谨慎。”
卫灵儿点一点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整理好仪容,便从里间出去了。
她和冯语妍先回凉亭。
海棠将卫灵儿换下来的衣裳送回马车,之后才回卫灵儿的身边伺候。
她们仍在凉亭里喝茶吃点心,聊着天便到了晌午附近。
有丫鬟来禀报说午膳已经备下了。
冯语姗笑:“去我那儿用膳罢,正巧我最近新得一株小巧的红珊瑚摆件,拿给你们瞧瞧。”
话音才落,一个丫鬟急急忙忙提裙小跑至凉亭外。
冯语姗和冯语妍都看过去。
见是冯语妍的丫鬟,冯语姗没说话,冯语妍皱眉问:“怎么回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四、四小姐……”丫鬟忽然在凉亭外跪下,伏在地上惶恐说,“奴婢今早得小姐的吩咐打理里间,可、可是方才发现,小姐的一块紫玉兰花玉佩不见了……”
冯语妍脸色骤变。
冯语姗表现也跟着变一变。
丫鬟口中那一块紫玉兰花的玉佩,是冯语妍的姨娘的遗物。
冯语姗晓得这是冯语妍对她姨娘最后的念想。
现下丫鬟说玉佩不见了……
冯语姗偏头对脸色发白的冯语妍说:“四妹妹先别急,许是不小心遗忘在哪里没有瞧见。”
“你确信是不见了?”
她又去问那跪在凉亭外的丫鬟,“到处都仔细找过?”
丫鬟欲哭无泪:“三小姐,对四小姐这样重要的东西,奴婢如何敢乱说?”
“是当真到处都没有寻见才来回禀四小姐的呀。”
冯语妍扶着石桌站起身,朝丫鬟的方向走过去两步:“可晓得今日都什么人进过我房间?”
丫鬟道:“除小姐和奴婢之外应无旁人,哦,还有卫……”说着忽而顿住。
是有的。
卫灵儿和海棠去过冯语妍的房间换衣服,且便在不久之前。
丫鬟战战兢兢不敢多说。
冯语妍身体僵硬过一瞬才呵斥:“我交待你打理,结果玉佩不见了,如何怪别人?!”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小姐恕罪。”
丫鬟连忙磕头求起饶。
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卫灵儿与她的丫鬟海棠去过冯语妍的房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冯语妍斥责丫鬟的话,更像是不愿意往她们身上想,可不想嫌疑便不在了吗?
卫灵儿只知牵扯到冯语妍,极可能是无风不起浪。
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说清楚,指不定哪天传到外面,她的名声便毁了。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都不甚妨碍。
但凡有人半信半疑,到另一些人口中,她或她的丫鬟就会成为目光短浅、行偷盗之事的“贼”。
栽赃她也许不易。
那么,栽赃她的丫鬟呢?反正丫鬟也是她的人,她身边的大丫鬟犯错,怀疑她品行不端,也不是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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